10点半,景怡的车已驶到医院大门口,星期天来看病的人也不少,他放慢车速缓缓前行,仍有个冒失鬼歪着脑袋下台阶,差点撞上车头,幸亏他及时踩刹车。******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那马虎路人是个体型矮胖,提一只硕大彩色尼龙挎包的蘑菇头女孩,见自己的离汽车不足二十公分,立马尖叫着跳回路沿,景怡向她点头致歉,可惜对方没看见。
“吓死我了,幸好没出车祸。”
女孩望着远去的汽车拍胸口,她的同伴走上来,也目送着那辆车。
“你是该庆幸,庆幸你那一百块的地摊货包包没刮伤人家的豪华轿车。”
说话的女孩二十出头,模样十分娇美,心型脸,皮肤白净得很,一双秋水似的丹凤眼,黠光外露,身量不高,但苗条匀称,是标准的江南碧玉。
看到汽车消失,她收回目光接着说:“如果你刚才刮花那辆车,哪怕是丝线那么小一条痕迹,袁明美,我担保未来十年你都会在饥寒交迫中度过,不,就算你把未来十年的工资如数交给修车厂也不见得够付那辆车的上漆费。”
叫袁明美的胖女孩大惊,嘴巴张得能看见扁桃体,赶忙小跑几步遥望那已失踪的汽车。
“晏菲,你别吓我,那车真那么值钱?”
“那款车是阿斯顿马丁one-77,国内售价3800万,在上海我只见过两辆,都是白色的。这是第三辆,居然是黑色。”
“3、3800万!”
袁明美的下巴快月兑臼,她只能想象3800块是多少钱,加个万字大脑便卡壳。试想这么一辆车,喷一次漆少说几十万,真如朋友所言,非得不吃不喝干十年苦力才赔得起。
她踮脚张望,好奇道:“晏菲,你说什么人开得起这么贵的车呀?”
“非富即贵呗,反正利民医院那帮人干一辈子都开不起。”
美女晏菲伸手拢了拢新吹剪的长发,这个发型花去她半月工资,目的是在新单位的同事面前树立好形象。她在上海工作三年,对本地以貌取人的习惯体会极深,纵然自己丽质天成月貌花庞,但衣着廉价妆扮老土,仍会被当做yp嘲詈排斥。乃至刚进利民医院实习时,由于注射技术不熟练,被一名中年妇女用上海话大骂:“侬只乡窝宁,还敢来抢本地宁饿饭碗头,快点滚回去种地去伐。”
受过几次窝囊气后,她奋发图强,早将“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奉为金科玉律,宁吃粗茶淡饭也不能亏妆扮,当她穿着连续半年只吃豆腐白菜换来的宝姿套装,脚踩高跟鞋走在大街上后,便再没受过冷眼。
从利民医院辞职时,护士长诚意挽留:“你是我们科室最优秀的护士,再坚持几年就能考特护了,主任也想将你确立为重点培养对象,这时辞职不是半途而废吗。”
她当真低估了她的志向,她可不想当什么白衣天使,当初选择护士这一职业,一是家境所迫,二是相较其他行业,护士的名声还算好听,更要紧的是医院里病人形形j□j,富人不会和穷人进同一家餐厅,却不见得不会和穷人进同一家医院。若是干别的,很难直接接触他们,护士不同,每天与病人近距离打交道,总能寻到附翼攀鳞的踏板。
要挣月兑社会底层的身份就必须抓住上方垂下的绳索,管它上面链接的是白马王子还是白胡子公公,飞上高枝即为凤凰。
因此她不顾家人劝阻,毅然离开僻静的小县城只身闯荡上海滩,这座号称满地黄金的东方夜巴黎是冒险家的乐园,充满机遇更遍布陷阱,曾令无数英雄折腰,红颜薄命,能得到上天垂青书写传奇的毕竟是少数。但她不信邪,她天生一副桃羞杏让的美丽皮囊,更兼一颗七窍玲珑心,当得起才貌兼备的女中英杰。自古以来,这样的女人即使出身卑贱也终能月兑颖而出成就事业,纵有中道夭折的,也多为情所困。她不像那些软弱的失败者,她坚强坚定,坚毅坚韧,风花雪月从不在其考虑范围内,她只要成功。在这个男人坐镇的社会,身份寒微的女人要在短时间内虎变龙蒸,必须借助这些雄性动物,踩对肩膀即可一步登天。为此三年来,她咬牙干着又脏又累的工作,拼命学习提高业务技能,卧薪尝胆,韬光养晦,终于在三年后跃出利民医院那个浅浅的小水塘,投入广袤的海洋。
亚洲医院,这个东部最大的综合医院,拥有全国第一流的医疗团队,最先进的医疗设备。每天前来就诊的病人踵迹相接,vip病房里住满来自各地的达官显贵,这些身份尊贵的病人面对为自己诊治的医护人员时大多友好和善,只要面带微笑殷勤照料,自能收获一分人脉,她看重的正是这宝贵的资本,而不是那区区多出来的几百块工资。
这时袁明美心情平复,注意力重回前方巍峨的门诊大楼,刚才她就是为了仰头估算楼层高度才险些撞车。
“这里比利民医院气派多了,晏菲,你今后在哪儿上班?”
“消化外科住院部,在后面那栋更高的大楼。”
“哇,那是医院吗?我还以为是高档写字楼呢。不过,你真打算在那儿找对象?万一你相中的人是个绝症患者怎么办?”
“傻瓜,谁说我非找病人啦?恩,经你提醒我倒觉得找绝症病人没什么不好,人一死我就能继承大笔遗产,何乐不为?”
晏菲不理会袁明美额头密密麻麻的冷汗,转身招呼与她们同来的另一位女孩。
“姚佳,你走快点行不行?预约时间一过,看你去哪儿做手术。”
语气极其粗暴,像恼怒的母亲呵斥讨人嫌的不孝女。四五米开外,一个黑瘦的女孩缩手缩脚靠着围墙栏杆,两眼哭得通红,那就是姚佳。
晏菲受她眼泪刺激,更生气。
“到这份儿上还哭,你应该拿出江姐的气概,昂首挺胸上法场才对。自己傻啦吧唧搞什么爱情革命,既要当烈士就别怕见棺材!”
姚佳低头呜咽,袁明美心软,过去搂住她,劝晏菲和气点。
晏菲头一扬,甩开遮住眼睛的长刘海,露出尖刻的目光。
“你别护着她,她就是欠操,上赶着把自己搞成贱人。我何曾不想好好说话,但我好话早说尽了,她贱成这样,不挨骂天理不容。”
姚佳捂着脸倒向袁明美,哭得力不能支,幸亏后者敦实,还能起到稳定的支撑作用。晏菲见那情景着实可怜,把更恶毒的话收起,上前掰住姚佳肩膀,面对面说:“现在还没进手术室,要改主意来得及。我再问一次,你究竟想怎样?”
“…………”
“还是那两个选择,要么做手术,我替你签字,要么找王列熙负责,不管是去他家还是学校,我都替你打头阵,谁教咱们是朋友,你又是我引到上海来的,我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水再深火再猛,眼一闭也陪你趟了去。”
姚佳含着泪,肩膀抽搐,上下两排牙齿直打架,半晌方支吾道:“他、他不能离婚……他有孩子……”
晏菲抬手一巴掌,破口大骂:“你早知人家有孩子干嘛还跟人上床!当j□j也得求回报啊,半分钱没搞到搞出个孽种来,你真是贱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了!”
她捰袖揎拳还要动手,被袁明美拦住,见来往路人驻足观望,晏菲克制住情绪,一把拉住姚佳左手腕往门诊大楼走去。她们的目的地是五楼妇产科,来到第三门诊室,晏菲的脸瞬间从数九寒天跳到端午艳阳,敲门进去后向坐诊大夫礼貌问好。
“邱大夫,我是白晓梅的同学,前天来过的。我替我朋友预约了今天上午11点的人流手术,您看……”
邱大夫记起来,看表说:“手术时间可能有变动,你也知道今天是周日,科室的医生都出去开会了,因为你是熟人介绍的才安排到人员动手术,一般人我们都会调到正常工作日。”
“好,那么今天大约什么时候能做呢?”
“……下午吧,两点应该有人,我先找个护士替病人做术前检查,你们先去吃饭,休息好了两点再来。”
晏菲只得遵从指示,在护士来之前三人并排坐在长椅上,袁明美坐中间,试图扮演隔离带,然而不起作用,晏菲刻薄的咒骂蝉联往复的掠过她的头顶直指已经哭干眼泪,一直耷拉脑袋,长发遮面的姚佳。
“不是我说,你就是受那些言情纯爱剧集毒害,错把生活当戏剧。什么‘真正的爱情像美丽的花朵,开放的地面越贫瘠,看起来就越悦目’,狗屁!爱情是天底下最奢侈的玩意,只有那些经常坐在希尔顿酒店宴会厅吃大餐,提着普拉达挎包优哉游哉逛恒隆广场的千金小姐才配谈爱情,而不是我们这种连食易居的炸猪排都舍不得吃,连a货大牌都买不起的草鸡女。”
她清一清嗓子继续:“我不怕再说难听点,你呀,丫鬟身子小姐心,我以前让你依条件找人你嫌我庸俗,说自己爱才华不爱财富,要学卓文君崔莺莺,找个超凡月兑俗的男人做老公。拜托,帮帮忙,喜欢历史没错,但你要看就看正经史书,拿电视剧里的情节当史实,那些都是胡编乱造的好伐。的确,文君曾跟相如私奔,莺莺也曾和张生相好,但请你先分析一下,卓文君的老爸是巴蜀第一富商,家里开印钞厂的,金银成堆。崔莺莺的老爸是唐朝宰相,正一品大员,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总理,要多牛有多牛。一个富二代一个官二代,你跟她们比,好,我来问,你父母是干什么的?一个在东莞打工一个在老家务农,要钱没钱,要势没势,标标准准的穷n代,你连人家家里一个粗使奴婢都赶不上!”
袁明美觉得她太损,小声叽咕:“出生并不能代表一切啊,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晏菲诮恨:“我话还没完呢,你着什么急,不管穷人富人,盲目掉进爱情的**阵都没好下场。知道卓文君后来怎样?她年老色衰后,司马相如就把她丢在老家守活寡,那男人在长安左拥右抱,早忘了文君昔日当炉卖酒供他吃穿的恩情。至于崔莺莺,下场更惨,那张生的原型本是唐朝诗人元稹,姓元的花言巧语把莺莺搞到手,没多久始乱终弃,后者失掉贞洁名声,落得红颜薄命。这混蛋居然还振振有词说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换我追到天涯海角也得废了他。但话说回来,这俩骗子虽然都只凭一张嘴一把琴拐到好姑娘,好赖也是正经的风流才子,王列熙算什么?他是考取过状元,还是会见过国家主席?是发表过名动文坛的作品,还是受到过大文豪青睐?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出生潭子湾破弄堂小市民家庭,五流师范毕业,在民工小学教书的穷酸语文老师。不就是给你写过几封肉麻情书,说过几套唬人情话吗,就把你迷得魂飞魄飏心荡神摇,手一勾你就爬他床上去了,嘴一张你就把工资献出去了,稍微使点劲你连你家的征地补偿金都敢交给他。亏你还是浙大中文系毕业,怎么这么肤浅,这么没眼力见?他那些情书我上网东抄抄西抄抄能拼出几大篇,保证每一篇都比他有文采,郭敬明看了也会掉眼泪。他那些骗人的鬼话就更别提了,老娘不过脑子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带一句重复。我气就气在凭他那点三脚猫功夫也能把咱们村里文凭最高的姑娘糟蹋了,你说你读大学有什么用?对得起省吃俭用供你学费的爹妈吗?对得起十多年寒窗苦读的自己吗?对得起没钱付学费忍痛把重点高中保送名额让给你的老娘我吗!”
姚佳猛然起身埋头冲向走廊另一侧,袁明美眼疾手快拖住,搂着她一个劲拍哄:“佳佳别难过,晏菲是为你好,我们这群人里数她最关心你,碰到这样的事她比谁都着急。”
姚佳窝在朋友肩头重重抽泣,脸上流淌的已不是泪水,是心头滴下的血。她何曾不后悔,何曾不怨怼,无奈时间不重来,大错铸成悔之已晚。青春路上,很多人会被爱情的石头绊倒,身强力壮者爬起来抖抖灰照样健步如飞,像她这种本就背负沉重负担,生活孱弱到只能吃补药不能吃泻药的苦命人,跌这一跤势必头破血流一蹶不振。
晏菲脸上不见一丝同情,恶狠狠说:“你先别忙,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人家护士马上要来给你做检查,老实呆着,哪儿都不准去!”
正说着护士走来,问:“哪位要做手术?”
晏菲回头,喜笑盈腮指着姚佳说:“是她,麻烦您了。”
护士招手让姚佳跟她走,说道:“要做手术应该工作日来嘛,礼拜天多不方便。”
晏菲的声音柔若暖风:“她在日企上班,您也知道日本老板苛刻,很难请假。”
护士点头:“是,日资企业是比较难混,走吧,诊断室在那边。”
姚佳慢吞吞跟上,从晏菲跟前走过时又挨她一记白眼。
“我宁愿你给你们那个脑满肠肥的老鬼子当四女乃,好歹还能换几个钱,跟王列熙混,真是白瞎了一张j□j。”
姚佳羞惭无言,快步追赶护士去了,晏菲吩咐袁明美:“你在这儿守着,医生说两点钟手术,她出来先带她去吃饭。我得去找新领导报到,中午跟同学一块儿吃,下午在手术室碰头吧,手机别关随时联系。”
说完掏出钱包,里面还剩两百四十多块现金,她把两张毛爷爷递给袁明美:“中午找个像样的馆子,给她点个砂锅炖鸡汤,再来个菠菜炒猪肝,下午手术指不定会大出血,她那个芦柴棒身子得多垫点底。”
袁明美推辞:“我这儿有,你中午和人吃饭,不多带点钱怎么行?”
“算了吧,你家一个月只给你800生活费,还得买那些死贵的美术教材,除去日常开销能剩几文,我可不忍心在鸡爪子上剔油。”
她硬把钱塞给袁明美,闷了几秒钟,倾心袒月复告诫:“好不容易考上研究生,得把握机会,美术专业学好后还是很吃香的,随便找家商场当个美工师也比我护士挣得多。咱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不现实不行,千万别学里面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到头来害人害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