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府小花园。请使用访问本站。
端云站在凉亭内,满脸的隐忍,在他身后的石桌旁,太夫人正闲适地喝着茶,她身后,两个小丫鬟一人一下轻轻地摇着扇子,八月的天,热。
“开枝呀,再去泡壶茶来,难得你们世子爷有空陪我在这儿纳纳凉,咱索性纳得凉快了再回,这儿风倒好。”太夫人满脸笑意地吩咐道。
开枝忍着笑退下去安排。
这会儿正是申时时分,亭外只余明晃晃的日光,哪来的半点风声?这祖孙俩,大早上的就坐到了这里,那时太阳才刚冒头呢,还赏到了小池塘的荷花开,赏完荷花,又接着采莲,连荷叶也没有放过,太夫人吩咐送去厨房,现做了荷叶粥来。午膳是在这儿吃的,就吃的荷叶清粥,就了点儿醋溜小黄瓜,随后便开始纳凉,直纳到现如今,世子爷那张脸真没法看了,俊还是俊极,只是忒苦了。
“祖母,您究意想如何,能给句痛快话不?”端云返身坐到太夫人对面,无奈地道。
“没什么啊,哪有什么话说?我就是想你陪我这老太婆喝喝茶,吹吹风儿。”太夫人笑道。
“祖母!”端云看向自家祖母的眼神顿时饱含了控诉,“您就别跟我使这一套了,我要不是担心您这一杯一杯的茶喝多了不好,我还就陪您坐到天黑了!您忘了,您这招在我爹那里从来没管过用!还就是我,心疼祖母,不忍心这么耗着,可您,就忍心这么算计我!”
太夫人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这小子啥时候学得这么油嘴了?心疼人?哼,你那是没耐性憋不住吧?我这招在你爹那里是没讨过便宜。可在你这,管用着哩!
“既然你这么心疼祖母,不如明儿咱们还来?”太夫人笑眯眯地道,“咱明儿不来这边了,就去你三叔婆那边,她那里的荷花开得更好,你这阵不是喜欢上荷花了么,去了你一准喜欢。”
端云嘴角抽了抽,三叔婆那边的荷花是不错,可三叔婆那人……祖母分明是下了狠手在逼他。
“好。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端云狠了狠心,捶着桌面道。
“答应什么啊?”太夫人笑得越发慈祥。
端云咬牙看着装傻的太夫人。不情不愿地道:“后天,那个游园会……”
太夫人听了,笑而不语。
这是在逼他把话说清楚撂明白!端云快羞愤了,“我,留在家里!总可以了吧?”
“我怎么记得。你先前还说后儿有重要的事来着,皇上交待的,可不敢给耽误了。”太夫人慢悠悠地道。
“那事儿,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端云自己甩自己耳光,心中怨念丛生,面上还得努力做出有诚意的样子。也不知太夫人看着是怎样的感觉,他自己……唉,不说也罢。反正他得尽力就是了。
“哎哟,那敢情好呀!”太夫人笑了声,又没下文了。
端云悲愤了,看着太夫人不说话。
只一眼,太夫人便知这小子已到了极限了。再逼下去,就爆了。
也罢。她主要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其余的,慢慢来吧。
她便笑道:“这说到底也是给你选媳妇,总得合了你的心意才是,你有什么要求啊想法啊趁早告诉祖母,祖母会摆以心里头,好好帮你参详参详的。”
端云耷拉下头好一会儿无语。
太夫人自是知道他在别扭什么,一是被迫答应了相亲他心里不痛快,二是她老人家今天这一出好戏让他吃了瘪他憋屈呢。“好了,你也别怄了,跟自个儿祖母有什么好计较,你不服软,难道要让祖母吃瘪不成?”太夫人连哄带蒙,又给甜枣儿,“祖母这也是真心为你好!你好好想想,要真没什么要说的,也没事,横竖祖母会好好儿替你把关,一定给你挑个可人儿。”
端云仿佛挣扎了一番,最后豁出去一般抬眼看着太夫人,正色道:“我将来是要走四方的,我妻子必不能是那等身子骨柔弱受不得苦的人。一定要是我走到哪,她就能跟到哪。”说到此处,端云顿住,神色越发凝重,太夫人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她微微点了点头,等他继续往下说,他的重点所在应是还未说出口的后半句。果然,端云勾了勾唇,有些发狠地道,“我要请柴神医前来把脉,过得了他那一关的,才有机会。不然,我宁肯不娶。若您非得逼我娶,也成,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娶归娶,我是不会洞房的。或者您以为这个事您有办法逼我就范,那我劝您趁早歇了这条心,我多的是办法让您孙子没法洞房,要是逼急了,嘿嘿,我干脆就一劳永逸了,也不过是一粒丸药就能办到的事。”
这意思就是说,您可以把牛牵到水池边,但是喝不喝、何时喝,最好听牛自己的,若是非要强按着牛头,牛是会紧闭着嘴的,甚至还会将嘴缝起来,不仅不喝水,连草也不吃了,您就等着牵回头渴晕了饿昏了的病牛回去吧。
太夫人听完端云这番算是大逆不道的威胁之语,竟然慢慢地笑起来。
端云见状,先呆了下,然后立刻满脸戒备地看着太夫人,他祖母是何许人,这么点恫吓之语如何能令她失常?
“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主意好!咱娶媳妇要紧的是赶紧给侯府开枝散叶,一年半载的若是媳妇儿肚子没动静,咱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的纳妾,可这样一来我的宝贝曾孙就不是嫡子了,咱们的损失可就大了去了!”太夫人竟隐隐有些郁郁的神情,大约是想到可能会有的那个情形,后怕了。
“这么说您同意了?”端云目光奕奕,眼中仍留有三分警戒。
太夫人却摇了摇头,“柴神医是你这小子的师傅,你递上一句,只怕全大翌的姑娘家伸手过来,他也能一路将头摇下去,那我这孙媳妇还娶不娶了?”
“我师傅哪是这样的人?他是有医德的!”端云忙做出义愤填膺的样子。
太夫人摆摆手,“你不用说了!柴老头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不管你心里边开始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你倒是给祖母出了个好主意,咱家媳妇儿的人选,得先过神医把脉这一关,过不了,一切免谈。咱家,必须得娶个好生养的姑娘进来。”
“这天下除我家老头和云隐大师,还有能被称为神医的人么?”端云说完,有些回过味来,“您不会是想请云隐大师吧?”
太夫人但笑不语。
“还真是!”端云目瞪口呆,“您让云隐大师那样的高僧,陪您在这儿胡……给您挑媳妇?祖母,您不觉得这有些造孽吗?”
“别胡说!这是行善积德的事!大师是医者,替人凭脉断症极是正常,如此又能成就美满姻缘,不是善举是什么?”太夫人嗔道。
端云便嘀咕道:“那您也得请得动大师才行啊。”
“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太夫人笑呵呵地摞了担子。
端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凭什么?又不是我要让大师来的!”
“可这主意是你出的。”太夫人闲闲地道,“要是大师不来,你刚才那条件不是白谈了么。”
这话说的也对。可是,这事于祖母而言也不是全无益处啊,而他自己也算不上能捞着多大的好处,毕竟云隐大师不是老头子,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等回到清风院,躺在树荫底下想了半天,端云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答应下来了呢,这事怎么看都是他吃亏多一点啊。
话说,归云山上有二宝,一是云雾茶,二是归云寺。
归云寺里又有二灵,一是签,二是云隐大师。
若能在归云寺求上一支签,再得云隐大师给解了签,则是宝中之宝,灵上加灵了。只可惜,别说是整个云城,就是整个大翌,能有幸得云隐大师解签说禅的有缘人也是屈指可数的。
每天往来归云寺的香客无数,其中绝大多数人,在此事上都能以佛心看待之,意即随缘吧。但林子大了,偶尔也有些不肯听天由命而偏要积极进取之人,或踞在大师的禅院外显以至诚,或守在一些不知从哪里打探来的大师必经之路旁,以期一无心邂逅,邂逅不成,倒闹出笑话无数。
苍宛儿最是瞧不起这样的人了,灵签,高僧,不过是锦上添花耳,何苦老着脸硬往上凑,生生把自个儿弄出几分下贱样来,何苦?
归云寺里,苍宛儿最喜欢的地方,不是肃穆庄严能载人宏愿的大殿,而是这里的这条枫径。此时,枫叶乍一看去是鲜绿的,细看之下却能发现有一些已在转红,便是这绿中夹了点点红意,便自有一番千姿万妙的风情。
因归云寺是建在山上的,在地势上便分出了许多层次,这条枫径可以说是在山坡上,一边全无遮挡视野开阔,另一边则是临着差不多与枫树齐高的山壁,山壁后面,便是归云寺众多的殿堂。此际,苍宛儿便是坐在山壁之上的某一处,将整条枫径收于眼底,在她面前,支着一个小巧的画架,画架上,一副枫叶图几近完成。
忽然,枫树下传来一些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