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12-24
卫鞅心里咕哝,古人尊卑思想太过强烈了,正色说道:“何来自污之说,天下人皆言商贾重利而轻义,是而轻之,我却不以为然。士农工商,国之四梁,犹如人之四肢,缺一不可,何来贵贱之分。何曾听闻,手贵而足贱,抑或足贵而手贱之说。皆因居庙堂者,皆为士人,天下之音,皆出庙堂,才有士人高贵,余者卑微之陋习。对此,不必太过认真。人人轻商贾,却不知商贾亦为一门高深学问,安知商贾不能富民,富国,富天下,而终有天下呢?待天下万民饱暖,家有余粮,家有余财,学以为士,人人皆为学子。学子务农,学子务工,学子经商,学子致仕,学子治学,此方为国之大道。”
侯赢听得如痴似醉,良久说道:“此乃惊世之大论,侯赢拜服。我为天下数万商贾,谢过先生。”起身郑重行大礼。
卫鞅连忙避开,道:“一己之言而已,侯管事何必行此大礼。只盼这侯兄你,莫要以为我自恃学子,便会轻视与你,而不肯与我相交。”
侯赢爽快之人,起身落座,说道:“侯赢怎敢。”
卫鞅暗赞侯赢,难怪史上有名,确是不同寻常之辈。这番言论,太过超前了,他竟然能听得懂,而且听出其中的价值。
侯赢笑道:“侯某收回之前的言语,向先生赔罪。”
卫鞅为二人的杯中倒入葡萄酒,相互举杯品尝,说道:“侯兄,豪杰之士,我衷心佩服。关于酿造葡萄酒之事,你我在商言商。我向侯兄提供葡萄种植之法,酿酒、存酒、运酒之法。侯兄出资,重金请人赶赴西域,购回葡萄苗或葡萄种,置地、雇人、购买器具。你我合伙经营,获利你七我三。”
简单的说,就是技术投资。按照后世的惯例,技术投资通常占百分之二十的干股。卫鞅叫价分三成利,本是谈判规则,一来给侯赢讨价还价的余地,二来这桩生意初始投资不大,风险也不是很大。
侯赢却摆手,说道:“不可,此事成与不成,获利与否,在你,而不在我。理应你分七成,我分三成。”
卫鞅哑然失笑,这个侯赢,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他不敢要多,有多方考虑。侯赢要是撇开他,请人赶赴西域购买葡萄种之时,顺便请来西域的葡萄酒专家,未必不能成事。何况,目前情况看来,制造葡萄酒获利巨大,分红要多了,日后难免双方起争执。到时候,生意做不成,朋友也做不成,就不好看了。
不禁大笑,道:“商贾重利,侯兄却在让利,天下重义之人,莫过于侯兄。此事不费我分文,我怎能占多。我尚有葡萄苗嫁接之秘法,一并授予侯兄。此法可使种出的葡萄,远胜于西域葡萄,酿出的酒自然优于西域葡萄酒。到时,即便他人从西域带回苗种,又习得西域酿酒法,亦不能动你我根本。另,据我从前人书籍得知,楚国以南,蛮荒之地,深山之中,也有一种葡萄,前人称之为野葡萄,与西域葡萄不同类。若是用之酿酒,或更甚于彼。只是,深入蛮荒之地,凶险万分。侯兄但且量之,若可行则请人按图寻找,若不可行,作罢便是了。”他记得小时候,在老家深山里,见过不少野葡萄。
接着说道:“至于获利分成,我四你六。侯兄要是再谦让,我可没有脸与你合伙了。”
侯赢见话说道这份上,不好再让,笑道:“先生是在平白送我一大笔钱财,侯赢却是却之不恭了。我手下也有几个精干死士,既有胆去西域,莫非害怕去不成南荒。”
卫鞅想了想,郑重的说道:“需当慎之又慎。侯兄选好人手之后,我来交代西出、南下的秘诀,虽是书上看来,当有不小用处。钱财乃身外之物,人命却非钱财所能买回,不可轻而视之。”
侯赢见他说得郑重,对此也留了个心,不敢大意。
卫鞅笑了笑,看样子这个侯赢不仅仅是开黑店那么简单,手底下养着不少死士。也就是侯赢,在历史上名声不差,而且看起来也和传说中没有差别,卫鞅才敢和他谈生意。而且,貌似侯赢已经误以为卫鞅属于某个和他关系密切的门派,态度十分友好。像忽悠秦国密探屈阜,真金白银没有忽悠到,反惹的人家生出杀人之心,兔子没捞着,惹了一身骚,这种低级错误,卫鞅是不敢再犯了。
“有一事,想向侯兄请教,侯兄是如何看出我的师门来历的,莫非我露出了什么破绽?”卫鞅认真的问道。其实他自己何曾知道属于什么门派,只是不得不打听清楚,免得应对错误,人家发现了不是自己人,天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侯赢哈哈大笑:“当年,孙先生遭庞涓迫害,我受墨子大师之托,将他救出魏国,送往齐国。孙先生授我三句孙子兵法,以此谢我。其中一句,便是‘兵者,诡道也’。那晚,你与屈阜对答,无意中说出这句。若非孙先生传人,世上还有谁能说出孙武兵法来。也幸亏再无他人知晓,否则凶吉难料。但是庞涓,若得知你是孙先生传人,定会杀你。”
卫鞅连道:“惭愧,惭愧。”心念急转,消化这段话所含的信息,孙先生,庞涓、迫害、齐国、孙子兵法,几个线索一连起来,很容易就得出,孙先生便是孙膑的结论。原来,侯赢单凭一句兵者诡道也断定他是孙膑的传人。
连忙离座,向侯赢跪拜行大礼,道:“鞅,替先生谢过侯兄。”心里道:老子是替孙膑这个大牛人下跪,不算吃亏。
卫鞅险些月兑口而出:“你没看过孙子兵法。”最令卫鞅觉得意外的结论,原来在这个时代,孙子兵法竟然还是一本秘籍中的秘籍,恐怕只有孙膑一个人知晓。后世里,孙子兵法比科普读物还寻常,耕田的大伯都能念几句。卫鞅就算脑子长了十个八个坑,也不能理所当然的想到这个时代孙子兵法不是通俗读物,门派之别害死人哪。
侯赢却不敢受卫鞅的大礼,忙将他拉起,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分内之事而已。何况,孙先生所授三句兵法,我受益匪浅。当年孙先生吃了不少苦,我却无能为力,如今想起,尚且时常觉得惭愧。”
卫鞅否决了再赠送侯赢几句孙子兵法以拉拢关系的想法,这玩意实在是太值钱了。
老子胸中所藏,岂非价值连城,卫鞅有些得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侯赢这个人基本上信得过,可是万一被别人听到,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侯赢说道:“屈阜乃秦国密探,我原先只是怀疑,自先生与他交谈之后,他如此紧张先生,看来定是秦人无疑,想必先生也以肯定。屈阜此时不曾伤害先生,难保日后有所变故之时,断然生出杀害先生之意。不知先生有何打算?”
不用说,侯赢也留意着卫鞅,否则不会得此结论。卫鞅虽有点不爽,只是此言正好像一盘冷水,泼中他心中所忧,叹口气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有何打算。不知侯兄有何指教?”
侯赢说道:“指教不敢当,驽钝之见,何不早早离魏去齐,早离是非之地。”
“为何去齐国?”卫鞅问道,既像是疑问,又像是反问。他明白侯赢的意思,魏国既然不好待,卫鞅理所当然回齐国去,因为孙膑在齐国。
侯赢听在耳中,是反问。看来卫鞅没有打算回齐国,回到孙膑的身边。侯赢虽感意外,并不觉得奇怪。各国学子,游历天下,择适合之国当官。很多时候,师徒、师兄弟、父子、兄弟、亲人好友,在不同国家做官,不足为奇。甚至各为其主,相互斗智斗勇,你死我活,也不少见。
“不敢问,先生志向如何?”侯赢有些谨慎的问,毕竟此言有交浅言深的嫌疑,一个尚未出仕的士子,心中志向,是比较重要的秘密。
“志向?”连卫鞅自己都在疑惑这个问题,他也很想听听侯赢这位古代有名豪杰的看法。
“欲为将?欲为相?”侯赢继续问道。
卫鞅摇头,哑然失笑:“不敢想。”心道,侯赢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那意思无论为将为相,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卫鞅虽身怀熟知历史的作弊器,却不敢那么狂妄自大,要知古代智商比他高的牛人,实在是太多了。最主要的是,当官做将军风险太大,闲着没事就可能掉脑袋,卫鞅没有起码的自保能力。历史上的卫鞅,那么牛的一个人,最终也逃月兑不了五马分尸。每想到这四个字,卫鞅一阵肉痛。
“先生过谦了。”侯赢看来,得孙膑传授孙子兵法,言谈之中每有高论,这么一个人,为将为相还真的是那么简单。
“此生只愿做一富家翁,如此足矣。”卫鞅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