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内一片哭天抢地,正当叶礼甩开青莲疯狂地跑到自己卧房内,却见叶老夫人已经哭晕了过去,雾娘正扶着叶老妇人躺倒在一侧的美人榻上,也哭得喘不过气来,眼泪鼻涕糊了一满脸。叶老爷先一步回来,正指着一个郎中装扮的人破口大骂道:“为何让我准备后事,你都不曾仔细替我儿媳妇医治,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砸了你的招牌?!”
叶礼一时惊呆了过去,只闻房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卧床的纱幔紧闭,微微露出一角,隐约可见躺在床上人气全无的孙氏,床榻下摆着个木盆,盆中满满盛着血水,另有一个几乎成型的死胎浸在血中,看起来触目惊醒。
两个丫鬟正泣不成声地俯在床榻外侧替孙氏擦脸,其中一个丫鬟抖开了碍事的床幔,露出孙氏枯黄的脸庞,叶礼得见,一口气没上来,险些也晕了过去。他不知所措地扑到床榻边,一手摔开丫鬟,呆呆看着半死的孙氏,未待出声,眼泪已经顺着眼眶滑落下来。
儿子,我的儿子……叶礼犹如被人在脑后狠狠捶了一下,只觉得眼前一片精心,天旋地转,他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伸出颤抖的双手要去抱那血盆中的死胎,却被雾娘快手拦住。雾娘全身发抖死哭喊道:“爷啊!您可不能碰呀!这可晦气呀!事已至此,无力回天了!爷还是去瞅一眼小夫人吧!”
“滚!!!!”叶礼猛地跳起来将雾娘踹出三尺远,疯狂地从血盆中抢出那死胎,搂在胸前崩溃大哭:“我的儿!!!谁有我的儿重要?!这个母夜叉丧门星,如何作态害死了我的儿子?你倒死了更好!”
叶礼已经被巨大的悲痛滋扰得神志不清,他一手搂着血淋淋的死胎,两脚将床榻前的丫鬟踢倒,一拳砸在本就气如游丝的孙氏身上。打了又打,全无理智!孙氏的本垫着一叠被血水浸透的白布,经叶礼连番重击。哪里还能挺得住?只见孙氏嘴里倒出一口浊气,又冒出一股血水。惨黄的脸歪到一边,硬生生被自己爱慕了一辈子的男人打得断了气!
“你!你这个畜生!!”叶老爷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冲到床边一把推开叶礼,他小心翼翼地朝儿媳妇脸上看去,左看右看,脸色越来越黑。
“这是诊金!你们快些将古郎中送走!古郎中,还望你莫要在外失言。老夫得空了就去您府上拜谢!”叶老爷急着描补自己儿子犯下的错手,忙掏出一锭金子摔在那一脸青白的郎中怀里,又叫来小厮将他送了出去。
叶礼的房门猛地磕拢,叶老爷将所有伺候人都赶了出去。便是连哭得半死的雾娘也被他亲手扔出了门外,随着门声震动,叶老夫人悠悠醒来,正要嚎着嗓子大哭,却被叶老爷一把捂住了嘴!
“你这老妇。万万莫要声张!”叶老爷脸上惨黑,虚虚凑到叶老夫人耳边低声道“儿媳妇救不回了,让我那小畜生给打死了!此事万不可传出去,若让李府别院的人知道了,咱们可都没有好果子吃!”
“咕噜……”叶老夫人刚刚醒来就听说儿媳妇被自己儿子打死了。也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啧……乡村野妇,顶不得事!”叶老爷啐了一口,直起身来,扭头只见那叶礼瘫坐在地上,还抱着血淋淋的死胎,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泪痕,原本清朗的五官变得痴呆麻木,似乎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叶老爷看着也心酸,模了把眼角的泪花,徐徐走到叶礼身边,有心抢走那死胎,又怕刺激儿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的叶礼脑中一片混沌,只回旋青莲悲怆的声音“糖蒜、山楂、糖蒜、山楂……刘家……刘家!”叶礼陡然清醒过来,看也不看叶老爷一眼,一把将死胎攒在地上,木着脸就朝外走。
“礼儿,礼儿?”叶老爷上前一步拦住他,双手死死扯着他的衣袖哀声道“你这是要去哪儿?你刚刚范蛮打死了你娘子,此时就该呆在屋里,你放心,一切交给为父去办,定不让你有何差池!儿媳妇没了可以在娶,你是我叶家一门独根,可不能再有何闪失呀!”
“父亲,你莫要忧心,我自有道理。”叶礼脸上冷静的可怕,他抖开叶老爷的双手,推门而出,反将身心俱焚的父母同自己的死妻关在卧房里。
房门外阳光刺眼,叶礼昏昏沉沉地走了几步,双腿突然一软,没防备走廊下的阶梯,错步摔倒在庭院中,脑门直直摔倒石子路上,却摔得他全然清醒过来!
“爷!爷!您可别太难过了,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呀!”一个身穿紫衣的倩影从一侧扑过来,青莲一把将叶礼扶住,使出全身力气将他端了起来,却见叶礼的额头上已经摔得惨红一片,她惊叫道“这可怎么好?爷,我扶你去书房歇息吧!”
说着,青莲一路扶住叶礼朝书房的方向走,还没走多远,却被黑口黑面的雾娘拦在了半路上,雾娘的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嘴上一片血痕,她指着青莲秀美的脸怒声道:“小夫人尸骨未寒,哪儿有你上赶着来勾搭爷的余地?!你这个贱人!早就起了这脏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
“雾娘,我……我没有……你看,小夫人对我如此好,我怎会起什么心思?爷这是伤心过度,在房门口摔了一跤,我正要扶他到书房去歇息!我对天发誓,真的没起旁的心思!”青莲跺了跺脚,垂下头,双手依旧紧紧扶着叶礼的胳膊。
“你,走开,莫要烦我!”叶礼仿佛突然醒来,指着雾娘的鼻尖沉声道“你又算什么好东西?你明知道孙氏爱作死,还由着她作天作地,不顾我儿的安危,如今我妻子双王,难道你这个狠毒的婆娘就没有错?!”
说着。叶礼照头给了雾娘一个耳刮子,只打得她匍匐在地,哀声大哭。
“青莲。扶我到书房去……”叶礼无力地摆了摆手,由青莲扶着一路朝书房走去。他的书房也不远,只顺着回廊走了一箭之地便得到。
青莲吃力地推开书房的们,又小心翼翼地将叶礼扶到靠椅上坐好,正要回头去寻药膏,走了没两步,却被叶礼一把抓住了手。
“爷……你这是……”青莲一脸茫然地扭过头,只见那叶礼漆黑的眼眸灼灼发亮。脸上完全没有一丝悲痛和颓废。
他一把将青莲拉到身边,挑起她的下巴低声问:“好生奇怪……打从我一进门,你开口就说刘家的糖蒜害死了小夫人,还点名那糖蒜里混了山楂。你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此事,你可有同老爷讲明?”
青莲眼中一闪,垂着头低声道:“还……还不曾来得及同老爷说起……小夫人适才十分凶险,奴家也吓掉了半条命去……”
叶礼冷笑一声,手中用力顶起她的下颚。打量着她秀白的脸孔,半响,才微微松开手,语意讥讽地说:“你倒是耳清目明,知道我刚同刘家撕破了脸。小夫人一落胎,你便字字攀扯那刘家人,哼,也算你是抬举。”
青莲明澈的双眼中滑下两行清泪,她不敢抖开叶礼的手,只垂着眼皮哽咽道:“刘家的糖蒜害死了小夫人,我自然恨不得刘家家破人亡,爷为何还不去衙门击鼓鸣冤,告他们刘家一个好死?!”
“蠢材!”叶礼一把丢开青莲的下巴,脚下同时出力踢中她的双膝,只踢得她跪坐在自己身前,青莲吃疼跪倒,心中大惊,脸上的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叶礼双手环胸,一手端着自己的下巴,只盯着青莲的头顶不说话,半响才开口问:“我问你,这糖蒜山楂刘家人的事儿,你可曾同旁人提起?”
“未……未曾来得及……奴家只对爷提起过……”青莲抹了把眼泪,几乎不曾将脑袋垂到地面上。
“如此正好,你若还想有命在,就一个字也不许对旁人提!”
“为何?!奴家斗胆说一句,爷难道还怕刘家那小门小户?!”
“哼,妇人之见,何其愚蠢!你只道我同刘家撕破了脸,却不知刘家如今攀上了白家向家两道高枝儿!还有那衙门里的一等捕头李铁,也同刘家关系匪浅,便是新上任的县太爷余大任也同李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闻言,青莲浑身剧抖,微微抬起脸哆哆嗦嗦地轻声问:“难道咱的小夫人和小少爷就白白丧了命吗?爷如何不知那新任县太爷不会秉公办理?”
“秉公办理?”叶礼心中冒起邪火,一把抓住青莲的头发扯着向上提,青莲疼得两眼翻白,却连一声也不敢吭,却见叶礼脸上一片森冷,阴阴地低声道“若真的秉公办理,当真能将刘家人攀扯进去?你莫非以为我同你一样蠢?告进衙门就须得让仵作验尸,仵作即便能验出我娘子是因山楂而落胎,难道就不会验出她真正的死因?”
闻言,青莲心中一抖,这才想起小夫人本来还有一口气,却被眼前这男子硬生生打死了,山楂落胎能不能查出并不好说,但适才叶礼的那几拳落下的内伤外伤却一眼就看得出来。又有谁会没事儿去殴打一个产妇呢?!
青莲终于想通了其中的扼要关节,心惊肉跳地低下头去,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冷色。
燕子胡同,刘家小院里也是一片哭天抢地。
铁捕头急匆匆地撞进院子,抬眼只见小翔子和馒头与胡氏搂在一起放声大哭,刘树强和虎子正站在一边不停嘴地安抚。
刘娟儿正一脸伤心地扯着白奉先的衣袖问着些什么,向轩站在白奉先身后一脸沉色,唯有一个陌生的中年人正在院中四处走动。
只见他走到水井边,若有所思地挪开水桶,突然一愣,扭头朝白奉先的方向高声嚷道:“小公子喂!这儿还有点儿不对劲儿,你瞧,这儿咋埋着这么些陈山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