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在满身冷汗里渐渐冷静下来。她维持原姿势不动,给闯入者一个投降的信号。
她耐心等待这个年轻人说出他的要求,同时迅速在心里盘算:玉印在保险箱里,保险箱在书房里,该死,查理前几天提醒她让她存到银行保险柜,她犯懒没去,新闻炒得沸沸扬扬,350万,傻子才会信那是仿品;查理留给她的信用卡和现金在卧室抽屉里,还有一条宝石项链,在衣柜里。
长安想着如果他为劫财而来,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
然后长安看到了小桌上的那瓶酒,只喝了一半的伏特加。
厚玻璃瓶子看起来挺结实的……
但抵在自己腰间的枪,开枪的动作也许只需要零点一秒。
长安拿不定主意,两个人在月光下沉默对峙。
“你一定认得查理文森特。”身后的人开口了。长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人不耐烦地用枪口推了推长安:“嘿,别害怕,告诉我。”
长安真怕他控制不好导致枪走火。
门口却传来脚步声。
“是我。”原来还有同伙,长安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动手。
“不是让你待在门口吗?进来干什么?”年轻人说。
几秒钟后,来人绕过走廊走进客厅。
长安想回头,但是不敢动。
“喂,你去门口待着,这里不需要你。”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
长安感到那个人继续走近,她心底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年轻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同伙身上,长安感觉枪口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她瞥一眼地上的影子,果然。
长安瞅准这个机会,拿起酒瓶子转身朝那个年轻人头上砸去。
玻璃瓶子在他的帽子上碎裂,几秒钟后,一道血注顺着脸庞留了下来。♀
他摇摇晃晃,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倒下之前,开了一枪。
长安惊魂甫定,她隔着四五步的距离看着后进来的陌生人,他的穿着打扮和倒下的那个人一样。
她觉得她还是太冒失了。
他的脸在鸭舌帽的阴影下看不真切。
长安全身发冷,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那个人突然掏出一把枪……
几秒钟后,那个男人抬手摘掉了帽子,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长安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她没看错,那个人是查理。
查理文森特。
长安在医院病房里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光线充足的环境带给她安全感。她偏过头去,看到坐在长沙发上以手支额正在休息的查理。他穿着浅灰色的羊毛衫,脸色很差。长安想跟他说话,嗓子太干,声音沙哑。
查理在这一点小动静之下,立刻醒过来。他倒一杯水,把长安扶起来喂她喝水。
长安看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查理亲亲她的额头,“谢天谢地,你没事。不过还是害你手臂受伤。”
长安看到自己左臂上的纱布,子弹擦伤,当时她惊吓过度,竟然没有感觉。
“昨晚我来找你,看到那个人鬼鬼祟祟待在门口,我把他放倒了,换上他的衣服。”
长安觉得难以置信。
“警方已经接手处理,别害怕,安。”他把长安抱进怀里。
长安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顿觉安心。
这点皮外伤长安养了半个月,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佛罗伦萨东区查理的别墅里。在不认识查理之前,他常在三楼的书房办公到深夜,如今考虑到长安,查理从便把工作上的事情带到家里来。♀
伤好之后,长安打算跟昆廷销假回到工厂去上班。
这半个月里,查理卖掉了那栋小屋,成功劝说长安搬到东区别墅来住。长安也不再犯懒,把贵重物品都存到了银行保险柜里。
整个东区的安全工作很到位,长安白天常在阿诺河边散步,走到菲埃索莱山脚,又看到那个水利发电系统。
长安想起梅,上次联系过到现在短短半个月,长安觉得自己又老了好多。
长安开着小轿车去郊区工厂上班,昆廷给她一个朋友的拥抱,大有庆祝她劫后余生的意味。长安不以为然,危险过后伤疤好了她很快就忘了疼。
第一调度室加参加轮岗的长安一共五个人,三张大大的办公桌堆满了打印出来的订单,敲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打印机吐出更多的订单。
长安跟在忙碌的调度组组长身后一边帮她打下手,一边听她给自己介绍流程和工作中的注意事项。长安很快上手,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来。
在这里,长安真正认识到服装这件东西在人类的历史上是怎么从必需品变成奢侈品。
以及,人们对美对品质对奢侈品的渴望和追求有多么强烈。
长安连续加班三天,深夜在员工休息室小睡两三个小时,熬出一层黑眼圈,瘦得下巴微微发尖。但一回到办公室,就在电话铃声和打印机及各种声音的混合下变得精神百倍。
大家都是这样的状态,忙过这一阵就可以有轮休的长假了,而且有大额的奖金。
长安在电脑前面整理订单,把发回的订单分类注明,再把特别注意事项加粗,然后使用打印机打印。
她把打好的订单送到工作室,她喜欢这个狭长的走廊,走廊不窄,但因为四十多米的长度便显得细长。长安在走廊里一溜小跑,和进出的工人打招呼,带起来的微风让墙壁上的纸质订单此起彼伏地翻动着。
那些漂亮的设计图纸,样品照片上的美人们都变得风情万种。
长安忙完了一批,站在厂房外围的阳台上透气。
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艾米丽也跑出来,两个人靠在围栏上聊天,艾米丽点上一支烟,又递到长安眼前。
长安摆摆手:“我不抽烟。”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你还敢抽,那天昆廷刚说了,你胆子也太大了。”
“太累了,抽了烟就精神多了。”
长安摇摇头,加班加点是正常,让艾米丽一说,怎么觉得这么可怜呢
艾米丽抽完烟就回去了,长安站在黄昏时分的围栏上吹风。
厂区驶进一辆汽车,下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西装革履,姿态很是儒雅。
司机是个年轻人,也从车里下来,帮这位先生提着行李,他四下里看看,看到站在围栏上的长安,便同她招招手。
“安,劳驾。”
长安三两步下了楼:“什么事?”
“负责接待的贝蒂女士不在,你能帮一下忙吗?”
“我去拿钥匙。”
“不用,安德鲁先生住在贵宾室,那栋小楼的三层,钥匙在我这里,你帮安德鲁先生整理一下房间好了。”
“好的。”
安德鲁先生是个斯文绅士的男人,听到司机这样说,就转过身来跟安欠欠身,说:“辛苦您了。”
安还有点不好意思,上楼的时候偷偷地问司机这是谁。
司机说是沃伦服饰订制的艺术顾问之一。
安德鲁先生住的小楼位于厂区东南角,一层是一个小会议室,二三层是接待贵宾住宿的地方。
司机把门打开,长安打开灯。
安德鲁先生请司机把行李箱放到柜子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双白手套放在桌子上,西装外套月兑掉。
“安德鲁先生,这位是安,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跟她说一下。”
“好的。不好意思要麻烦您。”
安在心里默默地想文化人素质就是不一样,不好意思、麻烦您、谢谢这些礼貌用语通通挂在嘴边,并配合着真诚的身体语言。
安德鲁先生打开台灯:“麻烦您帮我换一个亮一点的灯泡。”
拿起瓷水杯:“麻烦您帮我换一个杯子,这个上面有裂纹了。”长安自己接过来看,这位先生的眼力不简单,裂纹恰在釉彩的边缘,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长安点点头,记下他的吩咐,去找管理处的工作人员。
换了灯泡,把水杯放好。
长安看到书桌上他白手套旁边的公文包里露出一张报纸。
那是一期艺术品特辑,这在艺术之都佛罗伦萨并不少见。
长安觉得这位先生有点特别,他一丝不苟的做事风格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完全不是一个艺术家的作风。
长安笑笑,和安德鲁先生告别,然后返回自己的办公室。
连续加班之后,长安有为期三天的小假期,她回家睡了一个大懒觉。
查理上班,她出门采购,打算亲自下厨为辛苦的文森特先生弄点好吃的。
长安买了鲫鱼,新鲜豆腐。鱼已经收拾干净,在上面用刀划几道,加葱姜蒜、酱油和盐腌一会儿。这期间把大米淘过之后放进锅里慢慢闷熟。
等鱼肉入味,锅里放油加热。
查理回来的时候,长安正在二楼厨房忙活。查理一边上楼一边讲电话:“好的,我知道了。”
他站在厨房门口,看到她捏着尾巴把鱼溜进锅里,被四溅的热油烫得直往后躲。
“安,别忙了。”
长安看到他:“我只是不那么熟练,但一定会很好吃的。”
查理去楼上换衣服,过一会儿又回到厨房来陪她。
“你今天去银行了。”
“是。你怎么知道?”长安头也不抬,专心给鱼翻身,防止粘锅。
“你从来不关心银行的老板是谁吗?”查理笑起来。
长安明白,但仍旧嘴硬:“我只管它业务如何,老板是谁又怎样?就算是老板也没权利过问我的私人保险柜。”
她将双面煎过的鱼出锅,将锅洗净之后再倒油加热,把自己腌好的酸菜盛了一碗倒进锅。
噼里啪啦的声音里,满厨房都是酸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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