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冕之殿落之赤翎晨光初现,林中鸟声清脆。树梢草丛窸窸窣窣。露水沾湿着,薄雾已散。
项羽微微睁眼。
抬眼看去,蒜头正在一堆柔和的枯叶上,缩成一小团,轻轻的打着鼾。秀发散了一地,两枚赤羽还沾着晨露。
蒜头并不美艳,可却是清清秀秀的一枝小花花。安静起来,还却有一分可爱。
蒜头酣甜的轻哼两声,还不忘吧嗒吧嗒嘴巴,猫咪一样呼噜着。项羽不禁笑了。轻轻走过去,月兑下衣服盖在蒜头小小的身上。貌似是暖和点儿了,蒜头把脑袋往衣服里缩了缩。
她是被一阵香气唤醒的,微微睁开眼。晨光微醺,烤肉馨香诱人。蒜头蹭的一下坐了起来,披着项羽的衣服。
项羽把一串滴着肉汁的烤肉递过来,蒜头的眼里开着桃花。
“早上挺幸运的,射到一只野兔。野兔肉最鲜女敕了。”项羽微微笑。
蒜头满脸感动,捧着烤肉狂啃了起来。
项羽在火堆旁坐着取暖,蒜头披着他的衣服。蒜头觉得,项羽有一种哥哥的感觉。和桩子一起,完全就是俩疯子一块瞎闹。但一旦在项羽身边,就有了种被保护、被照顾着的感觉。
遥远的温柔,短暂的守护。大概,就是这么个感觉吧。
项羽跟谁的关系都很好,却从没有关系最好的。有那么多朋友、家人,却又总感觉像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比蒜头还孤零零。
“走吧!”蒜头使劲把一口肉咽下去。
蒜头填饱了肚子就出发了。项羽依然走在前面,蒜头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累了抱怨一会儿。
不久,项羽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蒜头正喘着粗气。
项羽低着头,修长的眉毛微皱起来,“这个地方我们来过。”
蒜头跑上前去一看,满地的烤肉剩下的骨头,全是她啃的。
蒜头莫名感到无语ing
项羽走在前面,蒜头安心了就也没注意,这么一说还真是。
她眉头微皱,忽又舒展开来。
找了一处还算空旷的地方,生了一把火,又用湿树枝噗的把火盖灭。项羽完全不懂她在干什么。
火一灭,白烟飘起,冲出树冠。
蒜头拍了拍小脏手,“好啦,走吧!”
这林子在项府的北面,蒜头就带着项羽就往南边走。走了约有数百米,蒜头忽然停住,叫项羽爬上树去看看。
项羽看到那高高升起的烟,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路线已经偏了好多。
项羽惊讶的看着蒜头,蒜头一脸得意,笑的十分猥琐。
纠正了路线,二人继续前行。数百米之后再上树看看白烟。半个时辰不到,二人就出了这林子。幸运的是两匹马依然在林子外等着。
“你这是怎么想到的?”项羽十分惊奇。
“嗯……迷宫你玩过吧?”蒜头看项羽一脸迷茫,便在地上用树枝随意画了个迷宫。“你看,这迷宫怎么走出去?”
项羽丝毫不费功夫就解开了,突然懂了蒜头的意思。
在林子里,树木那么多,遮挡视线,看不到迷宫整体。不见大局就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走的路线有偏差,甚至会寸步难行。而如果有了一个坐标,就可以知道大体方向,知道自己走过的路线,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项羽恍然大悟,“翎儿,你好聪明啊!”
蒜头越发的得意,贱笑起来,又忽然呆住了,“什么?”
“……”项羽微微有点不好意思,突然这么叫人家,会不会有点冒失。
蒜头微微耸肩,歪着脖子,粉女敕薄唇微挑,小白牙整整齐齐的露了一排,嘻嘻一笑。她笑,没柳颜儿那么萌动可爱,却看着很让人舒心。像入春山野随处可见的白色雏菊一样简单。
蒜头费力的爬上马,忽然觉得在马上呆着挺爽的,凉风拂面,头发全都飞起来,很舒服。
秋风忽起,瑟瑟秋叶,不住凋零。天上黑云渐渐压下来。靠,这是又要下雨?
远远看见项府,门口三四个丫鬟家丁,都嚷了起来:“公子回来了!回来了!”
到了门口,蒜头跳下马。所有人都闻声出来,各个都一脸惊喜担忧。一个大妈扭着大肥臀一路小跑出来,白胖白胖的,锦衣华服,大紫大红,梳着很复杂、很贵妇的发髻,满头金黄,好像首饰都尽数戴了上去,看着都觉得繁重。脸上肉横起来,把本就不大的眼睛挤成一道小缝,里头的光叫人看着就讨厌。
蒜头记起来了,这货是项羽的后妈。
见到项羽,焦急的跑着过来,拉着项羽的手说着:“羽儿你跑哪去了?一夜没回来可担心死我了!哎呦喂,手怎么这么凉!这天儿都快下雨了,你再不回来,娘可要担心死了!”
蒜头默默鄙视,一17岁大老爷们一夜未归有啥可担心的?再说了,也没见你去找啊。
“母亲,我去拜访范伯父去了。本想尽快赶回,可没想在林中迷路了。”项羽十分乖巧样子,轻轻把手抽了回来,礼貌的道了一声便牵着两匹马去了后院。
项羽刚走,大妈的脸色立刻就写满了不爽。好像憋了很久拉不出来的大便,正想找人发泄。
蒜头在人群外,存在感很低。蒜头也庆幸,准备在大妈没发现她,找她的麻烦之前溜走。
蒜头正顺着墙根,屏着呼吸,做贼一样。
“虞蒜!”
大妈双手叉腰,满脸怒气,“你个小溅人,把我家羽儿拐到那儿去了!害的羽儿整夜没回家,在山林里度夜!”
蒜头小声嘟囔着:“明明是他把我拐出去了好不好……”
“你还敢顶嘴!不知感恩的东西!要不是我,你怎么可能有机会侍奉我家羽儿?”大妈伸出一根藕一样肥女敕的手指,指着蒜头的小鼻子,脸上的赘肉扭成一团,小眼睛怒的睁得圆圆的,说话还喷口水。山一样的横在蒜头面前,把阳光尽数拦住。蒜头吓的,小小的身子使劲往后退。
蒜头在心里嘀咕,毛叫侍奉?
大妈的的声音忽然沉闷极了,有浓重的火药味,压的蒜头透不过气来。
完了,这肥婆估计真生气了。
蒜头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没人依靠,她其实连蝼蚁都不如。
“侍奉羽儿是你的本分!你一天不好好侍奉我家羽儿在瞎想什么?天生的溅种,勾引庄儿不成还让羽儿在林子里差点遇险!”大妈的眼睛瞪如牛眼。
被人冤枉这种事情,有些人,就算如蝼蚁一般,无力反抗,也不会默认般忍着!
“勾引?我没有!”
“还不承认?你个小溅货,天生的贱种!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进这个门!你有什么资格?”
蒜头低下头,忽然不说话了。
气氛微妙的吓人,家丁们没有一个敢出大气的。
蒜头嗫嚅着,“天生的……资格……?”
极细微的声音,大妈的背脊却忽然冷了一下。
一瞬间,大妈竟熄火了。
但只是一瞬间。
大妈回过神来,可能是为了补回原先的嚣张气焰,忽而更加恐怖的怒吼起来,“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来人,把她暴打一顿吊在门前的树上!不要客气,往死里打!我还不信我治不住你了!”大妈吼着,眼睛瞪的大大的,血丝都出来了。
一声诺,几个健壮男子犹犹豫豫的上来,起先都面面相觑不敢动,不知是谁带了个头,都开始拳打脚踢,但起先都是不敢使大力气。
一会儿,见没人来帮蒜头,见她没人撑腰,便打的起劲了。这些下人受的气,全发泄到她身上来了。
一个人把她逼到墙角,另一个很默契的上来,抡圆了一个耳光。
蒜头顺着墙滑下去,蹲在地上,缩成一小团,紧紧的抱着自己,止不住的颤抖,好害怕、好害怕,只能把眼睛闭上,纤瘦的胳臂护住脑袋,背脊上火辣辣的疼。
项羽……项羽呢……
没资格……没力量……没有,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躲在最西边的角落里居住,不想……不敢招惹什么人,不知来处,没有去处,没有梦想,不去奢求什么。这就叫苟且度日吧……
大妈得意的哼了一声,被一侍女搀着转身离去。
蒜头蜷在地上,瘦瘦的。真的跟蝼蚁一样呢。
忽然感觉,身上没那么疼了。
“你们也是被欺负的人吧?”蒜头淡淡的一句,似有若无,淡的随风而散。
不料那人却急了,“去你ma的!狗ri的,跟狗一样爬在地上,还叫唤个蛋!”
“就是,爷爷们还轮不到你来说!”一人说着,揪起蒜头柔软的长发,攥紧了使劲往上一提,把蒜头整个拉起来。一人上来,抄起阀门的粗木棍,往蒜头腿上打去。蒜头禁不住,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哈哈哈,你们看!真他妈跟狗一样!”
“嘿嘿,就是唉!你看,一声不吭的呢唉!哈哈哈哈!”
那几人踹的更使劲了。蒜头浑身火灼的痛,嘴角淤青,额头被谁的鞋底蹭破了,眼睛却睁了起来,不再抱着头,也不再蹲下抱紧自己。突然鼻梁懵的一下,热热的液体温润的在她脸上游着,腥腥的,甜甜的。蒜头忽然有点喜欢这种味道。
她不屑的嘁了一声。淡淡的一声,谁都没听到。
蝼蚁。之所以是蝼蚁,不就是没有力量么?
力量,只要有了这个东西,哪怕没有家人,没有守护,没有一切,只要有了这个东西,就不会有人欺负,不会受伤,不会被嘲弄,我想要的东西没有人敢动,我想让他消失的东西就不会再存在,无人敢不敬,无人不敬畏。无人敢忤逆。
不是么?
那人又抓起她的头发,泄愤的使劲乱扯,享受着虐人的快感,却看不到蒜头脸上有一丝痛苦。
她的头发散开,披泻下来,黑的深不见底,沾着一丝夺目的猩红,凌乱的沾在脸上,却丝毫不觉凄美。这分明是一个王者,傲然凌于众人之上。明明矮人一头,却非得人仰视。
她缓缓站起来,晃晃悠悠,目光,却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
家丁们竟一时都不敢动。
如此顺滑的发丝,散下来,赤翎也滑了下来,飘落在谁的脚边,又被谁踩了一脚。
她淡淡的走着,却有一种及凌加冕的大殿上的错觉。如此孤傲,如此漠然。
“快……快绑起来!”
谁这么喊着,却没人动手。
她掏出一个苹果,轻轻唤道:“果子……果子……”
喵呜一声,果子应声而来。蒜头抱着它,它的小舌头慢慢舌忝舐着蒜头脸上的血。
“呵呵,走吧。”她竟淡淡的笑了,如此清淡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