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离妃面如死灰,使劲磕头求饶,哪里有方才那般如花容颜。她哪里料到计划如此周全的算计竟会被打乱,反倒被人暗算一把。
惠皇后一直皱眉,摇头叹息:“陛下,离妃既然知道大错,就轻饶吧,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将她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便是
“皇后仁慈东帝缓和了语气,握住惠皇后的手,道,“你还护着这毒妇,当年要不是她……”
“陛下!”惠皇后抽出了手,语气疏离,“大臣和臣使都在场,莫要被人看了笑话
东帝神色一滞,愧疚之情涌上,挥手便道:“罢了,就依皇后所言
东惜若冷冷看着,自离妃进宫之后,母后对父皇一直心存芥蒂,父皇虽然已明白当年的错误,即使自觉愧于母后,对母后越发宠爱,可是,母后却再也不像昔日那般心境了。
侍卫将离妃拖走,离妃经过惠皇后身边的时候,忽然发了狂般大笑:“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谢锦惠,我诅咒你!”
几个大臣纷纷摇头责难,有母必有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嫆公主会不知廉耻当众勾引男人。
离妃疯了似般的高呼声渐渐远去,东帝一行人也离开。
一场闹剧就这样落幕。
南宿臻经过东惜若身边之时,脚步一顿,低道:“长公主小小年纪,好深的心计
东惜若冷眼看了他一眼,不语,只孤身一人站在神庙外。她抬头望天怔怔无语,离妃被打入冷宫,已然翻不起风浪,但是还有东音嫆,只要她在,苏允就会为她不顾一切飞蛾扑火。
苏允……苏允,这个人的名字是烙在她心里无法磨灭的愤恨和屈辱,她再也不会傻傻沦陷他精心编织的情网之中!
“本殿下看长公主你也不过十一二岁,怎的心中似乎怀有很大的恨意,对东音嫆?”
清冷的夜里,熟悉的轻笑声传来,西楼玉自一棵树上落下,飘然站定在她的面前。
东惜若不看他,只冷冷说:“怎么又是你?西国殿下又有何事?”
“无事,只是觉得有些感慨罢了西楼玉斜靠在树上,也看向漆黑的天幕,“东音嫆虽表里不一,不讨人欢喜,对你也只是不安好心而已,也未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长公主何以咄咄逼人,东音嫆到底有些无辜
“哦?西国殿下倒是怜香惜玉东惜若转脸看他,目光冷冽如盛满碎冰。
东音嫆无辜?那她又何其无辜,上一世她对东音嫆信赖有加,她有什么样的待遇便让父皇也给东音嫆什么样的待遇,结果,下场如何?
她对苏允的痴恋如同天上的明月,美好而宁静,以为倾心爱恋便能终成眷属,结果,又如何?
她是人人宠爱的长公主,有着万人敬仰的高贵身份,承受着无数人的疼爱和保护。她只知道世间的一切是那么沉美,宛如烟花一般绚烂。
然而,他们二人却利用她的真情和善意,背弃她,狠狠斩断了属于她该有的一切。父皇、母后、焱弟……所有爱她的人都被毫不留情地迫害。
一夜之间,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如同死去的烟花,掬捧时空无一物,最后留下来的,只有满满一腔仇恨之火。
东惜若心中冷怒交加,如同这漆黑的夜,阴郁而浓烈。她再也不想和他多废话,抬脚便要离开,却被西楼玉拦住。
“公主何必生气,本殿下只是随意说说而已西楼玉眸色微沉,低低说,“只是觉得我和她的身世有些相似,说说罢了
东惜若看他:“那和本宫无关,殿下请自重
西楼玉却忽然大笑起来,骤然阴寒的眼神,却温柔得诡异的动作,他不由抚上了东惜若的脸颊,笑着:“自重?长公主是嫌弃本殿下坑脏吧忽然,用力地将她按向后面的大树。
东惜若感到一阵疼痛,冷冷瞪眼:“疯子!”
“是,我是疯子,人人都说我是个疯子,那又如何?”西楼玉笑得诡异而疯狂,俯身,冰冷的唇想贴上她的脸颊,东惜若忙别开脸,他不以为意。
“东惜若,我很喜欢你,我想你一生一世都陪伴在我的身边,可好?”
东惜若只冷笑,目光只剩清明和沉静。
“殿下喜欢的是本宫这个人,还是本宫的身份?”她看着他,“不,殿下喜欢的是那翻云覆雨的权力和浩瀚苍生的帝座
气氛烟硝一般沉窒。
西楼玉没有说话,看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很阴沉,阴沉得令东惜若有些窒息,片刻,他蓦然发出了大笑声。
“你我二人生在帝王家就已身不由自,生来便是那皇权斗争的棋子,要么为棋子,要么是执棋人,可是那与我何干?”黑夜里,他笑得张狂,“你以为我看得上那区区一个帝位?那算什么东西,什么皇帝,什么权谋,那些又与我何干!”
凄沉的夜里,清冷的月色照拂在西楼玉妖娆胜似女人的脸上,竟隐隐有些凄厉的美。望着他那厌世的神情,上一世纷乱苦痛的记忆慢慢涌上东惜若的心间,竟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情绪。
毁国跳城的那一刻,她心头满满的不甘和愤怒,何尝不是有着厌世的心态?那是对世间的绝望,对世间的心灰意冷。
重生回来,为了阻止上一世的重蹈覆辙,为了力挽狂澜,复仇和斗争将支撑她日后心灰如死的岁月。否则何以为继?
东惜若抬头望天,喃喃轻语:“殿下,这世间还是有值得珍惜的东西存在
西楼玉冷笑一声,看她:“长公主,瞧你说得多勉强他渐渐敛去了笑意,认真说,“东惜若,我是真的喜欢你或许,那不是喜欢,只是一种执念而已,但那又怎么样,只要他西楼玉在意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轻易放过。
东惜若只是沉默,眸中清辉冷然,沉静淡漠。
西楼玉见她那般神情,也不再说话,后退几步便转身离开。
“海棠犹似故人非,执手阡陌两茫茫。**纵横弹指梦,悲余生之无欢兮……悲余生之无欢兮!”
月色浸染了长衣,歌声清亮而凄厉,西楼玉走出了神庙,竟在东国宫中张狂而歌。他举手挥袖,边歌边笑。狂歌长笑中,散发的气劲卷起他漆黑的长发,长袍临风飘展。
东惜若看着载歌远去的背影,发怔——
这个人,真如传闻所言,有的时候的确是个疯子,绝望厌世,却以玩弄自己兴趣的人和事为乐。
他对自己的情意,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不能再与西楼玉有瓜葛。上一世惨痛的教训,她已然明白情之一字,是最不可靠最不能信的东西。
它只会令人麻痹,只会遮蔽自己的双眼看不清事实。
高歌声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东惜若独自一人冷站了许久,才走出神庙,坐上李嬷嬷早已准备好的软轿往未央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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