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不行 第一章 出师

作者 : 江北城南

《师门不行》作者/江北城南

第一章出师

01

这日,师父说他要亲自下厨,露一手绝活给我们看。♀

师姐怀疑地问我,“我没听错吧?绝活这种东西,咱们师父有吗?”

我平静地回答了这两个问题,答案惊人的一致,“没有。没有。”

半个时辰之后,师父有惊无险地从厨房出来了,手里卧着两个水煮蛋。

捧着饭碗等在堂屋的我和师姐:=口=

我们的大师兄,他是个稳重的好青年。他仔细观察,判断出师父手中的水煮蛋,确实只是一般的蛋,而不是别的什么品种。于是他就没忍住讲了真心话,“师父,您若是亲自下两个蛋也就罢了,现在只是煮个蛋而已,叫徒儿怎么捧场啊……”

“逆徒!”师父爆喝一声,一脚将之踹出门去。大师兄以倒插大葱式栽进了竹林中,青叶乱飞,惊起乌雀数只。

我转过脸没忍心看。

师父爱怜地模模我的脑袋,蹭干了手上的水,慈爱地说:“乖徒儿,快尝尝好不好吃。”

水煮蛋还有什么好吃不好吃?

但是考虑到真心话太冒险,大师兄的脑袋还在两竿粗大的竹子间卡着,我没敢这么说。

我双手接过水煮蛋,感动地啃完了。

我确实是很感动的,如果鸡蛋能煮得熟一些,我可能会更加感动。

民间都说,生辰时吃长辈亲手煮的鸡蛋,可多福多寿,岁岁平安。

这日,正是我十七岁的生辰。

值得一提的是,我的生辰是师父猜测的,并未经过官方认证。

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也就五岁多一点点。那年月,兵荒马乱,生灵涂炭,在战乱中逃难,生活十分充实,导致我还不太拥有记事的本领。我不记得自己家乡何处,父母是谁,也不记得自己的生辰。

据师父描述,当时我的健康情况不容乐观,遂先带我到流离岛找流离祖师治病,治好了病,方带我来到师门。我入门时,上头已经有了一个大师兄一个二师兄,和一个三师姐。

我们师门中的孩子都喜欢问师父一个问题,“师父师父,我是从哪里来的呀~~”

师父总是慈祥地模模我们的脑袋,诚实回答,“捡来的。”

后来我们都不再问了。

我长到九岁的时候,十七岁的二师兄留下一封信,离开了师门,此后音讯全无。

师父活活气了三年。

那三年中,我们都不敢提二师兄的名字,连“二”这个字都不敢提,俱以“两”字代之。三年后师父不再气了,开始频频出山旅游,我们都知道他是去寻二师兄的消息了。

大师兄感叹,“二师弟是死是活,总要有个结果。”

我问:“两师兄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大师兄分析,“十七岁嘛,叛逆点,冲动点,可以理解。”

我问:“那大师兄十七岁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出走呢?”

师姐说:“因为大师兄是路痴。”

我问:“那师姐十七岁的时候为什么也没有离家出走呢?”

师姐说:“笨啊你,因为我都还没有到十七岁!”

我委屈地说:“两师兄还会不会回来嘛。”

师姐说:“风头过去了,别说两了,可以说二了。”

我总觉得他们是知道什么的,就是懒得告诉我。

很快,我也到十七岁了。

对我们师门中的弟子来说,十七岁生辰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因为这一日,我们必须要出师。

山上青竹逾岭,早起雾气未散时,望去便是青森森的一片。

转过前院,穿过竹林中一道小径,师父带着我们师兄妹三人来到后山敬师堂。敬师堂和师门中的其它建筑一样,都是就山伐竹而建。♀

三进竹屋临水,小镜潭水面清圆,悠悠风起,雪羽白鸟掠水而飞,远处水天一色。

敬师堂中香案前,师父燃香,在盗跖的画像前拜了三拜。我师兄妹三人依次上前磕头。

磕完头,就到了今日的重点环节。

师父一手托着一个圆胖的青竹筒子,筒子有些旧了,里面插着几根竹签。一手拈须,示意我,“藏玉。”我上前两步,双手接过筒子,跪在盗跖像前的蒲团上,闭目默念老大保佑,开始晃动筒子摇签。

极轻的啪得一声响,我睁开眼,眼前的青砖地面上躺着一根签。

将签拿在手上,静目看去,窄瘦的竹签上雕着两个细细的字,刻纹古朴,是小篆。

我一见到这两个字,倒抽一口凉气。

师父见状,问我,“签上写的什么?”

我抬头看向师父,悲伤地说:“不认识。”

师父,“……”

大师兄和师姐将我送至山门,我牵着马,对他们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到这里吧。”

师姐敲我脑袋,“跟谁学的,小孩子装大人!”

大师兄拍拍我的肩,颇为大气地说:“藏玉,实在偷不到,就写信告诉师兄,师兄绝不会不管你!”我还没来得及感动,他已经接着说下去了,“嘿嘿,我会好好嘲笑你的。”

我,“……”

师姐瞪他一眼,握着我的手,嘱咐说:“出门记得问路,想家了就写信回来,遇到坏人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千万别吃眼前亏。”

我点头,“师姐,我记住了。”

师姐握着我的手想了一会儿,补充道:“如果真的偷不到,也莫慌,不管怎样小命要紧。你也知道咱们师父心软,不会因为你偷不到就恼了你,最多就是唠叨点……”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然后一脸呆滞,“天哪,听师父唠叨还不如去死……”

我不忍心看师姐如此纠结,反握住她手,说:“师姐,你不要太担心。”

师姐依然不放心,又说:“女儿家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才叫你换了男装,但你心里可要有数,别当真把自己当成男人。”

我一口答应。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莺飞,杂花生树,天际有溶溶流云。

其时已近晌午,我告别师兄师姐,扶住辔头踩上马镫翻身上马,掉转马头,沿着山道向外去。

行到一处野岭,我勒马驻步,回首望了一眼。

日头高悬,青山一带,葱郁环抱之中师门数座竹屋安详而卧,有炊烟依依升起,很快随风散去。

02

七日后,我来到了均州城。

均州城是北方的交通要塞,城门十分雄伟,城墙有三丈高。日暮时霞光灿灿,砌墙的块块青砖如铜铸,仿佛也要熔进这落霞散金之中去。其时昼市将休,夜市未起,进出城的百姓川流不息,我被人流顺着慢慢走,终于得以进城。

我第一次行走江湖,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第一次经历的江湖事件,是一场交通事故。

就在这均州城中,玄武街上,悦来客栈门口。

当时我刚拦住街头一位老叟,问他,“城中床铺最舒服的客栈,怎么走?”

长街东头却忽然起了骚动,隐隐传来马匹的嘶鸣声和人群的惊呼声。我探头望去,身前佝偻着腰的老叟忽然一矮身,手脚麻利地一溜烟跑个没影。前方尘土喧嚣,街上行人惊叫着跑向路旁,摊贩拼命护住身前的摊子。

而空荡荡的长街正中有一辆惊马带车狂奔而来,车夫奋力拽着缰绳疾呼:“闪开~~快闪开~~~”

师父教我武功时曾说过,“你力量不足,更要勤练身法,扬长避短。”说完大手一挥,“去林子里抓雀去吧,只要公的,不许抓错。”

抓了三年麻雀,我的轻功身法和分辨麻雀雌雄的能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我一抬脚,摆好造型就要闪到一边,眼风却扫见一道人影自虚空扑来,目测身法甚妙。我轻轻拧腰避开,不料足上突然一麻,一个不稳就被人带进了怀里,整张脸磕在了一方胸膛上。

然后就被这人抱紧在地上滚了几滚。

终于滚势渐停,缚在腰上的手臂劲道稍松,我皱着眉睁眼。

对上了一双离得极近的墨黑的眸子。

“可有大碍?”须臾,这人嗓音沉沉地问。

我动了动身子,这人便松开我,两人都从地上爬起来。

站定之后,他随手掸了掸身上尘土,一派温雅从容。

我欲言又止。

他似乎闻弦知意,笑道:“举手之劳,无须言谢。”

于是我就不打算忍了。

指着近身不远的一处,我道:“方才我是站在那里。”

他看着我,点头。

我指向长街那头,“马车是在那里。”

他面带微笑,眨眨眼。

“所以,”我双手比了下距离,“这么远的距离,我就算走三步退两步都躲得开,你这样凭空跑出来带我在地上滚上一圈,叫我如何谢得出口啊?难道说,多谢兄台,在下滚得很舒服,很愉快?”

这位兄台咳一声,正色道:“阁下此言差矣。凡事皆有万一。方才那马车离阁下尚有数尺,但是,万一那马,突然飞过来呢?或是,阁下突然腿软呢?”语气中饱含忧心。

我不能置信,喃喃道:“天呐,难道你以为用这样的语气说,别人真的就会觉得很有道理吗?根本不会被骗过去好吗?”

“咳,”这人拱手一笑,“在下还有事在身,不能相陪了,再会。”说完就走了。

自说自话到如此程度,我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和他对话了。

……

这是我长大之后第一次见到这货,他依然无耻,以至于我没能机智地认出他。

因为我曾这样想,人从幼时到长大,总是会变一点的。比如幼时喜欢吃甜,长大后往往喜欢吃咸,幼时吃多了肥肉,长大后碰也不愿碰。按照这个逻辑,我以为这货幼时无耻,长大后多少会有些羞愧,变得不那么无耻。

可我竟然大错特错。

但是,诚然我错了,我却并不愚蠢,我还是十分机智的。

因为第二次见面时,我就认出了他。

流音,百里流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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