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别风淮雨,到了清晨还没停的兆头,皇太后慈爱体恤,派了内侍到各宫传话免了今早的请安。
这时溪则已然起身了,干脆便歪在贵妃榻上,懒懒的又睡了一觉。
这些日子,胤礽把宫里的大小事务都一概接过手去,令溪则只好好养胎便可,头三个月安胎连动都不好太动,溪则便只得过吃了睡睡了吃的小猪生活。再醒来已近晌午,外头雨还下着,没半点停的迹象。
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夏日的雨清凉爽快,即便湿衣也不觉讨厌。溪则坐起身梳妆打扮,顺口问花隐道:“太子爷回来了么?”请安可以免,早朝却免不得,雨倾盆而下,胤礽还是得起大早的出门。
花隐端着盏女乃香十足的蛋羹来,回道:“回来了,太子爷正与几位总管说话呢。”她将盛了蛋羹的白瓷碗塞进溪则的手里,这蛋羹做的香软滑口,还有一股浓浓的水果味,溪则最是喜欢,便一面一勺一勺的享受一面听花隐愤懑的道:“庶福晋今儿又在道上拦着太子爷,这可是这月来的第三回了。”她说罢,见溪则悠悠闲闲的进食,拈匙的手势颇为优雅,不由着急,大急之下,把旧时的称呼也带了出来:“小姐!您可有听奴才在说?”
“嗯,听着呢。”溪则点点头,还真诚的把她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以示自己是真的用心在听的。
“那您倒是想个章程出来啊!庶福晋尽用些狐媚招数,要任由她这般下去,说不准儿太子爷就给勾过去了!”
溪则笑了笑道:“太子爷若想去她那,我拦着又有什么用?太子爷若不想去,她便是再堵上十余回也无济于事。”这话着实有些淡泊不争的意味,加上溪则温柔娴淑的神态,更是衬得她犹如九天仙女般的高洁洒月兑。可皇宫不是世外桃源,该争的时候就得使出手段来。花隐不禁更是心急如焚,暗暗想着是不是得让夫人知晓,改日递个帖子进宫,好好的开导开导太子妃。
她和冬果尔氏一样,都觉得,太子妃自是玲珑聪慧、不栉进士,可却总有些时候很能另辟蹊径、别具一格地把事想左了,让人目瞪口呆——就说当初指婚的事,夫人不知使了多少力气才劝动太子妃甘心情愿的嫁入东宫。
溪则见她一双秀眉皱的紧紧的冥思苦想,不由好笑又感动。但她有底气,胤礽,应当是不会在外沾花惹草的。
当初她刚嫁进来时便奇怪,怎么整个毓庆宫里只有一个康熙赐的不得宠的庶福晋,连寻常娇艳些的侍妾都没一个,在知道事情原由后不免唏嘘庆幸之余,感激上苍赐福。若非如此,真要她服侍一个后宫无数的男人,她定会觉得憋屈厌烦,却又不得不忍着不情愿将日子过下去,哪有现在的安逸自在,喜乐无忧。
溪则心肠柔的像滩水,放下小银匙道:“这蛋羹厨房还有么?留些给太子爷送去。”胤礽爱吃甜食,尤其喜爱闻着香、吃着甜、口感软糯的东西,不过顾忌着身份,总不能用得尽兴。
话音刚落,胤礽便走了进来,天青色的团花外衫上笼着湿气,肩头湿了一片,显是走得急了。花隐请过安后便退了出去,赶着到厨房又送了盏蛋羹来。
两个人便一人捧着个白玉瓷碗,一面吃一面说话。
胤礽照旧先把宫里琐碎零事说了一遍,再将稍重要些的拎出来单独讲,让溪则总能心里有数,免得等她重新掌管庶务时还得费力气理头绪。
说完了这些杂碎的,他满目光华,言语中略带兴奋的道:“安溪教堂遭禁一事皇阿玛今日给了旨意,不仅弛禁,还命各地官府选有才能的传教士入京,讲授西方文化。皇阿玛本就是想听徐日华说些西方的事,不想却病了,只得不了了之,我原还可惜,不想竟有更惊喜的等在后头!”
传教士要建教堂,要宣扬教义其实于政事并无大干系,溪则略略一想便明白他为何如此高兴,使劲的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道:“皇阿玛本就对那些洋人玩意儿好感,这几年红衣大炮不知造了不少,只可惜后人过惯了安逸日子,白白放着生锈,反给糟蹋了。”
胤礽面色微沉,愤然道:“输了不怕,就怕不战而屈!”忒憋屈了!
“这事急不来。”溪则总结。
胤礽何尝不知?他舒眉而笑,揽着她入自己怀中:“这是自然,我有分寸。”说着抬手模了模溪则的小月复,问:“他今日乖不乖?”
溪则无奈,拍开他的手道:“才三个月呢,能有什么动静?”
胤礽不服气,呵呵的笑着道:“说不定他尤其聪明,已经能听懂阿玛说话了呢?”
真的有这么厉害到逆天的胚胎么?溪则表示很怀疑,不过望着胤礽柔和幸福的神情,她将打击的话咽了回去,那夜两人互诉衷肠,才知先前的一个赌气一个黯然竟是场乌龙,胤礽很是羞愧,说以后若有心事决计不能瞒着对方了。而她想的是,也许胤礽比她更需要关心更需要爱。
是以,只要胤礽喜欢,她并不反对他与还在月复中的孩子对话,而且教育要从胎教抓起,这是经过有效试验的。
待胤礽兴致勃勃的完成今日的亲子互动,抬起头对溪则道:“这一月李佳氏拦了我数次。”
溪则一愣,怎么他主动提起这事了?蓦地想起花隐的话,两手不由轻轻的扯动衣角,面上十分镇定贤惠的问:“而后呢?”
胤礽饮了口茶,缓缓继续道:“她素日都乖巧安分,今次怕是有什么为难事了,我也问过她了,可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周详,不如你得了空找她来问问,她既也算是毓庆宫的人,总不好让她没个依靠。”
溪则扯着衣角的手松开,心头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柳眉长挑,问:“你是觉得李佳氏有事相求才在道儿上拦的你?”
“是啊,否则还能有什么?”胤礽一派天真自然,“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没什么大干系的便助她一把也无妨。”
溪则定定的看了他数息,摇了摇头,这人在旁的事上尽是精明,怎么一遇上这类事就如此……迟钝?
好罢,如此甚善,这一方面迟钝的较能使人放心。
安安分分的养了三月胎,待胎稳了,溪则便想重新掌理起庶务,胤礽多次问了太医,太医再三保证只要不由思过度并不会影响胎儿,甚至还于母体有利,他才准了溪则。
康熙本想巡幸塞外,可一则他刚病过一场,皇太后不放心他离京,二则前两年与葛尔丹那一仗打下来,塞外几个部落如今都颇为老实,便搁置了率领诸王、阿哥、贝勒、贝子到京郊猎场行猎,很是热闹了一场。
至康熙三十二年二月十六,康熙巡行畿甸,此番随驾者颇众,皇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但凡年长些的阿哥俱在其中。
除却与大阿哥实在处不来,三、四、五、七几位阿哥与他皆是有些人情面的往来,而八阿哥,一则他额娘卫氏身份卑微,他养在惠妃娘娘名下,与大阿哥亲密无隙,二则,每每面对谦和恭仁的八阿哥,他总觉此人心计太深。不同于四阿哥的心机深沉,且又小心谨慎,轻易从不出头冒尖,八阿哥的眼底总有一抹算计在不经意间便流泻出来。
胤礽对他委实难以亲近,他到底还年少,待再大些,恐怕就能掌控眼神,做个完美的八贤王了。有些人他能拉拢,而有些天生就有野心天生便不甘人后,他怕是费尽力气,还在最后被反咬一口!对这样的人,便先远之,远之不得或可再除之。
这日行至保定,白日接见当地大臣,巡视城郭,夜间康熙召诸阿哥御前应对,皇太子言辞恳切,切中要害,大阿哥侃侃而谈,颇有见地,四阿哥见解独到有理,五阿哥、七阿哥、三阿哥皆是中规中矩,八阿哥赞同大阿哥之言。
父子九人正说到兴头,梁九功满面兴奋的进来,先恭恭敬敬的行过礼,而后禀道:“皇上大喜,皇太子大喜,皇太子妃今日辰时三刻诞下了一位小阿哥,母子平安!”
皇太子头一次御前失仪,腾地一下从椅上站起,双眼冒光的盯着梁九功道:“是阿哥?!太子妃好么?小阿哥好么?”
梁九功瞄了眼康熙欣喜的脸色,才笑呵呵的又说了一遍:“母子平安,奴才这儿恭喜皇太子喜得贵子,恭喜万岁爷添了皇长孙。”
“好!”康熙一挥手,笑道:“赏,厚赏!”盼了这些年,总算盼来了皇长孙,康熙这会儿高兴地很。
房里众人皆与皇上与太子道喜,尤其是大阿哥,康熙面前他不敢放肆,便铁青着脸色,一字一句,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胤礽充分感受到他的情深意重,笑呵呵的拱手道:“多谢大哥,这回侄女们有个弟弟可亲了。”
大阿哥顿时脸黑如锅底作者有话要说:忘记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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