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看到信上的署名,伯参?她心里一惊,这不是名震天下的瀚国大夫吗?
当年瀚国还是一个小国,靠着伯参这个谋士,瀚国成为一方霸主。听闻伯参和任安寻相交颇深。伯参一直是任安寻的老师,任安寻对伯参也一直尊重有加,两人相交多年,亦师亦友。八年前,伯参在一次意外中丧生。瀚国大殿为其以皇家礼制哀悼十日。信中说“吾所谓为此者,以名君臣之义”,难道伯参是因任安寻而死?
未央转而看着任安寻,任安寻眼中已是噙满泪水。他握着信,起身,却不小心跌倒在地。未央本想去扶他,却见任安寻顺势躺在了地上,把信盖在脸上,悲痛地大喊了一声“伯参!”未央见状,也就没有去扶他,也许只有让悲伤尽情的流淌,任安寻心里才能感觉舒服些。
未央从没见过这样的任安寻,她以为任安寻只不过是个冷酷无情、风流成性的世子。却没想到,任安寻竟是这样爱才,多年前的谋士思念至今。一时间,未央竟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任安寻。
未央正在沉思中,却不料一把明晃晃的剑朝任安寻刺来。未央本能地伸出手,握在了那把剑的刀口上。血顿时像水珠一样的滴落,滴在信上的血,晶莹剔透,像是一朵朵被露珠包围的红花,然后一滴一滴地在信上化开。
任安寻忽地站起来,一掌将持剑人打倒在地。未央顾不得手还在淌血,朝持剑人望去。受伤倒地的竟然是红衣女子。这一掌打得不轻,她偏头一口血从胸中喷出。任安寻夺过剑,剑直抵着红衣女子的胸口,问道:“为什么?”
这声诘问里真真带着疑惑,也带着任安寻的悲伤。
红衣女子冷笑两声,眼中的泪却顺着脸庞划过,“伯参是我的恩人,可澈影是我的妹妹。”任安寻凌冽的目光看着红衣女子,听到澈影二字时,他的眼中有一丝犹豫,但转瞬间就变成了凶狠,那把剑终究还是刺进了红衣女子的胸口。
未央惊魂未定,红衣女子已经倒在血泊中。她看着红衣女子的尸首,一时觉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刚才还谈笑的女子,此时已经成了世间的孤魂。任安寻将手中的剑扔在一边,走到未央身边,看着她还在滴血的手,说道:“该去包扎一下。”
院中的贯月忍冬还在盛放,那鲜红的花朵在风中摇曳,时不时的香气偶尔还带着感动人心的力量。未央走远几步,忍不住回头看那红衣女子。任安寻在一旁说道:“不用再看,已经死了。”未央回头,看着任安寻毫无表情的脸庞,心里觉得像是吞下了寒冰,让她忍不住颤抖。
任安寻和未央回到马车上,任安寻取出马车上的药箱,细心地帮未央包扎伤口,“伤口不深,过些时日便可好。”
未央看着伤口,问道:“刚那红衣女子……”
“她是忍月。”任安寻轻描淡写地说道,“伯参和她是旧相识。伯参喜欢贯月忍冬,这花就属她这里开得最好,所以每年这时候我和伯参都来她这里赏花喝酒。那酒是当年我和伯参一起酿的,就存在忍月这里。我们约好每年来赏花的时候喝。”任安寻顿了顿,“谁想,今年已经是最后一坛了。”
“那信……”未央犹豫地问道。
任安寻看着未央没有说话,未央突然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忍月是灵士?”
任安寻点点头。
未央曾听千叔说起,灵士专门可以传达已死去之人的话。已死之人临死之前有什么未完之话、未了的心愿,灵士都可以通过法术知晓。♀因意外而死的人,神魂涣散。要想知道其未完之话,首先要将其神魂重聚,因而需要很久的时间。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
“这些年,忍月一直在帮我重聚伯参的神魂,所以才有今天的这封信。”任安寻说道。
“那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杀你?”未央继续问道。
“她帮我只不过是因为想报答伯参的救命之恩。如今恩已报,自然要向我寻仇。”
“寻仇?”
“我杀了她妹妹。”
未央突然想到忍月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澈影?”
任安寻点点头。
未央又问:“那你为何要杀澈影?”
任安寻没有立刻回答未央的问题,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未央一眼,“因为她是程希喜欢的女人。”
“什么?”未央被这一回答惊着了,原来澈影才是程希的最爱。那天程佑的欲言又止,说自己很难取代她的位置。那个她,应该就是澈影吧。
以前未央会经常在脑中想象着那个她的样子。可想来想去不过都是个朦胧的背影。现在,这个她的样子清晰了,仿佛能看到背影了。这个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未央心里胡乱地猜测着。
“因为他害死了我的伯大夫,”任安寻抬眼看着未央,不动声色地说道,“所以我杀了他最爱的女人。”
未央的惊讶接踵而来,“伯参是程希害死的?”
任安寻看着未央,眼中透出一股恨意,“要不是当年他设计害我,伯参也不会因救我而死。”
伯参是赫赫有名的谋士,博学多才。如果能除掉他,瀚国就少了个实实在在的大将,就像是巨人断了一只手。
伯参对瀚国的忠心耿耿世人皆知。程希恐怕设计害任安寻只是表面,杀死伯参才是关键。任安寻有危险,伯参定会奋不顾身相救。这招不显山不露水,处理的是干干净净。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程希定没有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会成为这一系列争斗的牺牲品。
这些年,各个国家征战连连。为了争做霸主,互相利用,互相暗算。这中间又死了多少人!好不容易这几年不打仗了,可是暗地里的战争从来没有停止。
“所以你杀了澈影还不解恨,现在还要不停派人杀程希?”未央仰起头问道。
任安寻大笑起来,不知被未央的问题逗得大笑,还是被未央天真的表情逗得大笑,反问道:“未央,你究竟对程希了解多少?”
又是这一问。
这问题任安寻不久前问过未央,未央回答不上来。现在,未央仍然回答不出来。这发生的一件件事,都出乎未央的意料。且不知任安寻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自己对程希真是毫不了解。
任安寻见未央低头不语,“你以为那几个杀手就能杀得了程希吗?”
未央困惑,抬头看着任安寻,似乎在等任安寻的解答。
“那几个杀手根本就动不了程希一分一毫,我不过是无聊时骚扰骚扰他罢了。”任安寻嘴角往上一扬,带着某种得意。
未央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程希杀了伯参,任安寻应该很恨程希,可言语间又似乎透露着某种未央也说不清的情感。
“为何救我?”任安寻看着未央不解的神情,转而问道。
是啊,为什么呢?未央心里也不知道,也许只是一种无意识的举动,也许只是怕任安寻死了,自己找不到程希,所有的原因都只化成一句“不知道。”
任安寻听到未央这样回答,没有表情地说道:“谢谢。”
未央抬眼看着任安寻,也戏谑道,“你可不要忘了是我救了你的命。”
“我会记住的,”任安寻笑着说道,随即撩开马车的帘子,对着驾车的小厮说,“走吧。”
秋风无意,丝丝入心。一路,未央和任安寻都无话。
偶尔,未央会感觉到手掌的伤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未央没有再问任安寻去哪儿,她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从认识程希开始,她就不知道程希是个世子。后来知道了他是世子,每天也不知道程希都在忙什么。他的过去,他的现在,未央都不甚清楚。但是未央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程希问她的那句你相信我吗,她是一百分的相信。她相信自己对程希的感觉,她也相信程希对自己的感情。
任安寻不经意地会看未央一眼,他看着她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他们之间,甚至谈不上交情,不过是刚刚认识,可她却可以不顾一切地救他。他突然对眼前的这个女子侧目,他似乎稍微有点明白程希为什么喜欢她了。
马车外的人声渐渐稀少,逐渐陷入宁静,只听到马蹄声声。未央这才想起来问道:“这是去哪儿?”
任安寻挑起眉毛,“我带你去辽国玩。”
“辽国?”未央心里还担心着程希,“我不要去辽国,你答应带我去找程希的。”
“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我们不能去辽国,我要去找程希。”未央说着就对着驭马的小厮喊道,“停下来,快停下来。”
小厮自然不会听未央的话,仍驾着马朝前走去。
未央见马车未停,对着任安寻说道,“你快让他停下来,快点!”
“哦!”任安寻不耐烦地发出一声长叹,眼睛朝上方翻了个白眼,对着外面的小厮说道,“去醉雨谷。”
小厮立即调转马车,换了方向。
任安寻无奈地看着未央,“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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