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子飞快地穿针引线,
像是无数个秒针重叠地,
岁月的缺口,缝上了记忆的空白。
很难说在那么某天,心死了。
很难说,在那么某天,泪干了。
光阴射一只无情的箭,
甩一记巴掌,扇红那流云苍白如冰的脸。
破镜难圆,我把时光洒落,
但求一夕萍聚,无憾终生。
——杂谈颠语之《编时》傍晚,鱼子江边。
一个发了疯的女人正坐在水面的一块儿浮石上梳头发,一梳,又一梳的斑白,像是干枯的茅草,邋遢地盘踞了头顶上的那一片几近荒芜的秃地。
江水像是一张透明的幔帐,清晰地映出了她苍老的容颜,她冲着水中的倒影,傻傻发笑,麻雀飞到了头上,她浑然不知,浣衣人的指指点点,她冲耳不闻。
水流有些湍急地怒吼着,她野蛮地扯着自己头顶灰白的头发,嘴里不停地乱叫:“胡说八道,胡编乱造,诽谤,诬陷,信不得,信不得。”
隐约间,有天真者的啼哭声——
“妈妈,我怕,这个大婶儿好奇怪,她看人的眼神好恐怖,呜哇哇。”
隐约间,有好事者的猜疑声——
“这谁啊,怎么跑这儿来寻死觅活的?”
“不晓得啊,这女人是怎么搞的,干嘛子要想不开啊?”
“你们不认识她?她就是十里渠的疯婆子,神志不清楚的咧。”
“是吗?原来是疯子呀。”
“我看着不像,疯了能一个人跑这儿来?要我说,定是背着自己那口子行了什么苟且之事,怕被浸猪笼,这才跑这儿来想死得舒服点儿。”
隐约间有同情者的怜悯声——
“这位婶婶,你清醒点儿哎!”
“这是江,跳不得,跳不得的咧!”
江边驻足了好多围观的老人,小孩儿,妇孺,可这些冷眼旁观的陌路人,竟没有一个伸出援手,肯拉她一把。
“请让一让,让一让。”又来了一个凑热闹的人,她提着一篮子青笋,像一条肥大的蛆虫般扭着胖胖的身躯往人群堆里挤去。
“哟,你踩着我的脚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扭过头对着胖女人不满的指责。
“对不起,对不起。”胖女人连连致歉。
“哟,这不是秋波婶儿吗?”大约是认识的,孕妇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面如青菜般难看的女人。
抬眼地刹那,胖女人咧着嘴笑歪了:“这不是阿花吗,呵呵,这儿是不是搞什么大甩卖呢,怎么这么热闹?”
孕妇心里厌恶地指责胖女人爱贪小便宜,但嘴上还是跟很客气地解答她的疑惑:“你还不知道呢吧,你妹妹春花儿的疯病又犯了,喏,这会儿傻坐在浮石上,随时等着喂鱼呢。”
孕妇说:“怎么,你不去劝劝?”
“哼,疯子,有什么好劝的,活着又废水又费粮的,死了才好呢。”
“那可不好说,死了也占地儿,多不利于农村的开发呀。哦呵呵呵。”孕妇掩面,为她冷漠地幽默,而自豪地发笑了。
“呵呵呵,是是是,你说的太对了。”胖女人心安理得地接受旁人对自己亲妹妹的奚落,仿佛坐在浮石上的那个人,于她,是个比生人还要陌生的生人。
“阿妈,阿花婶儿,你们在聊什么呢。”一个生的极好看的青年寻着她阿妈的声音走了过来,风轻轻掀起他额前的碎发,他像是一个不可能的童话般,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鱼子江畔这块儿残忍而淡漠的土地上。
“没什么,没什么,寸金啊,阿妈忽然有些头疼,咱们回家吧,啊。”胖女人显现出与之前的冷漠判若两人的慌乱,拉起青年的胳膊就拼命地往外拽。
“等等,秋波婶儿。”孕妇一把拉住了胖女人:“这么好的戏,你不看完就太扫兴了。”
“看戏?看什么戏呀?”青年眨着比太阳还亮的眸子,用一抹浅浅的笑,灿烂了黄昏最昏暗的光。
“哪能有什么戏呀,你别听你阿花婶儿瞎说,她跟你开玩笑呢。”胖女人言辞闪烁着,脸上写明的慌张昭示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
“你也真是,”孕妇暗自窃笑,抱着消遣的心态装作无辜地抖出了事实:“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好得没得会拿人命开玩笑吗?”
“人命,什么人命,谁的命?”青年人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纠结的结:“阿花婶儿你快说啊。”
“喏。”孕妇努努嘴,“不就是窦三娘喽!”
青年朝着孕妇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浑浑噩噩地趴在水中央一块儿浮石上,半个身子已经浸到了冰冷的江水了,眼看着就要被淹没了,可那女人却没有一丝清醒的意识,嘴里还下意识地哼唱——
“阿表妹,阿表妹,你要来呢嘎,阿表哥,阿表哥,也要来呢嘎·······”
“三姨!”青年大吼一声,说着就要往鱼子江奔去。
“寸金,娃子,你要去干什么。”胖女人像做了火箭般立马追过去拉住了一脸焦急地青年:“阿妈不让你去。”
“阿妈,你别拦着我,三姨快死了!”
“她死她的,关你什么事儿!”
“那是我姨!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姨那么多,不在乎少这一个!”
“阿妈你怎么这么自私呢,你不要妹妹,可我要我的姨!”
“啪!”胖女人一巴掌打在了青年的脸上,狠狠道:“你可以有很多个姨,但你就我一个妈!别忘了,当初是我收养的你,你个吃里扒外的蠢货,没老娘我,有得了你今天吗?”
“阿妈,”青年跪下,冲胖女人扣了三个响头:“你的大恩大德,我可以做牛做马来报答你,我可以牺牲一切,却不能赔上我的良心!”
“寸金!”
“扑通!”一声闷响,水花四溅,青年游弋向了水中央那块儿长满青苔的浮石,向发了疯的女人伸出了手:“姨,来,把手给我!”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情的,不知情的啊!啊”女人一受惊,便松开了扒在浮石上的手。
“咕咚咕咚”江面上冒起了大个大个的气泡,像是死水里漂浮的草履虫,不安分地吐着气。
“三姨!”青年憋气溺入了水底,一把捞起了那丢了心智的可怜女人。
女人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呛了一大口水,虚弱的她,一看到青年又开始失心疯起来:“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很乖,很乖很乖地!”
“三姨!别怕,我是寸金,我不会害你,你冷静啊。”青年伸手过去拉她,不想疯女人却一口咬住了青年的胳膊。
“啊!”青年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强忍住撕心的疼痛,就任他失心疯的三姨咬着他的胳膊,一起游回到岸上。
“嘭!”青年体力透支地倒到了地上,可女人却依旧死死地咬住青年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松口。
“滚开!”胖女人一脚踢在了疯女人的肚子上,疯女人嗷嗷地叫了起来,这才下意识地松了口。
“娃子!”胖女人冲了回来,扶起青年关切地问:“还好吧。”
青年虚弱的摇了摇头,胳膊上的剧痛几乎都令他发不出声了。
“窦春花儿!”胖女人像提鸡崽儿一样把瘦的只剩副骨头架子的疯女人从地上拎了起来:“你想让我家的娃子给你陪葬是吧!你做你妈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我掐死你,掐死你!”胖女人肥肥的手掐上了疯女人的脖子,疯女人的脸立马变作了铁青的菜色,立马就喘不上气儿来。
“阿妈。住手,住手!咳咳,住,住手!”青年坐在地上站不起身,只能这么着急地叫喊着,却无法出手劝阻。
“你干什么!”一个背背篓的小姑娘从远方冲了出来,很用力地把气红了眼的胖女人给推到在地!
“哎哟!”胖女人一个倒栽葱摔到了水里,她踉跄着起身,就跟一只斗败的野山鸡,浑身的衣服也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活像一个肉馅儿的大粽子。
“阿妈,你怎么样啊?”小姑娘紧张地探询着,大约是被掐着脖子太久了,疯女人白眼一翻,竟在小姑娘的怀里休克了过去。
“毛犊子,又是你!老娘我跟你拼了!”胖女人冲了过来,气势汹汹地,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不要,阿妈。”青年吃力地起身一把拽住了胖女人几乎是飞着滚出去的身子:“别再惹事儿了。”
“窦泌。”他转身对着那个背背篓的小姑娘欠了个身:“我替我阿妈跟你赔不是了。”
“好个母慈子孝!”小姑娘指着怒目圆睁的胖女人,“一个唱白脸儿,”随即又将视线落在青年写满抱歉地脸上:“一个唱红脸儿,”说着又猛地推了青年一把:“我请问你演得是哪出啊?”
“嘭!”青年没打算躲,于是便结结实实地倒在了地上。
“寸金!”胖女人扯着嗓子尖叫:“毛犊子,你敢打我儿子,我撕了你个不懂规矩的!”
“阿妈!”青年死死地抱住胖女人的腿,不让她挪动半步。
“少假惺惺了!”小姑娘指着被推倒在地的青年,忿忿道:“竺寸金,我没想到你会连同窦秋波这泼妇一起,欺负我阿妈!”
“不,窦泌,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听我给你解释,我····”
“够啦!”眼泪落在小姑娘怒得发红的脸颊上,她紧紧地咬着牙,无比痛恨地说:“我不要听你的解释,永远也不要!我不要!”
小姑娘吃力地扛起自己的阿妈,背过身去:“竺寸金,你最好祈祷我阿妈没事儿,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恨你一辈子!”
小姑娘头也不回地走了,熙攘的人群也散了,像是被团团棉花儿塞住地,耳边渐渐没了声音,青年低低地垂下了手,丧气地对着寒风呢喃:“原来,我在你心中,一直是这么不堪的人,一直。”
落寞的余晖自天际流淌到了平静得忘了流动的鱼子江上,那个让青年心心念念地柔弱的女孩儿,正抱着一个似干柴般骨瘦嶙峋的妇女,踏着艰难的步子,走向了落日下不朽的垂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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