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大福 第三卷 152

作者 : 幽风入夜

因景永福紧紧抓着小翠的手,小翠一直担忧的凝望她,想问又不知该问什么,而即便问了,景永福也说不上来。

当晚景永福没睡好,次日便觉着头晕身重,下午找包延椿还真是瞧病去了。

景永福将手放在脉枕上,老太医却一直在观她面色。小翠拘谨地站在一旁,虽然她收起了毒药,但还生怕包延椿因她的缘故而不待见景永福。

放开景永福的手后,包延椿如是道:“若下官没有看错,殿下先天不足,幼年进补但不得当,底子是比一般人差些。好在后来调理尚可,到了现在身体已同常人无异。只是殿下不可过分操劳,休养要足。前几日是否没有睡好,加之心事一重,这病就来了!”

小翠立时眼光一亮,景永福道:“包太医全说中了!”

包延椿又道:“但殿下的病无需药方,下官送两字给殿下。宽怀!”

景永福一怔。

包延椿道:“医者,医心为上,未病先医为次,病而医则末。殿下的病其实殿下自己就能治。心病何来?无非不能外物,不能外界,不能外情。”

景永福想了想,问道:“请教太医,何为毒?”

包延椿瞟了眼小翠道:“毒乃积恶所为,小恶不改成大恶,大恶不悔性毒,积恶累累无药可救便是这个理。虽有医者以毒攻毒,那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医,讲究的是将身体恢复至正常状态,而毒恰是用来打破身体的正常状态。研习毒术若不存医者之心,只钻研如何致人死命的药石,医者不耻。”

“受教了!”景永福起身施一薄礼,小翠立刻机灵地跟着做了。

包延椿连忙站起躬身:“殿下折杀下官了!”

景永福拉过小翠道:“包太医有所不知,这位小翠姑娘原是个见到街头路边的弃猫伤狗都会救治的,却因我的缘故,不得不频繁使毒。正如包太医先前说言,以毒攻毒实乃不得已为之,以前我们身处危难,只要稍一疏忽,死的就不是对手而是我们。”

她说起当日在燮国王都,一家只有一个水姐对战众多敌手,阿根受伤,若没有小翠施毒相助,就得灭门。自然她没提及还有个伍厨从始至终按兵不动。

包延椿听到当时只有十岁的小翠施了毒后还没毒倒全部对手,拼死才杀出一条生路不禁动容。

旧事重提,小翠的眼很快红了。却见一只苍老的手伸向她:“好孩子别哭了!都过去了!”

包延椿擦去小翠的泪,转脸却对景永福道:“殿下的病想必已好了大半,以后多带小翠姑娘来我这儿转转。”

景永福立时明了他已洞察她欲令小翠拜师的意图,而她既有心为小翠打算,自然是放得下的自己的心事。

包延椿凝望她又道:“殿下儿时是否头部被利器所伤?”

景永福一怔答:“十岁曾因此大病一场。”

包延椿示意让他看看脑后,景永福照做了。他在景永福脑后模了一会,感叹道:“殿下果然福大……”

噩梦缘何而醒就在这位太医首辅的只字片语中解开:景永福过早降生头脑中淤积了血块,阻碍了正常生长,若非若夫人始终没有放弃,若非那夜某位侍卫击中她的头部,恰好令淤血流出,她这一生就永远半痴半呆。

当即景永福再谢他告辞离去。

回了永福宫,景永福寻思,昨儿是她多虑了,李菲作为燮国王爷,二十出头还不娶妻已经很少见了,要说他不明白男女之事,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今日她才明了,她心窄了,她以什么身份苛求他?况且很可能苛求的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景永福叹息了一声,轻轻把玩手中的小小的碧玉扇。李菲赠她的燮国衣裳不能在景宫穿,只能锁之高阁,只有此物时常相伴。昨儿她怕见的是酷爱各式扇子的司马秋荻,因此没戴,早在毓流那家伙的眼睛就总盯着这扇饰。

忽然她手中的碧玉扇被人夺了去,抬眼却是吴仙子回来了。

“还有心玩这个?你不知道自个儿多危险吗?”

景永福将手摊开,碧玉扇回了手心。

“你这永福宫里里外外都不对劲。”

景永福淡淡道:“那是誉帝的人!”

吴仙子一怔,目光一厉:“你明知道还安堵如故?要不是我回来了,恐怕你说什么话这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去哪了?”

吴仙子径自坐到一旁,道:“别岔开话题,你爹为何派那么多高手盯着你?”

小翠听闻吴仙子的声音也跑了出来,两双眼一起盯着景永福,她只得解释给她们听。景申茂这样做目的只有二个,一是为打探她这里的消息,她认识的燮国权贵太多,甚至还认识一个契蛮族长。燮国情形景申茂可能并不清楚,但蒲蒲儿却是当着张祈瑞和一干军士的面跟她亲热说话。二是景申茂为保护她,铁剑盟的威胁没有消除,常林前小翠毒杀的一部分是留在景北战场的,大部分铁剑盟人还留在景国内地。

景永福自嘲似地又道:“以前只道誉帝派了不少侍卫于我,昨儿才知影卫更多。不过这样也好,安全暂时有保障。就拿今儿去扬花三月来说,那些影子侍卫起码跟到了酒楼门前。”

小翠摇头道:“不,有二个混进来了,被杨大哥识破叫退了!”

景永福握了握手中的碧玉扇,道:“其实不该我们动手对付景申韫,誉帝也有实力铲除他!喜王羽翼既丰,为何不敢直接夺宫?正是喜王深悉誉帝的实力。”

若非李菲提醒,景永福还真不相信她的生父这般老道,枉她一心为他谋划献计,他却不对她推心置月复。既然如此,她决定先做壁上观伺机而动,反正现在她和他的目的一致,都为除去庞龙师徒,待到庞龙师徒一死,她就投了李菲去。

景永福沉吟道:“吴先生,小翠,还有水姐他们,其实我身边的你们,每个人都很强,只是就实力来讲,我们真的势单力薄,不足以撼动一方力量。楼氏郡一役,李菲让我感到了军力、权力的重要。如果就我们几个人,要杀一个庞龙或一个景申韫,只要计谋得当,还是能做到。可要消灭一股势力,譬如一个铁剑盟,那就是痴心妄想。”嘴上说着话,景永福心下却惆怅。誉帝有那样的力量,以前不对付喜王是还未完全察觉,可现在却不一样了,誉帝想看她动手,看看如今的惠福公主是否如燮国传闻的平大福一样,同平定朝露台逼宫一样神奇。甚至卧虎岗一役,也是誉帝刻意作壁上观,景申韫动态他如何不知?但他更想看她怎么应对。

景永福由失望、惆怅转为平静。她早该清楚她生父何许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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燮国的和亲使肥马轻裘的了京城,景国迎亲使燕王景戍姜乃景申茂长子,他性情温厚不擅言辞,一路接薛桐颐等人到了宫廷,额上已盈盈有汗。不过景永福也不比他好,景申茂不知何故,一早就遣人唤醒了她,景戍姜回宫的时候,她正在朝堂后打哈欠。大臣们报上各地要事,却多与年景相关,千篇一律的老生常谈,这样一个时辰听下来,景永福神智逐渐恍惚,只想回床上继续补觉。

一听到宦官通报薛桐颐来了,景永福的懒筋立时被抽掉,打起精神来,偷偷从帘后看了一眼,便看见景戍姜合手而来,但只看了这么一眼,她就被吴仙子抓了回去。是该小心了,但她没记错的话,上次被蒲蒲儿和钦克发现不是因为她啊!

只听薛桐颐先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华丽贺词,然后转达了李易更胜一筹的过甚其词,正式向誉帝提亲。景申茂当然应了,这本就是他先提出的,李易却给足了面子。接着薛桐颐开始委婉的询问刻下景国适婚的公主郡主情况,景申茂便质疑了,薛桐颐解释道:“我主自是只娶一位景国公主,但陛下有所不知,我燮国王室尚有一位王爷至今未婚,这便是我燮国上下闻名的美貌王爷,迪王。”

景永福心一震,李易在打什么主意?只听薛桐颐又道:“我主与迪王兄弟友爱,一直着急于迪王的婚事,现下我主又将大婚,但迪王妃却至今未定,故而我主特意嘱咐在下一并向陛下提了迪王的亲事。若陛下首肯那我燮景两国便是双喜临门,亲上加亲。”

景申茂沉吟道:“燮王之请,朕无道理拒绝,只是有些突然,容朕考虑几日后再议人选。”

薛桐颐答谢,又说了些关于两国联姻后邦亲睦和的祝词。他说完后,景申茂依旧让景戍姜安排燮使的住行。众臣各赞了下联姻前景,另有几位朝臣阐述了与迪王联姻的益处。迪王除了貌美更是燮国的一员强将,其母娘家杨氏一族则是燮国的世族豪强,朝露台一事后,迪王李菲在燮国的地位成了中流砥柱,李易更是因李菲的默认支持顺利登基。

景申茂听后没有表态,这些其实他都知道。他心里想的与景永福一样,李易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景申茂已经决定将瑾秀郡主晋升为瑾秀公主嫁于燮王李易为妃,那身份低于李易的李菲显然不能娶比瑾秀郡主身份更高贵的公主,也只能娶一位郡主,且不能与瑾秀郡主相差太多。瑾秀郡主能以郡主身份月兑颖而出成为和亲公主,无它,只因她是最美丽的郡主。其他郡主虽各有各的娇艳,各有各的清丽,但要称得上国色天香的却寥寥无几。这样难度就来了,众所周知迪王之貌燮国闻名,若娶一个相貌不及他的景国郡主,即便是场政治婚姻,燮人也会取笑景国无人。

所以,李易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不中意娶升格的瑾秀郡主,他要的是景室皇族的正牌公主。

景国现在的公主总共只有五位,一位出阁了,两位年未及笄,符合条件的只有两位,那就是琼纹公主景永纹和景永福,但算得上正牌公主的却只有景永纹。

按照景皇室传统,只有皇帝的正室即皇后诞下的女儿才能称为公主,其余嫔妃生的都只能称郡主,若生母身份连贵人都不如的,那就连郡主的称号都难。不过从上一代老景皇开始,景国皇室就破格提升过几位妃子的女儿为公主,可前提也是皇上喜爱的这个女儿及母妃的身份足够尊荣。象景永福这样的公主,只能算占了皇上喜欢,甚至连郡主都不如。而她现在身份更可笑,居然是生父的义女。

退朝后,景申茂问景永福:何人能般配迪王?

吴仙子笑望她一眼,她平静地道:“不配,若以相貌而论,整座后宫的年轻女子无一人能般配迪王之貌。”即便美艳如景永瑾,她容颜虽美,却缺乏李菲的那种气质。美丽,更需要的是内在的绽放。景永福见过李菲的多次,清俊的、静默的、复杂的、孤寂的、恬然的、恨绝的、轻飘的、哀艳的、风情的……每一面她都重新洗刷对他的印象,而不是看着一张精致的容颜越看越乏味、越木然。

景申茂道:“那便无人能许?”

景永福道:“李易本就无心为李菲求婚,父皇倒不如暗示那薛桐颐,美人亦公主,两全其美。我景国许他燮国的是最美丽的公主!他要还不肯,那父皇只得忍痛割爱,将最尊贵的公主换了最美丽的公主。”

景申茂笑道:“那惠福你呢?没准李易就是想换了我景国最聪明的公主嫁去。”

景永福一怔,听他这话她便知道,于他心中景永纹和景永瑾其实是一样的,景国皇后视景永纹为掌上明珠,但誉帝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疼爱景永纹。倒是她是不同的,获得了他另眼相看。

于是景永福道:“父皇既然这样说,就不会将我许给李易。”先前他还盘算着将她嫁于李易,但薛桐颐为迪王提亲后,他便弃了这念头。若李易真有心于她,他扣住她不嫁李易,远比嫁李易更有价值。景永福只能祈祷李易待她之心正如当日所言,非男女之情。一来她省心,二来也好少被人利用。

景申茂长笑一声:“朕的惠福就是聪颖过人!”转了话题后他跟景永福提起景国各派各帮的联络情况,已有三个大帮会表示愿为誉帝效劳,接着又说起了喜王近况。果然与景永福猜测的结果一样,卧虎岗一役消耗了喜王残余的军力,如今的喜王每日藏在府邸内继续称病,正是因手上少了筹码。

景永福道“不可疏忽”,景申茂也道“时刻惦念着他,一有风吹草动,就怕他去了”。誉帝每日遣太医诊治,隔一日派专人送药赠食,都不是白去的。

最后景申茂对景永福说起了庞龙的动向,出乎意外,庞龙竟在契列萨。景永福沉思了片刻,景申茂却打断了她的思索:“惠福,你不会在意父皇派了很多影卫在你身旁吧?”

“会!”景永福月兑口而出,紧接着追加了句,“才怪!父皇也是为惠福着想,惠福心里明白的。”如果不是吴仙子回来了,杨骥在扬花三月斥退二影卫,景申茂是不会对她坦言的。

“不会就好!”景申茂抓住她的手,愁眉道,“父皇也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比如对你娘,父皇就很无奈。朕是多么想封你娘为妃子,可惜景人都知你娘的出生……朕以前多么宠你娘你怕是不知……”

景永福不禁手一颤。宠爱?

“就你现在这副德行,别说侍侯本王,连当本王的下人都不配!”

冷酷言语猛的冲出她的脑海,她忽然清醒,眼前这个男人待她如爱女,不是因为失而复得更不是因为若夫人,而仅仅是她的价值。

听景申茂细说当年对若夫人一见倾心,娶回后不在意若夫人的冷淡如何宠爱,景永福只觉得她的心越来越寒。当日若夫人血淋淋的额头犹在眼前,景申茂爱的时候硬要把她娶到百般讨好,不爱的时候却视若敝履。

景永福打断了他的话:“父皇,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我已回到了父皇身边,这便足够。”

景申茂紧紧盯着她的眼道:“是啊,只要惠福陪在朕的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吴仙子似轻哼一声,景永福连忙抽出手,道:“啊,今儿约了人差点给忘了,父皇,请恕惠福不能陪您了。”

景申茂笑问:“惠福约了谁啊?连父皇都抛开?”

景永福转过身,想也不想就答:“我约了司马秋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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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永福一回永福宫就吩咐杨骥为她去约司马秋荻,杨骥问什么地儿碰面,她答“扬花三月”。杨骥才走,燕王景戍姜就来了。他唯唯诺诺说明意图,薛桐颐求见景永福。她再报“扬花三月”,景戍姜便去安排了。

吴仙子不解地问她:“你把这两号人都约‘扬花三月’?司马家可与李易不合啊!”

景永福闷闷道:“是三批,全都给我一锅端了。”加之李菲,正代表了燮国三股最强的势力。

因吴仙子回归,下午小翠放心地去了太医院。

景永福戴上了碧玉扇,换了身白狐皮衣,有真正的高手保护,她只带了二十名侍卫。若是每天都让扬花三月清场,指不定李菲借此又开她什么条件,就是他肯,他杨家的掌柜也不愿。

所以这次胖胖的掌柜笑的跟朵花似的,连跑甚至带点蹦的出来迎她。

“姑娘又来啦,赶紧里面请,房间已经给姑娘备好,还是昨儿那间。”

景永福嘴角微一抽,这是李菲的人才吗?还给她来套带寝室的房间?让司马秋荻还是薛桐颐去里面?

但她入了楼上那房间,才知道原因。

景永纹带着四名侍卫坐在外间,掌柜原来是让她为他清场。

吴仙子一眼就瞧出正襟危坐的少女来头不小,入房间后便一声不吭。

门关上后,景永纹冷冷道:“景永福!”

景永福没有意外,景永纹肯定从景国皇后那得知她的真正身份。

“景永纹!”她笑了笑,坐到景永纹对面,顺眼瞟了下里间,家什已经面目全非,换了较正常的憩室。

“你昨儿来这里见谁?”

“你不是见过了吗?”

“且不说你昨儿见谁,景永福,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景永福微觉奇怪。

景永纹沉声道:“你昨儿兴师动众到了这里,驱了所有酒客,扰民这是其一。”

景永福苦笑一下,难道要告诉景永纹她处境危险,不多带点人恐遭不测,而即便她不清场,以某王爷的习惯也不可能不清场。

“其二呢?”

景永纹的面色更加难看,“还要本宫说出来吗?”

景永福眉毛一扬,难不成私见“民间艺师”也算?那她也不是见了。

只听景永纹道:“景永瑾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了?你不要告诉本宫与你无关!”

景永福正眼看她,原来这位嫡公主并不笨。

“不错,景永瑾是有些言辞过激,但她马上就要嫁到燮国去了,她一旦生病,你可知会给两国联姻带来多大的麻烦?”

景永福恍然大悟,她是怕自己弄死了景永瑾,她就得代替和亲。也是,要与景永纹切身利益无关她才不会那么紧张。

景永纹口气稍缓和:“景永福,你是个聪明人,也一直在为国家效力。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就不能多些涵养,容忍一下瑾秀的小性子。我们身为帝王家的女儿本就不易,何况她一嫁便永无归日。就算为了我景国,你也要忍耐她。”

景永福再次苦笑:“琼纹殿下说的在理,惠福记下了。”

景永纹又说了许多类似的话,景永福忽然发现一向得体庄严的公主,苦口婆心起来一点不比她们共同的生父差。景永福回想以前在天然居自己的那份唠叨劲,她确定她们是一个爹生的。

景永福正东想西想之际,门口她的侍卫报:“殿下,有人求见。”

景永福望了下景永纹,后者眉头一皱,道:“既然是你的客人,看我做什么?人都到这了,你还能不见?”

“传。”

景永福没有转身,但门开的瞬间她清楚的见到景永纹眼皮一跳,随后又垂了下去。

“啊!两位妹妹都在啊?”景戍姜惊讶一声。

“可巧!”薛桐颐的声音轻快。

因燕王在,两位公主都起身微施一礼。景戍姜身后两人连忙躬身行礼。

入座后,景戍姜期期艾艾地说了起来,“让为兄给你们引见……”可景永福哪需要他介绍。她凝望几年不见的方晓春,他对她微微一笑。

而另一边的景永纹皱起了眉头,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燮国的和亲使了。当景戍姜介绍了两位公主,薛桐颐顿时打量起景永纹来。景永福想着接下他该询问正主儿了,没想他打量完就不再看景永纹一眼,开始与她交谈起来。薛桐颐颇为聪明,不谈王都诸事,从两国菜式说到风景民俗,重点大说特说与淄留相关的,倒确实引景永福感叹。方晓春始终微笑不发一言,也沉浸于往事。景永福不时观察景永纹神色,她一直面无表情保持一个姿势,以无动于衷四字评价她恰如其分。直到门外又报:“殿下,又有人求见。”景永纹才微微抬眼。

景永福又失望了。门开后,她再次垂目。

司马秋荻一身宝蓝华服,手持一把碧玉盈盈的扇子,微笑着走入。

“我倒是谁,原来是司马小公子啊!”薛桐颐起身道。

司马秋荻落落大方地向众人施礼,就连景永纹也客气的点头算作回礼。当看到司马秋荻还对吴仙子施礼,在场众人才知景永福身后的奇怪妇人颇有身份。吴仙子也不客气,道了声:“在外就别多礼了!”司马秋荻应声,转身命下人送上一堆礼盒,竟是人手一份。景永福取笑他道:“都好几年了,你还就是礼多不怪,没礼倒怪了!”

方晓春终于失态,噗嗤了一声。这才是他认识的大福!

司马秋荻咳一声,温和地道:“殿下还是那么风趣。难得又再见了,就放秋荻一马,秋荻可说不过殿下。”

景永福不禁玩味起他这一声咳。

司马秋荻入座后,以他世家贵公子特有的风度和魅力很快就争取到了言谈的控制权。薛桐颐也知他与景永福关系极好,便让他独占了风头。而司马秋荻不像薛桐颐那样刻意冷落景永纹,他极力招呼好在场的每一位听众,仿佛这场席会是他主办,这座酒楼是他司马家的。景永福也乐于他反客为主,景永纹渐渐地舒展了眉头,淡淡微笑不时点个头。

后来众人就一起吃饭,景永纹竟也没走。

吃完后,司马秋荻等人陆续告辞了,景永纹还不走。景永福心里惦记着里间的暗门,也没走,于是,就两人和吴仙子还有四个侍卫静静的凝望对方。良久,景永纹才问:“你头上的扇子可是那司马公子送的?我见他不时盯着扇子……可我记得你当日分明说是燮国王室所赠。”

“确实不是他。”

“那是谁?”

“我没必要回答你。”

“景永福!”景永福惮度惹恼了景永纹,她忽然厉声道,“送你扇子的人莫非是燮王李易?你如此珍视此扇,日日顶在头上,连给人看一下都要先出言示威,难道你其实钟情于李易?所以才对永瑾下手?”

景永福眉一拧,她又道:“除了李易,你与司马秋荻显见关系也匪浅……”

她继续诽测,景永福心中却想到另一件事儿,今日的司马秋荻似与往日不同了,哪里不同得将眼前这讨厌的公主驱走才能慢慢寻思。

景永福正斟酌着狠词,却见吴仙子忽然上前,袖子一拂桌面,那桌面轻轻皱了起来,片刻后化为齑粉,粉尘唰唰落下。幸而是八角面儿,不然桌子就瘫了。

景永纹一惊,她身后的四个侍卫更是面无人色。这时他们才知道先前司马秋荻为何向这位妇人行礼。

“跟本宫回去!”景永纹勉力镇定,站起身离开了。

等她走了后,景永福谢过吴仙子,吴仙子却诡异一笑,“她一个就够烦人了,等你再张口就像一对苍蝇了!”

景永福并不在意她的挖苦,径自走到里间,她没有跟来。

景永福掀起那副画,但是叫她震惊的是,墙壁一片洁白,不见昨日的秘道入口。她伸手一模,新刷的白灰已干,那定是昨日她走后就封了。

景永福退后一步,画“唰”一声复位。她转目于床,被子已是一色淡蓝,再转,终于在桌几上看到一管木笛。

她上前握住那笛子,紧紧的。

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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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永福将笛子带回了宫。“呜呜”吹了几声,木笛离唇,她脸微红。才放下笛子,侍卫来报,景永纹来了。

景永纹老远就听到了那“呜呜”声,进来看景永福手中木笛,便知那“天籁之音”的炮制者非她莫属。景永纹磨缠了景永福几句,不冷不热的,景永福不明她的意图,好在客套话随便说。景永纹走后不久她就得了皇后的召见,她这才觉得今日情形有些怪,景申茂上午差人免了她的例见,皇后却稀罕地召见了她。

景永福与吴仙子、小翠三人去了中宫。

一入中宫看那排场,景永福就知道皇后找她做什么了。十几张桌子摆上的都是乐器。吴仙子见了倒没什么,小翠却知景永福底细,不禁眉头深锁。

景永纹和众多景氏贵女团坐在皇后身旁,面带轻笑不发一言听众女言语。皇后瞥见景永福到了,示意宦官引她入座,嘴上道:“惠福从景北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前次走的急还来不及与众多姐妹们亲近,今日本宫做主,特意为你办了个曲乐会,也好叫大家伙热闹热闹快活快活。”

景永福心道,她一弹奏她们不快活才怪呢!

只听某位郡主接着道:“惠福妹妹以前久居燮国,那一定会几首燮乐了?还望妹妹大显身手,好叫我们几个领略一下。”

见另有几人附和,景永福心中有了主意,道:“也巧,我昨儿新得一笛,正好拿来献丑。”

景永纹便笑道:“这儿也有笛子,有何不同呢?”

景永福道:“当然不同,我新得的笛子乃燮国名艺师费公子所赠,音色上品,而吹奏燮国曲乐还是用燮国乐器更佳。”

景永纹当即凝眉。景永福对小翠眨了下眼,后者会意而去。

景永福坐下后,寒暄几句便请了一位郡主下场,弹了曲古琴。曲罢,景永福赞多贬少的评价一番,然后又诚邀了一圈人,众多公主郡主心儿有底知她在拖延时间,也不揭穿,笑着一个个下场展现了番乐艺。

景永福百无聊赖地瞎想,就乐艺来说,这些女子每个儿都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若与若夫人比起来还差得远呢。乐声吐露心境,徒具其表的曲乐毫无心意,更无法与李菲昨晚的余音袅袅相提并论。唉,她当时为何就犯傻呢?

她边欣赏着边思量,即便小翠没有搬来景申茂,她也不在乎当众出丑。皇后和景永纹等人不就想看她笑话吗?她们笑她们的,嘲笑她也只能更显她们见短识浅。退一万步就拿后宫来说,即便艺能再如何绝妙,也未必能讨好上一位君主。景申茂现在宠溺她,并非因这些个。景永福不禁暗叹,她们怎么就不明白,以生存而言,人的能力中,艺能恰是最无用的。

女子们轮番得差不多了,景永福的救兵也到了。

景申茂人未到,声音已洪亮响起:“这么热闹啊,朕也来凑凑雅兴。”

众人连忙行大礼迎接,独景永福因景申茂免她跪礼,只起身道了个福。

景申茂带着侍从径自坐到她座旁,道声:“都起来吧。”接着便拉住她的手,笑道,“这些玩样好玩吗?朕倒觉着惠福更爱下棋,上回听说惠福一出手就三败喜王,且前面两局都只下了十子。”

景永福笑出声来:“那还不是喜王让惠福的。”心下却明了,景北她的举动景申茂都知道。

这时小翠却递上了木笛,景永福投她一眼才接了。非要她丢人不成吗?但小翠神色古怪,这次她猜不透了。

皇后淡淡道:“陛下来的正巧,现在笛子也送来了,该轮到惠福吹奏一曲好叫大家伙一块儿奇乐共赏。”

众人称是,景申茂笑吟吟地对她道:“你一会便吹给她们听,好叫以后省了这烦心事儿!”

景永福拿着笛子问:“要吹得柔和些还是刚猛些?”

吴仙子已知不对,小翠躲在她身后掩嘴。

景申茂沉吟道:“随便怎么怎都成。”

景永福再次瞥了下小翠,难道小翠告诉誉帝她无缘商羽,景申茂才出此下策,好叫她“一鸣惊人”后杜绝皇后等人再找她“奇乐共赏”。但是景永福猜错了,她要下场景申茂却捏着她的手,目光炯炯地道:“不急这一会儿,朕要先引见一人。”

“哦?”景永福疑惑,此刻是后宫诸多公主郡主同处一堂的场面,他会引见谁?

“有请燮国迪王。”

景永福顿时惊呆。这个时候,他竟来?

宦官去带人了,众多少女因景申茂在场不敢交头接耳。皇后的面色变了,她猜到了景申茂在这样的场合引见李菲的意图,悔不迭这一场她亲自召集的“曲乐会”。

景申茂凝视景永福道:“今日朕很意外,若非迪王李菲遣人求见,朕还不知道他竟跟着燮国和亲使到了京城。看来他有心娶一位景国公主,只是朕真不知该将谁许配给他。”

景永福也凝视他,没有答他。过了一会,她将目光转到身旁皇后等人身上。直到李菲来了,她都在看她们。皇后忽然眼睛一亮,景永纹难得失态地微微张嘴,一干公主郡主都倾目前方,那便是李菲到了。

一片沉默后,李菲清冽的声音响起:“李菲见过誉帝、皇后殿下及诸位。”

景申茂依然捏着景永福的手,对他道:“迪王快请入座。”

景永福依然没有去望他,只见景永纹恨恨地盯她一眼,便别转头去,继续定睛某人了。

李菲没有入座,似站在场中打量了下周围,道:“看来李菲来得很巧,陛下宫中正在办曲乐会吧?”

景申茂笑道:“敢情迪王也有雅兴?”

李菲淡淡道:“只是眼见周遭乐器,无一不是景物,可能会稍不合手。”

景永福握紧了笛子,却听他提高一度音:“倒是这位殿下手中之笛貌似燮笛。不知殿下可否借菲一用?”

所有人目光立时聚焦景永福,她不得不转过头去,接上他似有若无的一笑。

“既然迪王开口,哪敢不从。”景永福将笛子双手递上,李菲向她走来。她顿时听到不少奇怪的声音,似抽气又似叹息。可李菲却不知觉似的,徐风般而来。

今日他一身正式燮国装束发明珠映额,锦片罗衫罩一件金翅云袍。而那一副容颜,即便冷冷也只更显钟灵毓秀。

他走到她眼前,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一道诡异流彩,瞬间令人幻觉仿佛置身于一片初春。景永福一个迟疑,他已轻巧地取走了笛子,指套的金镂甲不露声色轻轻地划过她的肌肤,留下一道浅红印子。

“谢殿下。”李菲转回,一举一动如清风朗月。景永福坐回景申茂身边,斜眼便见不远处几位郡主的随行宫女竟看痴了眼,而那几位郡主也只比下人好了那么一丁点。她不禁暗嗔,这人难道来一网打尽景国后宫少女吗?

李菲的随侍从空席搬来一张椅子,他洒然而坐,一手轻抚过笛面,随后却无动作,长时间的凝望殿堂上一处雕花。无人催促,每个人都凝眼望他。

这时景永福也顾不上身边景申茂审视的目光,直直向李菲望去。若她不看他岂不更显心中有鬼?

李菲薄薄双唇微微一抿,收回了目光,看了眼景永纹又看了眼景永福,将木笛放到唇边。景永福顿时心头一跳,却听笛子“呜呜”二声,他竟吹出模仿她的音阶。她一怔,四下亦是一片震惊。李菲的唇微微离笛仿似一笑,接着重又凑上笛口,悠扬优美的笛声便开始绕梁。其始无首,其卒无尾,一仆一起,所常无穷。

他吹的是燮国名曲——“相挑”,一般此曲多以琴来演绎,燮国民间也称此曲为“琴心相挑”,表示的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用在这样的场合一曲双关。

“相挑”一出,座下动容。谁能成为他相挑之人,谁又是他仰慕之人?

景永福咧嘴微微摇头。李菲就惟恐不乱景女之心,旋即她脸浮红晕,他这是在乱她之心啊!她果然不解风情,竟转了个弯才明了——他那是吹给她一人独听。

一曲“相挑”不知何时已了,等景永福再次注目李菲时,他已翩然起身却是往景永纹走去,而景永纹脸上绯云迷离,羞色毕露。

“一曲‘相挑’李菲替五哥献于琼纹殿下。”

景永纹不禁呆了。景永福也有几分惊异。

只听李菲继续泠泠而言:“昨儿偶遇殿下,殿下之风采仪容堪为五哥良配。坐不窥堂质而不俚,令李菲折服。既我两国婚事未定,又闻瑾秀殿染风寒,誉帝何不将琼纹殿下嫁于我五哥?”

景永福心下了然,显然李菲已知李易命薛桐颐替他求亲,也知李易欲娶景永纹。而那句“坐不窥堂质而不俚”却是嘲讽景永纹那日看了扬花三月的憩室。厉害啊李菲,竟是一曲三关。

景永纹面色越来越白,景申茂却道:“迪王滇议甚好,既然迪王为燮王选中了纹儿,朕便应了。瑾儿这孩子也真是太不小心了,明知要大婚,还跑出去受了风寒,唉,姻缘天定,怨不得别人!”

景永纹忽然身子一歪,倒在了皇后怀中。

她要是听到景申茂跟着的一句话,即便醒转也要再晕死过去。

“看把纹儿高兴的!”

景永福只觉得手心冒汗。此言一出,她再无法相信景申茂对她的宠爱,只觉得她确实软弱无能,竟会奢求他的父爱。

皇后咬着唇一言未发,看着李菲的眼神恶毒起来。李菲话里已经说明了见过景永纹,现在却是替兄求亲。

景申茂无视皇后的目光,邀请李菲暂居景宫,李菲婉拒了。景申茂又请李菲在京城多逗留几日,李菲便道:“盛情难却,李菲从之。”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最后李菲竟提出请景申茂派人带他赏玩京城。景申茂的眼光便落到了景永福身上。

景永福一下回过神来,只感如刺在背,一干女子的眼光若是箭的话,她便成刺猬了。她唯唯诺诺地应下了,却听李菲冷冷的问:“怎么这位殿下答应得有些勉强?”

景永福连忙大声道:“惠福荣幸!”

李菲冷哼一声,走上前来将笛子塞到她手里,竟是重重的。景永福重握笛子,但无人再提要她吹奏,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到了李菲身上。

李菲走后,景申茂亲自送景永福回了永福宫。在殿前他语重心长的道:“现在父皇明白惠福为何说我景宫无一女可般配迪王。他不仅身具天人之姿,其心更难以揣测。难怪燮国朝露台事后,三王之中只有他独大。他日若景燮两国相争,他便是我景国最可怕的对手。”

景永福黯然点头。

景申茂叹道:“正因他厉害,所以父皇才叫你去周旋。并非我朝无人,而是我朝皇裔无人。你那长兄为人太过憨厚,戍环不争气,剩下的皇子又太小……唉,只怕我百年之后景国无人可托……”

景永福眼皮一跳,忙拉着他的手道:“父皇别说这些丧气话,父皇正当壮年,我景国的强盛在父皇手中就可预见。”但景申茂确实没有说错,景戍姜无资格继承大统,景戍环有资格却无能力,景国的另一潜在危机就是缺乏优秀储君。

景申茂深深地望她道:“惠福要是男儿该有多好?”

景永福断然摇头道:“此生为女子,下一生仍愿为女子。”

“为何?”

景永福凝望着景申茂的眼,终究还是说出口来:“因我有一位天底下最好的娘亲!”

景申茂讶异了片刻,低声道:“是啊!”

所有人都曾抛弃她厌恶她嘲笑她,只有若夫人从来没有。若非若夫人坚持不懈的努力,她绝不会有今天。

景申茂沉默了许久,叹一声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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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景永福正式上任为接待燮国迪王的“从事”,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李菲出宫。景永福引宫廷华丽马车到李菲下榻的殿前,小翠去喊了又回来,称他要景永福亲自去接。景永福无奈,只得从众人眼皮底下,挪着步子前去请李菲大驾。

殿里李菲懒洋洋地倚在宽大的沉香椅上,斜眼望天。景永福一步步走近,身旁的人一个个溜走。等她走到他面前,偌大的殿堂就空了,他的人和她的人都守到殿外去了。

“迪王?”她试探的喊了声。他不理。

“李菲?”他还不理。

景永福走到他眼前,他将头转了个方向,依然保持斜靠的姿势。

景永福叹了口气:“有请王爷。”

这会李菲稍微有了点动静,但也只发出了声慵懒的哈欠。

景永福迅速的想了二个对策:把他直接拉起来走人;在他耳边狠狠叫上几嗓子。可是他要不肯走,她是拉不动的。狠狠叫吧,会被门外那么多人听到。

景永福再次无奈,坐到了他边上,也望天。就这么耗着吧,她就不信他不动。

过了一会,景永福的身子一动,离开原位寸许。她转头,李菲依然那个姿势,好象根本就未曾推过她。景永福转回头,李菲又推她一下,于是她也飞快地回敬一下,然后也转头假装望天。第三次李菲推的力气大了,景永福的身子半出了椅子。当下她有些怒了,狠狠地推回,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连带人一起拉了过去。

“砰”一声轻响,她被他按到沉香椅上,接着他毫不客气的把她的背当成了软垫,手肘点她背上,继续望天。景永福转过脑袋,只见他腰际的佩带上的碧玉盈盈,她忽然童心大起,伸出贼手,顺着那碧玉绕上他腰侧,一阵好挠。背上的轻压顿时没了,李菲“噗”一声笑,抓住她的贼手,顺势将她的另一手也抓了,将她压制在椅子上。

他们互相凝望,李菲的眼幽光流转,薄唇轻启:“你就是这样邀请本王出宫吗?”

“那我该如何?”

他忽然坏笑道:“既然要耍,本王就陪你耍个够!”

“明明是你先……”

他的唇已经封了她的话。瞬间她一颤,还没颤完,他已换了一手扣住她双手,而另一只手已经滑顺着肩膀滑过她胸前,她一个激灵,他的手又顺着她的身侧,滑到了腰际,一挠。景永福弓起了身子,想笑却被他堵着嘴。她的身子还没平复,李菲的魔手便开始疯狂挠她。强大的刺激下她的身体仿佛被连续不断的雷电霹了,可李菲的唇舌也不松懈,奇痒的快感和酥麻交织遍布她的躯体。她在他身下扭来扭去,前弓后缩,嘴里呜咽,眼泪流出,经受名为“痒”的刑法。李菲困住她的腿脚,身子前倾压制住她,沉香椅不停发出移动的吱呀声。

景永福觉得自己快死了,他才停了挠她,放开她的手。她全身乏力,只有继续剧烈的起伏。李菲的吻温柔了下来,两手都停在她身侧,轻轻上下抚摩似在安抚。一会后,她获了自由的手模上他弧度完美的脸,然后是颈,勾住。她的身体仿佛失了存在感,而他的吻绵绵不绝的侵入她茫然的神智,构筑成唯一的意识。

她逐渐平复下来,他的唇舌离开,她这才睁开眼,逐渐清醒。李菲理了理她散开的头发,柔声道:“我们出去玩。”

李菲起身拉起她,又帮她整理了下衣服,忽又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语:“大福!傻瓜!”

景永福一怔,多久她的名字没有和傻瓜联系在一起了。

他放开怀抱,拉她的手往外走,直到出殿才放开。

侍从们分站两列,宫女们垂首不敢正视,李菲洒然走在她前面,率先上了宫廷马车。她上车前望了眼小翠,后者假装没有看见,拉着吴仙子走向另一辆品级较低的马车。她只得硬着头皮再次与李菲两人独处。

车门关上,李菲盯着她,她坐他对面的角落,手足拘谨。

“景国从事大人,你打算带本王去哪?”

“先出宫再说。”景永福还真没想过带这样一个招摇的家伙去哪才好。

“你这个从事比较无能!”李菲清冷一笑,提高一度声音叫了个侍卫的名字,那人便应声到了马车旁。

“谯楼别院。”

景永福一愣,这个名字从未听说过。

马车悠悠地出了景宫。李菲又跟以前在燮国那样,只是景永福不知道风吹不起的厚重的冬日帘幔下他能看见什么。她悄悄移动脚尖,凑近温暖悼炉。天一冷她就爱窝在屋子里,正因为户外很冷,去过景北后更是受冻了,这个冬天她的脚就很难暖和。

李菲一路没有再言语,直到到了地头。马车门开了,她才知道谯楼即指京城西城门鼓楼,别院是在鼓楼附近的一座中等规模的宅子,正是那日他带她上屋顶的宅子。

李菲率先下车,在众多侍卫的注目下,他向她递出手。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搭了把下车。站稳后,他放开了手,道:“随我来。”

景永福与吴仙子、小翠三人进了内宅,侍从们尽数被留在了外院。

内宅与外院截然不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迪王落脚的地儿也不寻常。

李菲带几人走入一间明亮温暖迭房,他一就解了云袍,一旁等候的侍女上前接过。景永福也觉得有些过暖,他已转过身,手攀她肩,干净利落的扒了她的皮衣,丢给侍女。小翠机灵自个月兑了外衣,只有吴仙子永远一身单衣,眼神不住的在景永福与李菲身上转来转去。

景永福身上一轻,正想着他怎么当那么多人面剥她衣裳,身上的烟紫薄棉又被扒了去。她眉一凝,阻他动作,却被他挥袖一挡,出奇快地又月兑她一件衣裳,她面色一红,他却接过侍女递来桃红锦棉,给她套上了。

只听李菲解释了句:“此间都是自己人。”又继续折腾她。碧玉扇被除去,发髻被解,长发立时散落。到了此刻景永福才知晓,他又要将她改头换面。

吴仙子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小翠跟着也坐了,两人定睛注视,就像看戏一样津津有味。

侍女拿下景永福的服饰,又端了把椅子放在她身旁。李菲将她按放,凝视她半响,手才从她肩上移开,接了另一侍女递来的眉笔,抬起她的下巴,细细勾画她的左眼,她只觉着眼皮一痒,却强忍配合,小痒不忍大痒承受不起。画完左眼后跟着右眼,她硬撑着两眼,看在他神情那么认真的份上,继续忍着。好不容易双眼都折腾完了,他换了支眉笔,身子轻移的空隙,她看见小翠和吴仙子两人眼睛闪亮。

“不要动!”李菲清冽一声,她赶紧坐正,继续供他折腾。这回画的是眉毛,还好,不痒,只是她觉着相比当年,好象他现在画的不是弯眉,而是柳叶眉。

眉毛画完后,他又接过侍女递上的胭脂,指头一蘸,便往她唇上按来。微微透出凉意的指尖摩拭过她的唇,她忽然有了些清醒,他是早有预谋的。无论她带他出宫上哪儿,他都要把她弄这里来折腾。

冷不妨,她的唇被他打开。他凑近她吐出一句:“专心点!”热气袭上她脸颊,双唇还在他的指间,而他那张脸凑她那么近,眼中还飘出说不明道不清的暧昧,她立时飞红了脸,身子起来。可他这当头却仿佛洞察她的心思,那指尖动得更慢,轻时风过无痕,重时却若捻咬。她紧紧地盯着他,这人固然绝美,可心思也是绝狠。她就那么一次不告而别……加上当年统共就两次,可每次不告而别后,接下来就没好事,还不知这回他要把她弄成什么样子。柳眉她以前自己也尝试过,那叫惨不忍睹。算了,就算见不得人她也认了,只要他解气就成,总比被他压得跟个乌龟又痒成个跳蚤似得强多了。她慢慢地松弛下来,任由他摆弄,笑意偷偷溜出唇角,他忽然放开她,细声道:“就这样。”

她的眉微微一抬,却听他又道:“再笑一下。”

她依言从之,他已后退。只见小翠的眼瞪得极大,吴仙子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连忙喊镜子。

侍女端来铜镜,景永福不禁震撼。

镜中的女子是她吗?斜长柳眉悄然入鬓,上翘眼线妩媚生姿,丰盈红唇娇艳欲滴,眼睛一眨,竟是顾盼神飞。李菲只是动了她的眼眉唇形,竟将她变成个妖丽女子。

“肤色本就不错,就这么着了!”李菲转身,早有侍女预备好温水手巾,他洗了洗手擦干后又道,“今晚可以侍寝。”

景永福嘴角一抽,但镜中的女子竟是一笑桃羞。她转头怒视,但李菲却手指镜子,她连忙再回头一望,身子不禁颤了起来,纠结的眉宇竟平添一份哀怨。

她是真是哀怨了。

这时小翠道:“迪王也帮小翠变成个大美人吧!”李菲极淡地回道:“小翠本就天生丽质无需装扮。”

吴仙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景永福抖得更加厉害,镜中的女子偏生一副叫君恣意怜的模样。她正恨不能砸了镜子,侍女却持镜而退,抬眼一看,另一个景永福出现在面前。她不禁一怔。

那女子身穿景永福先前月兑下的衣裳,头面装扮与她先前无二,而容貌与她八分相似,不仔细看的话真可以假乱真。

李菲一边披上一件黑色袍子,一边道:“她叫冰儿,你随我外出若有不便,她好替代你。”

冰儿对景永福薄施一礼,面无表情,倒更似了一分。景永福正仔细端详,李菲却捉了她的手,一把拉她起身,搂入怀中轻笑道:“你现在就叫冰儿吧!”

吴仙子客观地评价:“很像侍妾。”小翠一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景永福瞪她一眼,又回瞪李菲。他轻快的说:“好了,惠福殿下就替本王洗尘吧!走!”

“惠福”道:“迪王,请!”

出了谯楼别院,景永福的侍卫已经认不出她。她被李菲紧紧搂着腰身,勉强一步步的走到了马车前。车门一开,李菲将她打横抱起,竟是抱着入内,而“惠福”上了另一驾马车。

车门再关上,她挣扎着起身,他却牢牢钳制住她的腰,她奋力扭转,却在他手中转了个半圈。她停了动作,扭头望他,他盯看着她的腰道:“不错,再转一下。”

她一羞,扳他的手却扳不动分毫,倒是被他又在腰上模了半圈。她掐他的手背,他手飞快一缩在她腰上一掐,她顿时身子一麻仰倒在他身上,长发悠然飘落,几缕遮住了半边脸颊。落到他腿上后,她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愚蠢了,反抗只会招来他更多的侵袭,于是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抚开她的发丝。他的手勾住一缕发丝,轻轻往她头颈下移,发丝自他指间滑走。但她又错了,不反抗就是任君采撷。他深深地凝望她的眼,那又是她无法理解的眼神,措不及防,她的胸前就多了一只手。他轻轻摊开手掌,她只觉着心都快从胸腔蹦出,但同时另有种无法形容的滋味萌生。可她还是错了,他的轻薄只到这里为止。他抓住她另一只手,贴在他的胸膛上,然后凝望她。

昏暗的马车里,李菲的脸庞半边幽暗,半边清晰,却是景永福见他多次最感动她的一面。他的眼在暗光里依然璨若明星,而他的薄唇不再冷酷。她另一手覆在他贴她胸前的手背上,静静的聆听自己的续和他的续。马车缓缓行驶,颠簸着是两人的续。

景永福的手心渐渐温湿,她的眼渐渐痴迷。这是第一次,他们清醒的长时间的彼此凝望。他的容貌如何,再不会困惑她的视线,他有比容貌更打动她的心思。他的心思如何,再不会叫她琢磨和畏惧,他已然将心交付于她,只是她这个傻瓜才解风情。

她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但是时间不仅从他们的指缝间溜走,而且还去得飞快。马车很快停了。

她听见了那个“惠福”的声音:“迪王请便,惠福只能到此止步,明日再来陪同。”

小翠似低低地问了句:“这里我们不能去吗?”

吴仙子不知回答了她什么,她立时没了声。后来景永福问小翠,小翠咬牙切齿的道:“她要我做一种名j□j季的药。这不是教坏小孩吗?”

“惠福”的马车走了,李菲只是将景永福扶正,没有下车的举动。过了一会,一个侍卫在马车旁轻敲车身,李菲便将车帘掀开,接了侍卫递来银亮一物,见她好奇,便放她手上。那是一副精致的银制面具,打造得很薄,从额头到上颌的半张脸。景永福还没看个仔细,脑后的头发就被李菲一把抓到了手中。她这才记起自己披头散发着,即便容貌焕然一新,也不能不束发就见人。糟糕的是,李菲梳头的手艺差些,他只会自己绾发从不曾帮别人绾过,景永福吃痛哼了声,李菲手一轻,发髻便盘得很松,还有许多散发没盘进去。他顿了顿,看了不满意又拆了,只绾上她一半头发。她嘀咕:“怎么前面不叫人一起弄好?”

李菲却厉色道:“现在你从一根头发到一笑一瞥都是本王的,记住了。”

景永福一乐:“是的,王爷。”

他也一笑,手上麻利两下,似乎满意了。她伸手一模后脑勺,惊问:“这是一对什么簪子?”

他对她伸出五指,戴着的金镂甲不见了。

她依然心悸,他已戴上面具,横抱她出了马车。她想转头去看进了什么地方,他却将她锁在臂弯,以黑袍遮掩:“乖,不要看,更不要被别人看。”她一想也是,即便被他乔装过,也难保证一定不被人识破,于是,她窝在他怀里,任他带她一路横行。过了好久,景永福变的迟钝的脑子才反应过来,连自个都不认识自个了,还有谁能认出她来?

从周围的声响判断,杯觥交错很接近酒楼,空气中弥漫着香粉味,又接近青楼。但是无论李菲带她去哪里,她都去了。她揪着他的袍子,将头埋得更深,袍子里面很温暖。他却俯下头在她耳畔轻轻道:“小心别把唇弄花了。”

她微微一缩。这么一迟疑后,李菲忽然对前面的人道:“周公子!”

对方应声道:“哎哟,已经等你一会了,我道为何,原来费公子是抱美人才迟到!来,这边请!”

李菲也不多言,抱着景永福跟随那周公子左拐右绕的转了几道庭院,过了几扇门后,才止步于一座暖室。

李菲唤:“冰儿,到了,醒醒!”

景永福只得配合“嗯”了声。李菲的随从解下他的黑袍,退后一旁伫立。景永福不想看那周公子,继续赖在李菲怀里,他似也不舍放手,就抱着她入座。

“软香在怀,费公子倒跟上回不一样了。”周公子打趣道,“上回我送来的那么多美人你可是一眼未看。”

李菲笑道:“世间美人再多,我也只独爱怀中这个。”

景永福心又是一动,却听周公子道:“想必费公子迷恋的冰儿姑娘必然国色天香,不知冰儿姑娘能否赏脸让在下一睹芳容?”

景永福抬头凝望李菲,他的半张脸掩在面具下,眼神闪闪道:“我的冰儿没周公子想的那么美,冰儿,别怕羞,回头见下周公子。”

景永福慢慢转过脸去,那周公子年纪不小,风度不凡,他微笑道:“果然别有一番风情。”景永福点头谢过,还没转回头,李菲的手已顺着她的肩滑到了腰下,轻轻一拍她的臀,道:“还以为在家呢?赶紧坐正了。”

景永福嗔他一眼,顺势跪坐他身旁,这才开始打量暖室的布局。这是间别致的屋子,地上铺陈地毯,不设椅子,暗纹桌几低矮,四壁白墙上只挂了一副仕女画。极简单的布置,却显出奢华。仅那地毯厚约寸许,便不是一般店家一般人家能拥有的。

周公子与李菲寒暄了几句,笑问:“本店佳丽无数,奈何费公子独爱冰儿姑娘,这可为难周某了,如何才能令费公子尽兴而归呢?”

他此言一出,景永福即明了此地就是家青楼。她心下气恼,又无处可发,只拿眼射李菲。

“无妨,叫上几位来,开个席。我也就吃个酒便走。”

周公子唤来人吩咐几句,转头对景永福笑道:“冰儿姑娘请勿介怀,人多热闹些罢了。”景永福再次点头谢过。等到门开后,姗姗而来四位手持各式乐器的佳丽,她才知周公子先关照她的意图——这四位姿色都堪称绝色,其中两位更胜化妆后的她一筹。可这并不影响景永福的心情,争妍斗艳的景宫她都没当回事,那么多年的大福也当过来了,何况容貌于她身旁的男人根本没有意义,他只要把面具一除,眼前这四位美人便要黯然失色了。

四位美人分别见礼,其中有上次见过面具李菲的,说了几句。李菲也没答她,手指轻敲桌面,那美人便识相地坐到对面去了。

景永福正欣赏着美人,李菲又钩了她腰去,问道:“看什么呢?”

景永福随口道:“我在想练这些个乐器得都多少日子啊?”

李菲一笑:“你练多少日子都是个‘呜吧’音!”

四美人中有一位嘴角一翘,显然忍不住笑了。那周公子好奇地又打量景永福,但他久混欢场,很快压了好奇收了目光招呼起客人。酒菜陆续送上,曲乐悠扬响起。

没多久,景永福便想透了李菲带她来这里的意图。景申茂的暗探一定从他们出宫后就跟上了,只是忌讳李菲的实力不敢靠得太近。李菲来这里甩了“惠福”,带着侍妾纵情酒色,一来撇清了与“惠福”的关系,二来可迷惑景申茂的视线。即便景申茂派手下追问周公子青楼内发生的详情,得到的也是李菲宠溺侍妾的回报。

可有一点景永福没想到,李菲还真当她侍妾使唤。

酒菜上全后,李菲懒洋洋地往她身上一靠,她也终于明了为什么这间房间要布置地毯矮几。李菲面具后的双眼笑吟吟,一手玩弄她的散发,薄唇轻启:“酒!”

一个未奏乐的美人识趣地为景永福端来酒壶,她尴尬接过,刚要斟到杯里。身下的人拉一把她的头发,清冽的道:“不要跟那天的茶一样,我一口没喝上,全吃了你的。”

景永福手一颤几乎洒出酒来。周公子一旁笑道:“不打搅两位,我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他一走,那四美人表情就灵活起来。两个揶揄,两个羡慕,但依然坐在原位不动。

景永福与对她们对视,李菲的手却悄悄搭上了她的腿,一拧。她顿时眉头一皱,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喝道:“再动,我就把酒都喂你耳朵里去!”

四美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中之一道:“姑娘好凶哟!”

李菲躺在她身上,微笑道:“现在这里还有四位美人,你若要喂我耳朵里,我就换人喂了!”

景永福一怔,明白了他特意叫人来陪的第三个意思。他那是逼她,非要她当众亲他。

“你想得美!”景永福拿起酒杯就喝了一大口,憋了半天的火气转了个坏念头。

李菲仿佛猜到她的意图,立刻撑起半身,勾住她的脖子,在她还未及喷他面具上的时就堵了她的嘴。李菲的手在她喉前一抚,她喉头一痒,一大口酒便下去了,辣辣的液体立刻呛了她。李菲连忙放开她,一手在她背上轻拍,柔声道:“好了好了,不闹了。”

景永福咳不成声,这还是她第一次喝酒,而且不幸的是,她的酒量就是一口。呛辣下去后,她的脸上迅速升起红晕,接着就迷糊了。只听靡靡之音耳畔游荡,只见闪亮的眼闪亮的面具,她昏睡过去前,隐约听见一句:“今晚还真得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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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永福从一片温暖中苏醒,睁眼便见李菲略带倦意的脸。他半依床栏,敞开的丝质黑色睡衣与披散的长发映衬出一片白皙的肌肤,嘶哑地道:“你醒了?”

景永福一惊,忽然觉得被子下的自己不着寸缕,头有点晕,身子的感觉还有些怪异,热意立刻冲上脸颊,她抓住被子将脸遮了,蜷曲着身子往下,往下。

“藏什么?”李菲将被子拉下,她使劲上拉,最后还是露出了双眼。李菲一手撑在她头边,丹凤斜眼流光。

她瞪他许久,还是问道:“我……我跟你睡了?”

他把玩着她的头发,反问:“你说呢?”

她深吸一口道:“有点怪。”

他嘴角浮笑,低低道:“不闹吗?不哭吗?不骂吗?你的反应也很奇怪。”

她把心一横:“你都说了,我从头到脚都是你的,认了!”

他身子一颤,开始起伏,没有笑声却乐不可支。

她眉头一皱:“就是真的很奇怪,我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这样把我……把我……”

他凑近她,极轻的说:“你想的美!”

她凝视他放大的笑颜,忽然明白过来:“你又耍我!”

“快说!到底把我……我怎么就叫你……”

李菲一手抚上她的脸,指头顺着额头点过鼻子,勾下她掩面的被子,露出她的下巴。她死死扯住被子,他的手停在她脖颈上,眼神却往下一瞄,悠悠的道:“光看脸吧,也就眼神颇有风采,可也真正奇怪了,这样一个相貌平平的人儿,怎么长一副这样的身子?”

“你……”景永福微一动,那被子就被他拉下了几寸。她连忙再往下缩。

“真是看过才知道,原来我的侍妾貌非绝色,身子却是绝色。”他收回手,戏谑道,“也不枉本王侍你一夜。”

景永福方才确定他没要了她,但微微掀起被子一看自己的身体,下一刻她就咆哮起来:“李菲!你在我身上都做了什么?这个还不叫侍寝?这个……就是你侍我?”她的身体遍布吻痕,难怪感觉那么怪异。

李菲微微一怔,又是一笑道:“你果真奇怪,醉得跟死猫一样,一觉醒来以为我睡了你倒平平静静的,没睡你却闹腾起来了。好,那本王从你的愿吧!”

“别!”景永福紧张起来,严严地裹好自己,额头上已冒出汗来。这该死的房间,居然炭火那么炽热。

李菲一笑起身,长发流动起来,景永福看着他轻解衣裳,背影修长,她的眼不禁一痴。他没说错,她宁愿被他要了去,即便是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她是有些怕男女之事,但睡醒后误以为已经发生,却觉得在她与他之间是极正常的。将身子付于自己喜欢的男子,且这男子也喜欢着自己,这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李菲月兑了睡衣后换上了里衣,然后又穿上了艳红色锦衣。他极少穿鲜艳夺目的颜色,她更没见过一次他身着红衣。今天很例外。

他换好衣服转身,发丝一荡,即便倦容也没掩住眼中流光四溢。他向她走来的时候,顺手拿了几件衣裳,其中一件亦是艳红至极。

景永福连忙道:“我自己穿。”

他将衣服放她床头,不语也不走。她眨了下眼:“你能不能转过去?”

他轻轻摇头。

她咬着唇,轻轻道:“还没看够?”

他依然摇头。

景永福一横心,吼道:“那你看吧!”她猛地将被子一掀,抢了衣裳背对他飞快地穿了起来。

清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说你奇怪还真奇怪,矜持的时候矜持得要死,不矜持的时候却又那么……粗鲁!”

景永福不理他,心下道,看也看了,亲也亲了,估计模也没少模,再矜持她就真被他吃死了。

李菲的双手忽然抱住她的腰,一串细吻留在了还未遮盖的背上。她当即一动都不敢动,直到他放开了她,慵懒地道了句:“还是穿点更好看,背过去还真是美人肩……”

她连忙穿上衣裳,他不再碰她,可她的心早已撞鹿。

景永福穿完衣服,下地套上鞋子,这才发现身处的房间清雅之极,转目窗外,一派青山绿影。

“我们这在哪里?”

“出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哦。”

李菲握住她的手,凝望她的脸道:“还是喜欢本色的你。”

她一怔,他已拉她往外去。一出门,寒意来袭。他走快了几步,道:“到前面屋子就暖和了。”

两人迅速走过花廊,步入一间大厅后,小翠、吴仙子以及“惠福”都在。李菲依然握着她的手不放,问一个侍从:“几事办妥否?”那人恭敬地答:“已妥。”他这才拉她入座。这当中,景永福同小翠交递了好几个眼色,坐下后,只听吴仙子冷冷道:“看来没我什么事了!既有迪王护你,我也免了待在宫里生闷。”

李菲道:“不然。吴先生此时最为关键。本王到京城的事儿一传,庞龙就会回来,待他一到,正主儿都齐了,便是场恶战。”

吴仙子道:“与我何干?我只管大福一人,你们打打杀杀别扯上我。”

李菲笑道:“吴先生长年逗留京城所为何事?无非是机会难求,可现在机会马上要到了,你却要抽身离宫,那便不明智了。”

景永福一惊,李菲瞥她一眼继续道:“成与不成是天算,做与不做乃人为。本王也不管吴先生心里琢磨什么,只要记得本王现在也只挂念手上的这个。”景永福的手被他握紧了些,但她还是惊出汗来。

吴仙子沉思。李菲又对“惠福”道:“我要带她离开几日京城,你能应付吗?”

“惠福”沉声道:“尽我所能。”此言一出,景永福猛然抬头细看,不仅声音神似的,一日不见连面貌也更似了。她当即明了,此女必定不凡。

“誉帝有没有见着你?”

“暂无。”

李菲又问了她几句。景永福飞快地思索起来,他要带她去哪?庞龙就要回京城了,他们该在京城早做布置才对。疑惑重重中,李菲已下逐客令,竟把吴仙子三人都赶回景宫去了。

李菲转面对小翠道:“还望小翠姑娘多帮衬帮衬,事妥后我便将你家姑娘还你。”

小翠应了,问道:“迪王要带她去哪呢?”

李菲一笑不答。小翠也没追问下去,临走前对景永福笑语:“有点像新娘子了!”景永福面色一羞,李菲却不动声色地夸道,“还是小翠识情知趣,不像那只蘑菇,有些地方就不似个正常人!”

小翠噗嗤一声拉着吴仙子这才走了。

景永福措颜无地。他俩一身红裳,直披长发就出来见人,敢情他就是故意叫人误会的。

“我们也得动身了。”李菲又抱起她,她把头埋入他衣襟,由他带她离开。

两人在马车内用了简单的膳食后,便又依偎在一起。马车上悼炉正旺,但李菲还是取了棉被盖在她身上。两人不言一语,也没有凝望彼此,只是紧紧的搂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靛温和呼吸。他又要带她上哪儿,景永福已放弃了猜测,心中只一个念头,在他们能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放开就不离开。只怕这几日与他厮守后,便又是一段很长的分离。可惜冰儿不可能永远替代她留在景宫,即便是她,在景国真正稳定后也会离开那地方,那以后她想与李菲在一起。再以后,她真的不敢想。若是景燮交战,她该如何,李菲又该如何?眼前的她顾不了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思。此刻她只想留在李菲身边,依偎着他。

时光尽数在马车里飞走,除了换马匹,马车就没有停过。白天李菲轻声细语的说些片段往事,但恬静沉默的时候更多。景永福也与他说了些少时的事,他只笑不语。晚上两人合衣而眠,起先景永福还隐隐期待,但李菲却反常的连亲吻都没有。她觉得奇怪的人是李菲,甚至比醉后醒来的她更奇怪。不过这样又正常,迪王李菲原本就是个性子很怪的人。

三日后,他们到了厚轮,景永福曾居住的宅院,她才知道李菲这一路的平静其实是忧心重重。

马车才入厚轮城,李菲的侍从便递来两套新换的衣裳,跟一路上的一样,还是艳红色的,只是这一次的红衣红得很正,就像婚娶时的衣裳一样,式样也更精致。两人换好了衣裳,李菲重为景永福绾发,她便知今日要下马车了。

他携她手下车,她才惊觉回到了旧居。尽管她没有化妆,容貌实际上也没改变多少,但街坊邻居已认不出她,他们的眼光尽数在她身边这个红衣耀目的绝色男子身上。李菲拉着惊讶的景永福步入宅院,爆竹声在门外响起。她忽然明白过来,她会见到谁,而他想做什么。她的眼一红,在厅堂前止步。

“李菲!”

李菲转过头,淡淡道:“来吧,迟早会有这么一日。”

两人四目胶着,片刻后景永福低下头去,道:“谢谢。”那日李菲不肯先要了她去,一路上他的按捺都是为办一场简单但对她却意义非凡的婚礼。两滴泪不争气的跌出她的眼框。

景永福跟他走入喜气洋溢迭堂,她的母亲身穿华服坐在堂上,司马静彦兄弟一旁伫立陪同,还有司马秋荻,他微笑着点头对她打招呼。

“娘!”景永福扑到若夫人怀中,埋头不肯起身。她温柔抚过景永福的头,轻轻道:“傻孩子。”

李菲在景永福身后清冽地道:“事有仓促,但菲已不能再等,亦不愿再等。冒昧将夫人请来,还望夫人答应,将大福下嫁于菲。现下仪式简办已委屈了夫人和大福,但菲定会将大福迎娶回燮,成为迪王妃。”

若夫人有些激动,语不成句:“迪王的心意我很早便知了,在福儿心中迪王亦始终不同……只是不想到今日……竟真有今日……”

李菲单膝跪下道:“菲二十余载,情冷性傲,世间女子从不入眼,惟独平大福除外,菲视为至宝,非平大福不娶,还望夫人成全。”

若夫人哏咽,司马静彦老道地上前一步道:“恭喜若夫人,恭喜迪王。”

司马秋荻扶起李菲道:“夫人已经答应了,迪王先请起。”

接下来门外等候的司仪入内,景永福被两位喜娘领出门,头盖喜帕后,按照燮国民俗与李菲在若夫人面前拜堂成亲。过程中景永福有些紧张,但司马秋荻一直在边上对她说些讨喜的话,令在红帕后看不见的她稍感心安。司马静彦则一直在旁搭腔,令若夫人宽慰。虽然司马父子说的都是些罗嗦的场面话,可正因为有他们在,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

没有送入洞房的仪式,只因李菲还要带景永福赶回京城。若夫人不便送景永福出宅,最后紧紧搂着女儿道:“要回燮国,和迪王一起。”

景永福流着泪答应了。李菲从若夫人手里接过她,沉声道:“母亲珍重。”景永福一怔,李菲已转而吩咐司马静彦:“你且回燮,本王会派人嘱咐你下一步做什么。”到此时景永福才发现燮国两王的动静有异,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与她应该无关了。

景永福再次被抱上马车,身份已与来时不同。纵然婚礼草率而匆忙,但李菲已获得她最重要的至亲承认,他已是她的夫婿。

马车依然如来时一般急骋,景永福逐渐平复心境,在李菲怀中思索片刻后道:“我们应该绕道回京吧?”

李菲微笑道:“我早已安排过了,绕道,从北门入。”景永福仰望他的脸,如实道,“我的夫君果然强过我。”无论冰儿有没有被识破,他们离开肯定会有动静,景申茂的影卫可以瞒过小翠就绝对有能力一路跟踪一驾可疑马车去厚轮。若夫人那儿倒不必担心,有司马家的人保护肯定这会已经在回燮国的路上了。

李菲把玩着她的鬓发,悠悠道:“这其实是小事。”

“哦,那大事呢?”

“眼下就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还没想好。”

“哦,说来听听。”

他瞥她一眼,转而却往帘外,喃喃道:“是啊,也该找你出谋划策了,平大福不用更待何时?”

景永福坐起身来,好奇的问:“究竟是什么?”

李菲没有立刻答她,静静的望着帘子很久。在景永福以为他不打算问她,自己决定的时候,他却转回头,莫名其妙地问:“今日十五?”

景永福点头。心思,他不就是特意选了这个日子带她到厚轮,怎么会不知道呢?忽然隐隐觉出了什么,只听他自言自语地道:“马车里不太好啊!”

她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她伸手就去拧他,他反捉着她的手,笑道:“你说呢?我们的新婚初夜,如何不是一件最重要的事?如何不需要你出力?”

景永福咬牙道:“听好了,是你侍寝而非我。”

他莞尔:“是的,殿下。”

“你……”

一阵扑打的声音,而后越来越轻,最后只剩马车继续驰骋的声音。

当晚,马车停在了甘露汤。景永福不得不服李菲的心思缜密。他早安排好了一切,他们去的时候,景国著名的温泉乡甘露汤已被清场。李菲的侍卫迎两人入内,然后占据了周围所有的外院。

李菲抱着她穿过几处热气腾腾的温泉室,最后把她放在一间最精致的温泉房里。房间里热度极高,他一边解开她的衣裳,一边柔声道:“这里先暖一下脚,那日见你偷偷模模的凑近炭炉,就定下了这儿。”

景永福应了声,轻轻推开他的手,低声道:“我自己月兑。”

他又道:“是的,殿下。”

景永福退后几步,背转身去,飞快地解下衣裳,踢掉鞋子,也不管背后辣辣的目光,不顾温泉的热度,径自钻进水里,幸而水温还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只是这汤不深,只到她腰际。她干脆坐了下来,双手抱胸这才慢慢地转过去。

不看还没什么,这一看景永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上涌,李菲正一边瞟她一边极慢地解衣。人和人还真的没法比,某人连月兑衣服都妙不可言,而某人就跟知名的绰号一般了。

景永福只见李菲修长的指头顺着衣襟慢慢下移,衣裳一点点散开,而后滑落在地,又是另一件衣裳。他的长发如瀑布流泻,微一侧身,那半身剔透的肌肤便在热气氤氲中散出令人窒息的。李菲穿着亵裤向她走来,见她紧张的样子又是一笑,坐在池边挽起裤管道:“傻瓜,不是叫你暖脚嘛,你月兑光了进去做什么?”

景永福气急败坏地道:“那你不早说!”

“我说了!”李菲慢吞吞地将双脚伸入水里,“可你要月兑光我不能拒绝啊?”

景永福颓败,她将头埋一半在水里,只听他道:“这样也好,暖暖身子更好。”

她低低地道:“算了,气也白气。迟早得月兑光。”

他噗嗤一笑,对她招手:“过来!”

她慢慢地移了过去,李菲转身从池边备着的水果盆里取了串葡萄,摘下一颗送入她口中。很甜。她吃了几颗后,道:“你也吃啊!”

他只笑不语。她忽然明了他又放她一句言语,虽羞但心底却极甜。过了很长时间,李菲道:“起来吧,泡多了也不好。”

她伸出一手,他一把拉起,抱住湿漉漉的她,往里间的房间走去。那房间很红很红,烛火红,家具红,帷幔也是红的。正红。

李菲那日已把她看了个透看了个饱,看了个饱又饱到撑不住了。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分明只是个外貌寻常的丫头,他却从一开始就看着顺眼,看到了不同,她仿佛带着股不可思议的魅力,那双精灵古怪的眼深深的吸引着他。而现在这丫头真长大了,他更是越看越喜欢,却怎么也没想到剥光了更好看。他对她使坏,弄她身上一身吻痕,结果他自己快受不住了。早早把她娶回家,也好省了夜长梦多,再被她跑了,他就只能夜里恨恨地磨牙了。

李菲将她放到床上,摆来摆去,又上看下看,竟不知何处下手。她哪里他都喜欢。他早想好了怎么吃了,可真到了可以吃的时候,他又舍不得一口吃了。于是在李菲的拨弄下,某人的脸红了,红到比帷幔还红,她开始动来动去,躲上闪下。

合衾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不知谁抓到了谁,又不知谁在笨拙的动作。过了一段时间后,景永福忍不住j□j一声,李菲暧昧地道:“你流血了!”

她痴痴地望着身上绝色的男人,只听他柔情地道:“你流鼻血了!”

景永福一抹鼻子下方,天呐,这次她算是彻底丢人了!不吃他色,到头来还是被他色的迷糊糊的。可是,他真是好看呐……

昔日谁怜流离,而今并蒂连枝。巧笑人新妆颜,醉流霞笛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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