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边境,湳澜山下
正值夕阳西去,盛夏七月里一天的日光酷暑也渐有消退的意思。)但,方才的一击速度太快,不要说出手的人,就是连暗器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大汉警惕着咬牙环视一圈,最后才将注意力落定在了那个正背对着他举杯浅酌的白衣人身上。
似乎是感受得到身后大汉杀气重重的目光,黑纱之下,白衣人剑眉微蹙,唇边隐约浮起淡漠的笑意。
“对不住,在下可是最讨厌有人抢我的酒了——”
白衣人的声音清清淡淡,穿入耳中有如山涧泉水轻灵恬静,却因着嘴边冷笑而带上了些许轻蔑之意。
大汉听出话中挑衅,心下暴怒随即一个挑眉便操起了长刀挥斩而去。
“你小子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言不语,漫不经心。白衣人一只手仍是稳稳地握着酒杯,而当醇香漫齿清酒润喉之时,另一只手却已轻巧出剑。
于是见那灌满内力的长刀在半空狠狠斩落,可却在那刀锋落下的一瞬间被白衣人的剑给冷不防弹了开去。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有一股极强的剑气带动整个酒肆的空气向外一震。
那大汉更是瞪大了眼,一时竟来不及反应过来——这柄剑此刻正稳稳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酒肆之中有过片刻的寂静,但是随即却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
“好!兄弟好身手啊——”
“好身手啊!”
那大汉反应过来听见喝彩声,不由地虬眉一竖,自然是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眼见这把利剑正架在他的脖子边,纵然他有多大的傲气也不敢再放肆了。
此刻这酒棚中欢呼的人心里都萌生了一个念头,就是上前去揭下那顶黑纱帽来看一看那个年轻人的脸,但是那白衣人好似通身散发着寒气一般让人心生压迫,于是直待剑气疏散下来却终究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
白衣人默默地背对着所有人,黑纱之下,他缓缓冷笑着。但下一刻却有一只沉稳的手掌按上了他的肩膀。
在外人看来这是极平常的动作,可殊不知这一下轻按却是让背对着他们的白衣人吃痛着蹙了蹙眉。因为谁都想不到这蹩脚的‘店小二’竟是个懂武功的人,只是他掩饰得极好,几乎没有人能够察觉出来!
于是在这无他人可知的威胁下,白衣人微微敛眸,那执剑的手忽的回转,然后他向上摊掌,收合之间微微轻击,那把雷霆便唰地自动归回了剑鞘。
众人只见那素衫青年正伸出另一只手挡在大汉与那白衣人之间,虽大汉的那把大刀就落在他的面前,但他眼中却也没有丝毫畏惧,倒对着大汉微笑起来。那笑容自然,丝毫没有迎合或是畏惧之意。
“这位客官,真是得罪了——此酒乃是在下拿来与老朋友叙旧的,若是客官还要加酒我马上叫人来便是——”
说着,青年便拍了拍身后白衣人的肩膀向大汉示意,随即又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向身后客栈喊话过去。
“小良,再拿几壶好酒过来——”
“好嘞,掌柜的,小的马上就来!”
于是很快,便有伙计抱着两个酒坛子小步跑了过来。
这凉棚中的人殊不知这一瘸一拐提着酒壶过来的正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反应过来便纷纷露出尴尬之色。就连那大汉也是狐疑着愣了一愣。
素衫青年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转头又向大汉微微一笑。
“方才在下的老朋友对客官多有得罪,这一桌子菜和送来的酒就当是赔礼了,也请客官们喝个尽兴——”
不想因为小小一壶酒而得了这么大的便宜。大汉的脸色稍有回转,他虽心有不甘但看出这白衣人的身手不凡便只好在同桌几个人的拉扯下闷闷坐了下来。
“好小子,算你走运——”
挑起的事端就这样被安抚了下去,酒肆中有人摇摇头表示无趣,却也有人来了好奇。
“哎,你看清楚了吗?那人的那把剑可是好货色?”
“恩,不错,是把好剑——双刃剑身,轻重得当厚薄有度使得施力十分轻巧!”
这凉棚里还有懂剑的人?黑纱之下,白衣人不由地冷笑了笑。
于是,借着超于常人的耳力,他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起不远处的谈论。
“诶,你说的我可看不出来,不过你看到刚才那人的动作了吗?算是我瞎了眼了——”
“看那身手也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人物,也罢,等那段林剑庄什么时候倒了,我们再去凑凑热闹图几把好剑来——”
“嘘!在这里说这些事情,不要命啦!”
段林剑庄。
捕捉到这几个字眼,白衣人握着酒杯的手力不自觉一紧,但是黑纱之下的眼色却依旧被掩饰得波澜不惊。他虽好奇,但是那些人却不愿意再多吐露,继而向别处话题转移了开去,说的也无非是近来江湖里的打打杀杀。
只是,想到那个人,他已无心再听下去了。
青年的掌柜望望这酒肆里又安定了下来,遂默默叹息一声便抽开了搭在白衣人肩上的手。
“你出手未免太重了些吧?!”梁司夜模模自己的左肩,嘲讽似的冷笑了笑。
“谁让你每次过来都非得给我惹出些麻烦来!”
沈复没有看出他方才的失神,于是很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梁司夜知道沈复行走不便,早已先一步抽开身边的长凳示意沈复坐下。沈复淡淡地白了他一眼便坐了下来。
“我以为你拿了叶子就走了——怎么,太阳都下山了你竟然还在这里!也不吃东西,就喝酒——这回你等的又是哪门子神仙?!”
这话中的“叶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叶子,而是他们组织中的一种暗号,意思便是指暗中打听来的消息。
南山客栈所处的地理位置不仅对过路商客旅人更对江湖中人来说极其重要。因为它落在湳澜山山脚,而湳澜山正是沧州和澜州唯一的交集山脉,此处是从澜州去到沧州泯光宫的必经之路。
前几年,他这个兄弟沈复因为一次任务而受了伤落得些后遗症致使腿脚不便,于是便所幸买下了这家南山客栈暗中为组织提供各路消息。
所以他此番前来一方面自然是为了向沈复探听近来江湖上的消息,而一方面也正如沈复说的——他是在等一个人。
沈复见他眸色深沉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便坐着喝了一杯酒又抬着眼瞪他。
“谁不知道你在这里坐了一天了——说吧,到底等谁呢?”
梁司夜回过神来却是朝沈复淡淡一笑,半开玩笑道:
“还不和你一样,等一个老朋友叙旧呢——”
“老朋友?阿楠还是洵川?我没收到他们要来的消息啊?”沈复有些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但见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便愈加疑惑起来。
“他们都忙着呢,十夜令在手,兄弟几个谁不是天南地北——我过来也只是顺道看看你罢了。”梁司夜说着便接过沈复手中的酒壶,凑近一嗅便迫不及待地斟满了一杯。
见他还卖着关子,沈复有些不满便一把将酒壶夺了过去。而片刻想到了什么又狐疑地以唇语向他暗暗道:“难道是和这次十夜令的任务有关?”
梁司夜望了沈复一眼,嘴边虽有笑意,可眸光却是微微黯然。他正想说话,而注意力却被转移了开去。
沈复遂疑惑着随着他沉默的视线而去,只见不远处一匹枣红色的快马正从山荫下飞驰而来。
驾马人利落的很,一声朗朗低喝便将快马惊驻在了客栈外。
片刻,那绿衣劲装的高挑女子一个跃身便稳稳落下。
认出来人,沈复眼中蓦地掠过一丝惊诧。
“怎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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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一壶玉宫酿!”
梁司夜默默注视着绿衣女子执剑径直在最靠外的桌子边背对着他坐了下来。应该是没有注意到他,方才见她一脸倦容,想必这一路是风尘仆仆。
“怪不得你这一来打听的都是段林剑庄的事情,原来这次的十夜令是和段千秋有关——”沈复用的自然还是唇语。
这一次,梁司夜微微挑眉竟也不耐烦地用唇语回了一句。
“客人来了,你这掌柜的还不去招呼?”
沈复听出他赶人的口气,随即白了他一眼便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向背对着他们坐在不远处的段千秋缓缓走去。
“这位姑娘,先喝点茶吧,玉宫酿我稍后给你送过来。”沈复微微笑道,说着便举起茶壶来替她倒茶。
段千秋的眸中有些许惊愕,因为这个人从后面走过来竟似毫无声息。
不过,她自然是不知这走到她身边来的替她倒茶的正是这客栈的老板,于是她蹙了蹙眉,便点头应允,不过侧头见着这人一瘸一拐地向客栈走去,段千秋虽有些狐疑可还是忍不住低低叫住了他。
“算了,小二,我喝茶就好,不必给我拿了——”
沈复闻声转过头来向她点了点头,目光又扫过坐在离段千秋不远处的梁司夜。正见他也微微侧着头望过来,以唇语淡淡作别。于是沈复也不打算再过去了,微微一笑便循着原先的方向一瘸一拐地向客栈走去。
近来,段林剑庄的事情在江湖里是被人议论纷纷。看来这一次,那个人接的十夜令还真的是有趣得很呐——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开了长篇,请先忽略短篇,毕竟会有很大的变动-_-|||
唠叨一句,此章算是引出下文,下一章千秋和小梁才会正式登场
很快要和沈复哥哥挥手道别了,咱们后会有期!
后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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