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酒棚里也有人认出来,这风风火火驻马小憩的女子正是近来江湖上被议论纷纷的段林剑庄少庄主——段千秋。♀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即刻被转移了开去。
“是段千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看她这样子,莫不是要去泯光宫啊?”听声音约模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
话音刚落,身边人立刻接道:“这段千秋与穆宫主的婚事不是早在几个月前就吹了吗?要我说这段千秋真是不知好歹,大闹婚场让穆宫主难堪不说,现在就算段家有难,我看这穆宫主也不一定会出手相助。”
沉默了片刻,那年轻人插嘴疑惑起来:
“不过,说来也奇怪,段南天好歹也是十八楼里的一把手,以十八楼和泯光宫的冷淡关系,之前这段老庄主怎么会同意他女儿与穆宫主的婚事呢?这、这不是给十八楼带绿帽子么?”
“是啊,之前江湖人都纳闷着呢,不过谁想到段南天在这风头浪尖的日子里竟还失踪了呢?近来段家风雨不断,段林剑庄一直是铸剑行里的龙头。这段南天一失踪,啧,现在是乱得不行啊——”另一人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着。
……
距离不远可也不近,段千秋虽是低头抿茶,但却是句句听在耳里。
不错,父亲一个半月前是忽然失踪了。近期这消息不胫而走,不出七天便在江湖里传得沸沸扬扬。十八楼那边也已经派人在调查此事了,只不过——
她不由地握了握腰间的荷包,想到这荷包里还装着被她小心带出来的信笺余烬,那正是父亲在失踪前与泯光宫的通信证据。她双眉一紧,觉得还是要尽快赶去剑都的泯光宫向穆白祈打探父亲的下落。
而举杯欲饮之间,她忽然一顿。
不知为何,身后居然有了如此强大的杀意。那杀意极轻极静,却有如山中烟岚以飘摇逼近之势在无声无息间将她紧紧包围!
是谁?!
她正欲握剑,但显然出手人已快她一步。
微一侧头,白瓷酒杯瞬间擦过耳垂碎裂在了前方的木桩之上。
长发早已被哗地激起,于是那一串碧绿色的月牙玉耳坠因受到极其精准的擦击,在摇摆回到原处的瞬间便啪一声断裂,片刻竟在半空中化成了齑粉。♀
与此同时,被附在白瓷酒杯上的强烈内息所重击,木桩开始剧烈摇晃了起来。这坐在凉棚中的人皆感受到一股将要爆发的剑气,震惊之余纷纷拿起兵器掠身飞跃了出去。
片刻,喧哗声四起,诺大的凉棚里倏时人散酒倾,桌翻凳倒。
但——却有两人依然静如磐石,稳坐不动,就好似这即将爆发的危险与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不远处凉棚之外,不止那些已经落定在安全地带的人,就连此刻坐在客栈里的人都循声探出头来望向了凉棚。不过这客栈里的人,除了那位依旧一脸沉色的青年掌柜外,自然是都不知道那凉棚里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原本好好喝酒的人一下子都跑了出来。
这在外人看来,那凉棚摇摇欲坠危险至极似乎被风一吹就要倾倒,可在那两个静坐着的人看来,身边的一切却仿佛悄然静止了。段千秋紧抿着双唇,她一手早已握紧瑖霞,随时都可一拍掌掠身出击,但她此时却是看不到这始作俑者正望着她露出冷冷的笑意来。
下一刻,似毫无预料又似预谋已久一般,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这用木桩支撑着的凉棚果然气势汹汹地便倾倒了下来。
一时间,客栈的路边尘土飞扬茅草乱舞。
浓浓的黄烟枯草之间,早已看不清那两人的身影,众人正纷纷唏嘘,而待那尘土缓缓落定下来的时候却隐约见得不远处的山路对面竟有一青一白两道稳然立定的身影!
原来,那一刻两人几乎是同时用剑挑破劈天盖地而倒的草棚,稳稳地落到了外面。
此时,与那白衣人对面对执剑而立。段千秋轻轻抚过被擦伤的耳垂。有些许鲜血沾上了指尖。
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她低了低头,但是很快又将头抬了起来,唇边的笑意冷冷清清,深邃而清灵的眸光便定定落在了对面的白衣人身上。
白衣人面覆黑纱。一片昏暗之下,看不清他这时是何表情。
但是他微微侧着头。山风拂来,缓缓吹动重重叠叠轻薄的黑纱。段千秋隐约看到,他似乎是笑着的。
可恶——
她随即猛地敛起眼中的笑意,然后扬起手中的瑖霞剑便向他疾走逼去。
对面,白衣人却朝她微微伸手,做出“请”的手势。但下一刻,手中的雷霆瞬间如闪电般射出。
两剑相击,两股强大的内息相抗衡。周身瞬间迸射出极强的白光,有那么一刻,仿佛让这将逝的日暮又回到了最耀眼的时分。
光影之间,瑖霞与雷霆相交,宛若两条腾飞的蛟龙。
极短的时间内,她竟然已足足接下二十招。
黑纱之下,梁司夜不免有些惊叹。看来是他小瞧她了。没想到一年不见,她倒是一点没偷懒——剑术进步得很快。若是以前,她和他过到十招便会元气大伤。
失神片刻,女子的长剑在眼际划过。来不及了。就算他骤然远退,头上的黑纱帽却早已被劈裂在了半空之中。
有几缕黑纱在余留的剑气里飘飘摇摇地落在了他的黑靴之前。
“呵,一年不见了,梁司夜——都是老朋友了,你用得着还遮遮掩掩的吗?!”段千秋的声音之中带了几分戏谑。
梁司夜倒也不生气。或者说他的生气从来不会让外人看出来。
于是他抬头,笑意入眼。
“好,这就算赔了你的一只耳坠了。”
语音未销,他却携剑再一次冷冷逼来。只不过这一次的杀意更为浓烈了起来。
忽然间,段千秋眼眸微转。再一次躲开他的剑的时候,她却是没有回头,倒是飞快地窜入了前方的山林。
“走,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梁司夜听懂她话中的意思当下便顺势回头望了望
但见不远处的客栈外早已站满了围观的人,他认出当中那个方才在他这儿吃了苦头的大汉正指着他向身边人说些什么,见那些江湖客纷纷亮起兵器之时,却听得沈复远远以空山传音术把话送了过来。
“烂摊子交给我,还不快走!”
本是埋怨的话,但传得远了便变得极淡极轻。于是梁司夜微微冷笑便也追随着段千秋的身影向密密山林飞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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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着这深山窄道左弯八拐穿行了数里长路,想着已经差不多甩开了那些凑热闹的人。可身后的山林却看似久久都没有了动静。
段千秋心知那人轻功绝佳便有些机警地放缓了脚步。
而环顾一圈正当她要回头之时,那一柄寒光凛烈的雷霆剑竟如闪电般劈在了她的眼前。
急缓交错之间,她只得顶剑挑开了正欲穿向胸口的剑。虽然最后是逃开了,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还是被他的这突然一击给震伤了。
段千秋一阵吃痛,远远地落在了前方的古树之下。
她扶着树身向追来的那人放声喊去:
“梁司夜!好歹一年不见了,你再怎么想我也别出手这么重啊?!况且况且这一次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妨碍你的任务!”方才的一击,剑气震入肺腑,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远远地,梁司夜提剑向她缓缓走来。
“不错,但是这一次——”,他故意拖长了音,在淡淡一笑之后,却忽然决断道:“是有人要买你的命。”
段千秋的脸色蓦地变了,她紧紧地凝视了他一会,不过很快便缓缓微笑起来:“梁司夜,你这个人果然是不会开玩笑——怎么,一年不见,这就是你送我的见面礼?”
谁知梁司夜盯了她一会却是冷冷地收起了笑容。
“谁和你开玩笑?”
段千秋见不得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她倒宁可梁司夜是笑着的,尽管他那样子冷冰冰的笑也是没有什么人情味可言。但他此刻忽然间的沉默,真叫她一点点心凉了下去。
“你当真?”她将信将疑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小心翼翼。
“当真。”
段千秋僵持着与他对视良久,但是从他的眼神中却找不出一丝他在撒谎或是开玩笑的证据,沉默半晌后,她叹息着撇了撇头。
“买家是谁?”
“你难道还不知道我这一行的规矩?”梁司夜冷冷地回应她。
段千秋的脸色一沉。
“你——梁司夜!”
但见梁司夜一脸平静,她憋了憋气,不由地把声音缓了下去。
“什么时候接下这笔生意的?”
“三天前。”
“你为什么要接?你、你就这么看我不顺眼么?”
其实这才是段千秋想问的。相识的这几年来她除了偶尔妨碍他完成任务外,也并没有与他结下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为何如今久别重逢他第一次主动找她竟是为了取她的性命?
梁司夜沉默了一会,微微敛眸遂淡淡开口:
“我也是从夫人那里接到了十夜令才知道的,我只是奉命完成十夜令的任务,其余的事情与我无关。”
段千秋的眸光微微黯然,但很快她又定定地望住了他,沉声道:
“好,那我想见十夜夫人。”
“不可能,没人能见得到她。”梁司夜淡然一笑。
“呵,”段千秋忽的冷笑了笑撇开眼去,“我说,十夜夫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权势起来,不知道有人出多少价来买我的命。梁司夜,我还以为你杀的都是什么江湖败类,没想到如今你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想来取我的性命!”
一年不见,她曾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时候,但独独没想到真正再见竟会是如此场景。不知面前的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接下了这次的十夜令呢。她在他心目中当真连一丝交情都无?那么这些年无期的等待究竟算什么?!
段千秋凝望着那人,微微敛眸间心下却早已五味翻腾。
对面,梁司夜冷笑了笑却不说话。
段千秋紧抿着双唇,她知道梁司夜在笑什么,她也明白自己只不过是逞强罢了。但望着他那一副冷然的样子,一时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段千秋咬咬牙便点头向他狠狠道:
“好啊,想杀我是么?我就在这里,你动手啊!”
段千秋知道梁司夜杀人时出剑的速度。但是这一次,在她眼前,她却是看得是比以往都要清楚。
因为,就在梁司夜的雷霆落向她的那一瞬间,她竟丢下了瑖霞而忽然伸手,硬生生地用手握住了剑身。不知是不是他有意放慢了速度还是他料不到她这般忽然的转变,所以才让她有机可趁。
既然是要死,那为什么不赌一把?她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段千秋冷笑着抬起了头,映着渐明的月光,她的面色如纸一般苍白,可眸光却是晶亮闪烁。
“梁司夜,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戳,貌似主线埋得不够深啊>>>段老伯失踪一事
简短解释:
十八楼>>>统管南双武林兵器流通的组织
泯光宫>>>雷死于武林盟主的伟大组织
小梁>>>神秘的十夜杀手之一
千秋>>>家里铸剑兼卖剑
被忽视的存在感:
沈复>>>个混蛋!白吃白喝就算了,还把我酒棚子给掀了(╰_╯)#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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