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夜歌 7

作者 : 北唐清峯

剑都泯山,泯光宫

日过晌午,炎炎夏日里阳光渐盛热气浮腾,但是这一方落在浓荫之下的深林幽院却是显得格外的静谧。♀

段千秋便是被安置在了这个泯光宫僻静处的沉香阁。

阁楼依傍着高山流水而建,她有些许意识时便听着楼外的溪流声清灵作响。但想坐起来却是浑身乏力头晕脑胀。

支撑了一会,头上搭着的冰丝枕巾一顺势滑落,她停下折腾便也没了叫唤的力气,所幸就软趴趴地躺着一动不动。

不知是过了多久,她隐约感觉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给我吧——你们退下。”屋外缓缓响起男子低哑却不容置否的命令声。

下一刻,房门被人以掌风带开,日光将来人高大的身影投落在了地上。

穆白祈迈步进来,微一拂袖又将门给轻轻地带上。

段千秋躺在床上透着重重珠帘似醒非醒地望着他。她缓缓动了动唇角,似是想说话又似是在冷笑。

穆白祈顺手将手中汤药搁置在了床柜上,遂注视着她一脸平静自若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段千秋正疑惑间却见他忽然伸手过来,她想要闪躲又被他一手制止。

她现在自然还是软弱无力。

于是,男子略带冷意的大手便缓缓覆盖在了她的额头,瞬间带来了一丝镇定之意。

“有点药效,看来烧是已经退得差不多了。”穆白祈淡淡说罢便取走了她枕边的冰丝枕巾,微一施力便将它丢掷进了不远处的水盒里。

“你——你这是干什么?!”段千秋这个时候已经清醒过来了,便睁着眼睛一脸机警地瞪着他。

穆白祈望了她一会,片刻忽的扯唇一笑。

“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真是个不要命的女人——我可真是小看你了,不知你竟有这般能耐活着上到泯山来——”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放心,我可不会趁人之危。”

发烧?

段千秋却是捕捉到了这几个字眼。

她愣了愣,遂记起之前夜里沐浴时遇到的变故来。自然是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那个人——顿时,心中一阵不快。

应该是那时候感染了风寒,又熬夜奔赶山路,身体自然是吃不消的。

身边,穆白祈望着她沉默了一会,便以指尖碰了碰床柜上的汤碗,片刻又蹙眉道:

“汤药还烫着,等凉了你再喝——”

但他还话音未落,段千秋却是忽的趁机挣扎了起来,可一个不小心竟将床柜上的汤碗给掀了下去。

碗倒没碎,就在快掉到地上的时候被穆白祈接了起来。♀只不过滚烫的汤药早已倾洒了他一身,玉袍上瞬间斑驳一片。

一阵药香热气迎面扑来。

“段千秋,你干什么?!”穆白祈的眼中有几分阴翳。

段千秋冷冷一笑却是不听他的话,依旧顾自挣扎着起来。不过片刻便被他牢牢抓住了双手。

“我问你,你要干什么?!”穆白祈紧紧地注视着她一字一顿道。

“呵,”段千秋冷笑了笑,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干什么?当然是要走!”

“走?”穆白祈眼色一变,扣着她的手力又加重几分。

浓浓的药香味在两人身间弥散开来,他丝毫不顾撒了一身的汤药,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眼中闪烁的眸光阴晴难定。

“段千秋,你以为泯光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她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却还是蹙着眉不肯示弱。

“你——穆白祈你放开我!你这般不安好心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呵,阴谋?!段千秋,你到底明不明白,这外面究竟多少人想要你的命!”迎着她,穆白祈的这一声低吼倒也让她安静了几分。

不过段千秋沉默了一会,却又是冷冷扯起了嘴角。

“就算如此,我也宁可离开这里!”

“你——”

穆白祈阴沉着一张脸,他紧扣着她的手腕,贴近间只见她清丽白净的脸庞微带绯红,浓密的眼睫下一双直视着他的眼睛闪烁着坚毅而不甘示弱的光芒,明明是还抱病在身,不知她哪里来的这股气势。

不过,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下一刻,穆白祈狠狠地甩开了手。受他的掌风吹拂,段千秋一个不稳便又倒在了床上,她的手肘撞在了床栏上引得她吃痛一声。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穆白祈又紧紧扣住她的手腕,迅速将软玉铁铐穿过她的右手手腕拷在了床栏上。

他站起来冷冷地望着她。

“看来今天我同你是没什么好话可说的了——不过段千秋,想要出去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穆白祈,你——”

话音落下,他便再也不顾身后人了,一个拂袖便带着一身的药香味绕过屏风珠帘大步推门而出。

“连江,这几天派人给我看好段姑娘。”

“是,宫主。”

“再命人去煎一副药送过来——”

屋子外人声渐弱,随即便是重重的“哗嗒”一声,是有人给门上了锁。♀

她的一只手被拷在了床栏上,动弹不得,于是便只好借助另一只手扶着床头撑坐了起来。

透过重重珠帘,环顾四周。这里空间宽敞却门窗紧闭,她也感觉得出外面守卫森严。何况这软玉铁铐刀枪不入,现在这个情况她算是被穆白祈给软禁了起来。

段千秋不甘心,便狠狠扯动起被铐住的右手。只是这床虽是木质的,但这床架却不知是以何种坚固铁材打造而成的,任凭她怎么敲碰就是不留一丝明显的痕迹。

自然是徒劳无功,不一会儿她手腕上倒是起了红红的一道磨痕。

段千秋低低咒骂一声,遂也只好安静下来等待时机。

*——————————*

高山深夜,月光稀疏,寒气弥漫。

有蒙面的侍女进来为她点亮了屋内的烛灯。霎时原本昏暗一片的屋子便又明亮了起来。

段千秋低低叫住了那个替她送饭来的侍女。

“你们宫主呢?”

那侍女蒙着一层纯白色的面纱,遮住脸颊却露出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与段千秋目光交汇片刻,侍女便微微一笑低声作答:

“段姑娘,宫主有要事在身不便过来,请姑娘——”

趁着这侍女答话的当儿,段千秋却一下子跃起,用左手扣住了那侍女的脖子。随即她顺势凑近在侍女耳边低低道:

“快给我开锁,否则你小命难保!”

不过也是段千秋小瞧了这泯光宫的侍女,没想到这侍女一个反手点穴侧身回转便轻轻松松地躲开了她。

“段姑娘,失礼了。没有宫主的吩咐,姑娘无法迈步沉香阁半步,劝姑娘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如雪一般的面纱飘荡间看不清这侍女的面容,但是段千秋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依旧是微微笑着的,那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子中隐约有笑意流转。

想起某人,段千秋正发愣着,那侍女却向她躬了躬身便缓缓退了出去。

段千秋回过神来也只好苦笑着撇撇嘴。

不知为何,这里门窗封锁却还是有寒气不断从角落里渗透进来。她沉默了一会,遂缓缓在指尖起风轻轻拨开了床前的珠帘。

屋外面点亮着灯火,依稀还可见人影重重。但是望着这不断深陷的夜色,段千秋心中却隐隐有了一种不安。

*——————————*

后半夜的时候,她心中思虑得太多实在睡不着,更何况右手被手铐铐着也不好翻来覆去,一个气恼便扶着额头坐了起来。

子夜已过,万籁俱寂。

不知这里是几楼,段千秋撩起珠帘却只见屋子外面尽是漆黑夜色,朦朦胧胧间竟连个守卫的人影都没有。

她不免有些疑惑。

看来夜里,这阁楼的戒备倒松懈了不少。想必穆白祈是料定了她逃不走。不过他表面上说得好听,但也无非是想维护他那穆大宫主的形象,他心里一定还是想伺机报复她。所以就把她囚禁在这里。

不过——方才夜深人静时仔细想想,自己或许真的太过于冲动了。父亲的失踪还疑点重重,但不可否认,父亲在失踪前曾与泯光宫有过书信来往,而且父亲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与泯光宫的来往。是碍于十八楼的面子吗?

也是,十八楼一向不与泯光宫交好。穆白祈之前的提亲似乎有意无意挑拨着段林剑庄和十八楼的关系。

所以难道穆白祈也想在未来的十八楼楼主新选里插一脚么?

段千秋越想越觉得奇怪,就在她思绪凌乱之际,却忽来“叮”的一声。

一片死寂之中听得有什么细小的东西轻轻敲击在了这一层楼阁的窗户边。

段千秋早就心绪不宁,此刻感觉到异样之后便机警地打起了精神。

床边的烛灯早已被她以指风熄灭,此刻整间屋子里惟有靠门边的那盏烛灯还微弱地闪动着。

段千秋凝神屏息,便借着昏暗的光线细细细细环视了一圈,最后便把目光投落在了最靠右边的窗框上。

她正狐疑着却只听得寂静中又是疾快的“叮”一声。

与此同时,这门窗紧闭的也不知从哪里穿进来一阵风,带着什么纤薄的东西唰地穿过珠帘——几乎就隔着她的脸疾快地擦了过去,精准地落在了床里侧的木板上。

“是谁?!”她惊醒的声音低低地响在了这死寂的屋子中。

但等了一会,那扇窗户却是久久没有了动静。

段千秋倒抽一口冷气,遂惶惶然地转过了身拔下了插在木板上的那片东西。眼中闪过几分惊诧,但随即她又猛地抬起了头警惕地望着不远处的那扇门。

来人轻功绝佳。片刻,便将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谁?!”

段千秋压低了声音狐疑道。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软玉铁拷摩擦过铁制的床栏发出的“嘎嘎”声。屋子外面的那个人似是迟疑了一会,但不知为何片刻却又忽然消失了踪影。

段千秋有些模不着头脑,便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东西,像是金箔但又像还包着什么东西,于是她疑惑着喃喃:

“搞什么鬼——”

忽然间,眸光一个锐转——

段千秋想到了一个人,心中顿来一阵五味陈杂。

可还容不得她多想,这屋外空旷的走廊上竟又缓缓响起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来。

“穆、穆白祈?!你怎么会在这里?!”

段千秋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轻轻推门而入又缓缓走近她床边的人。

他的动作无声无息,珠帘受内息牵引落下时竟只微微晃动便稳然垂定。

穆白祈望着她,深邃的眸光之中笑意渐冷。他动了动唇,却只吐出两个字。

“给我。”

“什么给你什么?!”段千秋虽说着但还是下意识地把左手往身后面一缩。

穆白祈却是轻蔑地一笑,他冷冷地凝望着她又向前逼近一分。

“段千秋,不要给我装傻,把东西给我!”

段千秋仰头与他对视了一会,犹豫片刻后她咬咬唇遂把藏在身后的手缓缓地伸了出来。

只见那躺在手心的赫然是一枚精雕细琢的薄金叶子。只不过似是受到猛烈的冲击,叶子的边沿已微微褶皱。

穆白祈的眼中掠过一丝阴翳,但随即便将这枚金叶收入了自己手中。

“和你一起来的人是谁?”

“呵,穆大宫主你难道没有长眼么——”段千秋却是冷冷地笑了起来。

随着眸光渐利,穆白祈握着金叶子的手冷不防一紧,不过片刻他却也是微微笑了起来。

“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不长眼的人是你了——”

“穆白祈你——”

段千秋一个咬牙便死死地瞪着他,气急败坏道:“你、你快给我解开!”

穆白祈却是一脸的深沉,他的眸光淡淡地扫过她右手上的软玉铁拷,但很快却又把目光投向了另一边。

段千秋顺着他的眸光望去,那里——正是那片金叶子飞射入的窗口。

“也罢,今夜你就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去好好招待一下这位朋友。”

随着人走而带起的风,那重重珠帘“叮叮当当”地摆动了起来,昏暗间只见一地珠光碎影交织。段千秋发愣间却透过地上的光影无意瞥见了几点还泛红的血滴。

想必是刚才他把那叶子捏得太紧而划破了手心。

有过片刻的微怔,但她又很快回过了神来。感觉人已走远,段千秋才从身后的裙摆下又拿出了一枚叶子来。

自然不是金叶子了,但却是一枚更加纤细更加精致的青铜柳叶。她疑惑着拿起青铜柳叶对着昏暗的光线细细打量了一会。

所以,梁司夜这家伙给她这个东西干什么?

打量了一会,目光落在了这被铁拷铐住的右手上,段千秋似是想到了什么而微微挑眉——不是,他该不会是以为用这个东西就可以把这锁给打开吧?

开什么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穆大宫主比较月复黑

好吧,表示高手就是小梁无疑,看出亲妈的心了没

话说,这一章是我第一次卡文,之后的内容卡了至少一个礼拜的说,要疯了/(tot)/~~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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