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都北,泯山
宿城就依靠着剑都北面,所以她此番来到剑都边境的泯山也只不过花了一天一夜。
可不知为何——穿行在浓荫与日光交杂的深山之中,光影暇接间竟让她有些头昏脑涨。明明是日光酷暑难挡,她却感觉到心下有一阵淡淡的寒意。
段千秋不在意,只当是日夜奔赶山路而加重疲劳。可手不自觉地模上胸口,空荡荡的,没有那块红线牵挂的环玉了。她这才记起自己早已把那环玉交给梁司夜用来兑换期限了。
因为昨夜与梁司夜的不欢而散,着实让她心中怨恨交加。她只有拼命的驾马飞驰才能得到些许安定。
可此刻再度想起那个人,真的叫她忍不住咬牙切齿。段千秋想打消这无端而来的烦躁感,便抬头仰望起远处茫茫山色之中那条高不见顶的光华脊道。
走到那山道的尽头便是泯光宫大门了,也不知能否打听得到父亲的消息。
自从两个月前她在成亲当日与穆白祈翻脸后,段林剑庄与泯光宫的关系就一直僵持着。不过看样子,父亲和泯光宫其实一直都有暗中来往。
段千秋想到这里便不由自主地模出了腰间荷包里的那一片信笺残片。
那是一片小如指甲的焦黄碎纸,看边沿像是火烧后留下的一点余烬,但却依稀可以辨认出边角上的一个“泯”字。
这是她七天前在父亲书房的香炉中找到的。
她一直未同剑庄里的任何人提起过,就是对钧奕她也不敢轻易开口。段林剑庄此刻危机重重,爹又下落不明,在事情没有查清楚前,她万不可放出风声。
似乎是在阳光下站立得久了,段千秋忽觉一阵眩晕。
她闭了闭眼,缓缓调运真气便将眩晕之感压了下去。她睁开眼来随即便又小心翼翼地将这信笺残片细细收好,紧了紧手中的剑便继续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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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半山腰的时候已到达泯光宫的警戒线,便有执剑的守卫拦下了她。她报上名号,等着守卫上山通报,接到山顶的通客令方可继续上山。
她等了约模一刻钟的时间,却等得人都快发晕了。
可是山顶的通客令迟迟没有发出。她可真不知道泯光宫的人轻功会有这么差劲——显然是穆白祈故意的。
难不成他堂堂泯光宫宫主还对她一个小小的悔婚怀恨在心?
段千秋可是极不耐烦起来。想想自己也差不多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了。她心一横,也顾不得什么了,咬咬牙便执起瑖霞风风火火地朝泯光宫守卫阵冲了过去。
“穆白祈!你给我出来!”
不知是不是泯光宫今日有意放松戒备,段千秋一路嚣嚣张张竟然就打到了落扬殿外,她本就觉得今日状态不佳,方才对决那么多人后自然已感觉手脚无力头脑昏沉。
可穆白祈却迟迟没有出现。她可是不知道,这堂堂的泯光宫宫主竟能如此放任她在他的地盘上撒野。
她还不信了。
最后一施力,狠狠的一剑,无人可挡。她一个踉跄着松开了手几欲就要跌倒在地。
那锋利的瑖霞在极强的剑气出射下如光一般刺破殿门而入。
但,也几乎是一瞬间,从落扬殿内迸射出一道极盛的白光。那白光强烈到透过殿门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段千秋下意识地微微闭了闭眼只觉一阵恍若隔世般的眩晕感席卷入她的脑海。
她惟有紧紧依靠着殿外金柱才可稳然立定。
而下一刻,方才月兑手而出的瑖霞竟在一阵剑气极光中飞射了出来,然后疾风一般笔直地嵌入了不远处的泯天台的石柱之上。
有男子低沉中夹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大殿之中飘飘摇摇地传了出来。
“千秋,真是一月不见如隔千秋,你的这个脾气我倒真的是很想念。”
在未销的掌力冲荡下,殿门被一下子拂了开来。
黑发高束玉袍及地的男子微微笑着从里走了出来,虽是长袍但是他步履轻盈丝毫没有累赘之感,走至她的身前竟无声无息带起一阵风来。
待那风拂过眉眼,段千秋却是毫不客气地对上穆白祈意味不明的目光,她蹙眉冷笑了笑。
“我姓段,穆宫主,千秋这两个字岂是你想叫就可以叫的了的?!”
穆白祈听了,唇边笑意渐浓。他大大方方地点头应允:
“好,那么——段姑娘,难道你忘了三月前你还是我穆某的未婚妻子。”
话音刚落,他眸光一转笑意尽收,“但——当众悔婚又大闹婚场,段姑娘真是让我出尽难堪啊。放眼南双武林,你可知道有多少女人争着想当这泯光宫的宫主夫人?呵,用现在江湖里传的话那就是——段姑娘你太不知好歹了。”
那场婚事,也不过一场游戏罢了。
段千秋冷然挑眉。
“穆白祈,你不过就是觊觎我们段林剑庄在十八楼里的位置!趁我们段家有难,便假惺惺地想做好人,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真是可笑!”
穆白祈却是毫不在意,他冷不防一抬手。远处紧紧嵌入石柱的剑开始不安分地颤动了起来。
猛一施力,石柱上的碎石“哗啦啦”地掉落了下来,瑖霞剑受内息引力瞬间破柱而出,又再度飞回到了穆白祈的手中。
“我,倒是觊觎你们段家造出来的好剑。你看——你这把瑖霞便是如此的坚不可摧。”
穆白祈说着便抬起指尖缓缓扫过瑖霞剑身,对她微笑示意。
段千秋却是不想再听他啰嗦了,她双眉一紧便所幸直切入造访目的。
“穆白祈,你说你到底把我爹怎么了?!”
可穆白祈见她一脸怒目而视咄咄相逼的样子却是哈哈一笑,似是玩腻了手中的剑,他抛下一个轻蔑的眼神便顺势将瑖霞掷回了给她。
“我还在想你这么气势汹汹地闯入泯光宫是要做什么?以你的性子也不像是会屈身向我求助的。原来只不过是想来胡闹一场。”
段千秋冷冷地握住剑柄,有过片刻的恍惚,但她稳住手脚一把将剑锋指向了穆白祈。
“穆白祈,我不是同你开玩笑的!你说,你把我爹怎么了!”
“段姑娘,要说这话你可是对错了人。”穆白祈却是双手负背,不急不缓道。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证据在这里。”
只见段千秋摊开在手心的赫然就是那片火烧后留下的信笺残片。
她脸色虽苍白着,但是气势却丝毫不弱。她举起那个焦黄纸页上的“泯”字,向他冷冷质问:
“在南双武林,这个‘泯’字还能指什么?穆白祈,我爹分明是来泯光宫了,你将他怎么了?”
穆白祈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依旧微笑。
“段姑娘,光凭一个字你就将所有的事推到泯光宫身上,这未免也太可笑了。且不说泯光宫在南双武林中的地位,即便是你毁我婚约,我穆白祈也不会是如此记仇之人,况且这段老庄主不仅在十八楼,在这南双武林也是德高望重的老辈,我又为何要与我的前岳父过意不去?”
段千秋的眸光淡淡地扫过穆白祈,她一字一顿板着眼道:“穆白祈,这些客套话你就省了吧。今天我在这里,就是要让你泯光宫给我一个交代!”
穆白祈微微一笑。
“好!既然段姑娘如此肯定这段老庄主的失踪是泯光宫所为,那我准许段姑娘对这整个泯光宫进行搜查。只不过最后,若是搜遍整个泯光宫都没有段老庄主的身影,那么我就要请整个南双武林做主了。”
很显然,穆白祈在为难她——
段千秋却丝毫不肯退让。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眼光微转,神情恍惚间又冷冷地抬剑向他逼近了几分。
“穆白祈?是你——是你想买我的命?”
穆白祈听了却是不由地轻笑起来。
“段姑娘,若是我想杀你,还用得着花钱吗?不过——”
说到这里,穆白祈忽的敛起了笑容,他顿了顿,然后弹指毫不费力地压下了剑光冷冽的瑖霞,缓缓地走到了段千秋身侧。
他微微低头,温热的鼻息和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交融着,似蛊惑一般。
“段千秋,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现在最大的敌人可不是我。你的矛头乱了方向,但别人的暗箭可是一直都对着你的。”
秀眉微蹙。借此机会,段千秋冷冷地将剑架在了穆白祈的脖子上。
“你觉得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她说这话的时候一个不稳就要昏倒过去,所幸穆白祈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
段千秋却一个蹙眉拍开了他的手,又顺势将瑖霞贴近了几分。
“宫主小心!”
身后的护卫被这动作一惊齐齐持剑向前。
穆白祈却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轻举妄动。他微微侧头,然后扬起了嘴角。
“你不相信也罢。只不过现在你们段家危机四起仇敌不断,而能够得到好处的是哪一方?十八楼的谈兵峰会不日将至,这新楼主人选是被炒得里外火热。现在段南天失踪了,段家又冒出这么多的危机,你觉得这些是巧合吗?”他话音加重,“很明显,是十八楼里面有人不想让段南天上台!”
段千秋微微敛眸。
“穆白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白祈却只是低头淡淡一笑,随即反问: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所以有人买你的命,那想必是掐准了你这一次出行泯光宫的时间。段千秋,十八楼里有内鬼,你真的还不明白?”
不知为何忽来一阵恍惚,段千秋执剑的手有了一丝动摇的迹象。
其实穆白祈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本来她这一次来泯光宫心里就顾虑重重,她一方面焦虑爹的下落另一方面又担忧剑庄的安危。而未来的十八楼谈兵峰会,要推选出新楼主人选,原本父亲应该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他的忽然失踪也却可疑,可十八楼组织里觊觎新楼主位子的人也不少,若想追查也是困难重重——
想罢,段千秋抬眼望了一眼面色如常的穆白祈,不由地犹豫了起来。她究竟该不该相信穆白祈好?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再抬头时目光稍有些疲倦。
“穆白祈,你告诉我这些是有什么目的?”她知道他绝对不是想帮她。
穆白祈双眉一挑,却又忽的笑了起来。
“我?我当然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十八楼越乱,我越高兴。”
“穆——白——祈。”段千秋虚弱着声音一字一顿。
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她却是再也坚持不住了。只听得瑖霞铿然一声落地,她整个人摇摇欲坠般地被身边人扶在了怀里。
段千秋借着最后一丝意识,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实在无力抽回自己的手。
绝望间她扯了扯嘴角,遂不带清醒地昏了过去,任由身边这人将她一把横抱走起。
作者有话要说:月复黑的穆大宫主登场~表示千秋有的受了
小梁暂时失踪下下,安,亲妈会很快回归的-_-!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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