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放学铃响，两人被昏压压的人群挤到窗边，走廊里人头攒动，林梓归又一次问：“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能给你。”
他站定后脸颊绯红，无数的话在心里翻腾着作闹，于是他提口气，说：“我想要你的单纯。”
人群cháo水般在身边擦过，这句话像炒锅里的水分被嘈杂声掩盖了。林梓归抬头问：“你说什么？”
只见独暮咬着下唇，情急间忽地月兑口而出：“我想要你……帮我写《rì暮荒城》的续篇。”
那晚，他们在KTV包房里吼到半夜，王卓然鼓动着独暮和梓归对唱了好多首情歌。林梓归在班级里一向温文尔雅，却在那天夜里第一次融入狂欢。她甚至月兑掉鞋子随着众人在DJ乐和闪光灯下将头发摇摆得飞散起来，她笑着、大喊着，伴着眩晕的节奏与独暮面对面两手相握。他们转了起来，一圈又一圈，仿佛将欢乐都转到了时光之外……王卓然从住校的宿舍大爷那里搞来了钥匙，在KTV玩到了十二点多，似乎都将体力挥洒干净了，一行人才顶着月光偷偷地溜进了校门。一进门发现女寝的门却紧紧关闭着，独暮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林梓归从围墙上托进二楼的窗户。林梓归因此擦破了胳膊，这让独暮心痛好一阵子。此后rì子一天比一天平淡，感情却在平静里堆积着，不胜沉重。独暮忘不了林梓归在KTV里很郑重的那句话：“两个月后我就要转学了，你虽然没告诉我你喜欢的女孩是谁，但我希望你别太傻了，记得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是的，林梓归就要转学到市里的矿务局高中，很可能就这么一别不见。
学生时代，那时间总像是静止的，而飞逝的是我们自己。林梓归是那么安静的一个女孩，她说过：“如果可以，真的想一辈子都不谈恋爱！将来有机会，我想让你陪我去草原牧羊。”
独暮立时承诺：“《rì暮荒城》里的遗憾就是为了权力而丢了真情。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放弃当科学家的理想，跟你一辈子做好朋友，去挤羊nǎi、剪羊毛都行。”
两人的爱已经昭然于心，却都默契地绝口不提。这是他们最后相约在爱情河边，独暮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包装jīng美的礼物，这大概是费尽心思准备的，林梓归说：“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吧！希望在市里也能听到你的名字，不管是奥赛还是征文。”
chūn天滋养的花，盛开在夏天，又在秋rì里落红满地。从学校走到爱情河的路两人沉默不语，似短暂又似很漫长。十月，是北方清冷的季节，因为它意味着离别。独暮的失落无可形容，林梓归就要像筑巢在心里的鸟一样飞走。河边垂柳下，独暮一只手拂过栏杆。对着河水他把头垂得很低，说：“知道么？有些话，我没说。从初一到现在四年了，从不懂到懂，从不想到想，从《rì暮荒城》故事的开始，我做的那个梦就没停过。”
林梓归站在和他一米距离的右侧，没有看他，她在等他最后的表达。
“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没去做，留下一辈子的遗憾。但也许，我会意识到这是错的，是僭越的，我会因为没有冒失而庆幸。我的梦会就这么停下了，再开始下一个梦，或者一辈子都不做梦。你，明白我说的吗？”
“我早就明白。”林梓归眼神里划下一道暗影。
“不妨让我说完最后的话吧。”独暮抬起头，那眼睛像玻璃罩上了一层水雾，他缓缓地别过头：“我曾经像生在天堂里。那里有爱，有友谊，我很幸福。有一天，天堂里多了一个人，她把我引向了我从没去过的，天堂的后花园。因为那个人的出现，我的心不再zìyóu了。我的生活从此被打乱，因为那里的美让整个天堂失sè，相比之下就像一座荒城……但是，我不能丢弃它，因为只有守住名叫天堂的荒城，我才可以遥望花园里的她。否则，我恐将失去一切，甚至遥望的可能。以后，花园还在，而她不在了。我希望我仍是幸福的，我希望我的心可以回到从前的zìyóu，那段遥望的经历，我会留在心底，留在永远美丽的后花园里，为了她的影子，年复一年……对不起，不想说的这么有诗意，我真的现在很讨厌诗意！”
林梓归的一滴眼泪从右眼滑落，yù抬头说些什么，又作罢。
两人分别为对方准备了礼物，她随独暮缓慢地背过身去，默默地把礼物放在相隔五米的的长椅上。等林梓归左眼的泪水迟迟地落下后两人又最后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静立着，独暮下唇颤抖间再见两个字变得那么重，仿佛一月兑口河堤就会崩塌。微风拂过发梢，燕子与柳条在亲切交语着，独暮低下头，走向了前方。
他拿起礼物，迈向了面前的无尽长路。
林梓归也没有回头，带着礼物一步一缓，恨不得让时间倒退在几秒前，永远定格。
场景之外，我的心快要焚烧，当年的我果真如此懦弱吗？我看到自己走过拱桥，进入商店买了生凭第一包烟。独暮掩缩在墙角抽着烟不停地咳嗽。而林梓归，那眼泪断线的珠子般飘落风里，走出了路口边的镜头之外。那是一片混沌的边界，是记忆所及之处不能看到的，一片茫茫的白雾。
“独暮，你为什么不去抱住她？”
“因为转学了，继而毕业，下一步不知去向，没办法掌握的。因为没有未来就没有现在，除了这一刻的温暖，我还能留给她什么？所以我选择沉默表达，选择顺应命运分开，这不是懦弱，不是退缩和逃避，甚至无关她，只是我对自己爱情的负责。”
“那你不会后悔吗？”
“也许会。可我并没有完全失去，我还有等待重逢的机会啊！大学在等着我们，我们都还有各自的理想，或许有一天我会为了爱情不顾一切，但不是现在。封存在内心深处的才是最美好的，因为无相恋，就无遗憾。”
“十几年之后的你，也就是现在的我，觉得你很愚蠢。懂吗？”
“可能只有单纯的人才能明白爱的真谛，可能年少的独暮会懂，而越成熟就越迷失了。哪怕遗憾，哪怕重来，我都会固守自己的想法。”
我似乎在他的内心对话，这也许是催眠后我想象出来，都被我写在记录本上。记录本写着：催眠分两段进行。当我醒来凌万山叫佣人给我倒了杯清水，我以为我的曾经就是那么简单，而唤醒记忆的感觉就重新路过的风景，那么熟悉又禁不住动情。
如果一段友谊成了爱情的前身，成了由熟悉转化为恋慕的过渡段，那它将是最美的，美到无可替代。梓归说爱情是友谊的桎梏，但凡纯洁的友谊若触及爱情便会像玻璃一样粉碎。那时独暮翘起嘴角：“放心吧！等到石头开花，我才会喜欢你。”
太阳从头顶飞过西山，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地下零散的烟头旁边，独暮回到河边长椅上呆望天空整整一下午。他口袋里的情书，四年里被修改过无数次，被折叠过数不清的形状，如今只有载着沉重一叹扔进河里随波流去。他伴着微光打开盒子，小心地收好包装带，沿着开口的缝隙回忆着林梓归包装时的每一个动作。盒子打开了，里面是典藏版的莎翁小说以及一根白鸽的羽毛。羽毛上用荧光笔写着字：“僭越的爱，乃是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