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前,萧煌应云镜要求,交待四弟萧煜明晚带她上街玩耍、看花灯。悫鹉琻晓
之所以是萧煜而不是其他人,是因为大哥萧炫事务繁忙,大嫂与姚婧几个女眷畏怕黑米,而家里的护院最近多抽调去了做其他事,无法多安排出几个来看护一个她“傻”二女乃女乃。
而娘是不须指望,只有萧煜素来游手好闲、自由散漫,整个丹城的街市巷道没有他不熟的。
由他带着云镜,即便不是最合适的,也是最合理的。
十五这日天晴气朗,万里无云龛。
云镜美美地睡了个懒觉,等到醒来已至隅中时分。
苑里比平时相对热闹,因着萧煌不在,下人们要比平日里散慢得多。
几个粗使婆子草草做完手上的活计,便聚到后院或纳制鞋底或缝补衣裳,边晒着太阳唠着家常,不时传出几声哄笑,一扫平日苑中清静丘。
丫环们则聚在偏房里做着各自喜欢的花灯,见到云镜自行穿衣从房里出来,几人也俱不慌不忙,剪纸的剪纸,打面糊的打面糊,扎灯架的扎灯架。
端的是分工明确,合作欢愉。
只有负责添图绘彩的冬竹抬头看了云镜一眼,目光在云镜随意选的浅蓝色菊纹衣裳停留片刻,转而对着正忙乎做灯座的小蓉呶了呶嘴,示意道:“二女乃女乃起了,小蓉你去帮着二女乃女乃收拾一下,这些待会儿再弄便是。”
“这么多人为什么是我去啊,姐姐可真偏心。”小蓉有些不情不愿地嘟嘟嘴,一时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再说今日姑爷又不在,难得让人偷回懒,姐姐就饶了我吧!”
冬梅听了到也没生气,旁边的春梅却是抿着嘴“扑哧”笑了:“不是你还能是谁呀?你这口口声声还叫着姑爷呢,服侍自家小姐的事儿难道叫我们抢着去么?”
一句话说得房里的其他几人都逗笑起来,小蓉也是又气又羞,扭捏道:“哎呀,就知道你们欺负我是新来的。明知人家只是一时改不过口嘛,又不是故意的。”
说着倒也不赖坐着,起身走到了云镜跟前特特叫了一声“二女乃女乃”,又引得屋里一阵哄笑。
“黑米呢?”
云镜没有搭理她,若非起来没看到黑米在外间里等她,她也不会找到这儿来。
“二女乃女乃怎么头发没梳就跑出来了,若教二爷看见,又会害我们挨骂了。”
小蓉如同没听见云镜的问话一般,只满脸不快地板着脸抱怨,好似跟云镜的主仆身份换了个个儿,半点也没有身为下人该有的恭敬。
“黑米呢?”
云镜重复一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到教小蓉略略不适。
下意识地回句黑米跟了李婆子去吃东西了,却说完便心底便生出一抹异样来。
说起来,她跟了小姐这许多年,便看着小姐傻了多少年。
可自去年病过一场之后,小姐却傻得跟从前有点不同。
往年成日呆滞无神的模样自那会儿便没怎么瞧见,却开始疯言疯语得更厉害,时常又做出让人哭笑不得的犯傻事儿;让她们那些从前还喜欢捉弄逗耍她的下人们全都躲她远远的,生怕闹出了什么大乱子,到时吃不了兜着走。
而今嫁进了萧家,她觉得小姐又跟在云府时傻得不同了。
至于哪里不同,她却说又不上来。
只觉得小姐的神情一天比一天生敏灵动,即便还会做些让人无语的傻事,却只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无理取闹,从前的傻气……到似乎不太那么明显了。
尤其是最近经了二爷的教导,就更渐渐乖巧懂事起来。
衣服头乱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上一刻还梳得好好的,一眨间又被扯个凑乱。
而此刻,像这样面无表情的平静模样,更是无端教人生出一丝冷意。莫非……真应了那民间的冲喜一说,这傻病,也能冲得去么……
心底一经生出这个念头,小蓉不由得浑身一激凌,态度便不敢再过度怠慢。
有意识地放轻了声音好言好语提出带云镜回房梳妆,得到云镜点头,方才静静跟在她的身后目带观察地随之一同而去。
这一切,仅在片刻之间。
屋里的说笑之声依然继续着,除了敏感的冬竹略感诧异地抬头看了小蓉与云镜的背影一眼,其他人俱各忙各的,毫无所察。
萧煜晚间见到云镜的时候,她正在帮黑米系腰带。
那少年发带整齐,面庞干净清秀。
一身窄袖紧身交领黑衫拉衬得身形高瘦挺拔,腰系一根质地上好的银色丝带,脚穿黑底红边短靴;乍一看,清俊明朗,正张开双臂乖驯任由云镜替之束带,令他禁不住吃了一惊。
不过短短时日,这少年竟有这般大的变化,当真是士别三日,教人刮目。
“黑米乖乖别动,还差一点就好了。”察觉黑米忽然对着门口暴动不安,云镜转头看了一眼萧煜,便又回过头专心致至地替黑米继续整理衣带。
萧煜唇角一勾,惊讶的神色便迅速消失不见。
径自走到黑米的身边将少年打量一圈,无视对方瞪眉竖眼的戒防之色,他微挑了挑唇,懒懒道:“真看不出来,这稍稍一收拾,到是个模样俊秀的美少年呢!二嫂也真行,这么快就教会了他学人走路,到底是他聪明呢,还是该夸二嫂你聪明?”
自那日为这少年发生的一场对恃,他已确定他这位二嫂当真不傻,只不知因何迟迟不露真面目,一直装傻示人。
之后他便借着被这少年抓伤的借口,连着多日留在家暗中观察她的举动,却只除了见她一门心思地教这少年习话走路,也未见有其他可疑之处。
只知二哥对她倒是纵容得很,不仅依了她留这少年在屋,且为她特意开了小厨房,令一家子的人干瞪眼,匪夷所思。
此时屋里没有别人,女乃娘作愰子留在这儿替黑米整理衣容,其他丫环因黑米凶悍不容近身,皆巴不得离得远远的。
萧煜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有意背开李婆子往云镜跟边倾了倾,到似故意不叫女乃娘听到。
云镜眼一提,抬手已按捺住满脸警戒的黑米,转头盯着萧煜静静看了一眼。
“黑米本就是人,当然聪明。”
她不确定萧煜是不是也已识穿了自己身份,却也不急,该怎么做照旧。
反正这萧家的人个个不是善茬,她装傻只在一时,也不会由着人一味欺负。
萧煜忽而叹了一声,神情颇为幽怨:“二嫂好没良心,那日好歹我也算是帮你一回,却见我伤了至今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唉,我这一片好心,算是付诸东流了……”
他说是如此,眼底的笑意却浓浓欲溢,立叫云镜秀眉一挑,神色庄正起来。
显然,萧煜这厮确实识破了她的伪装,这明里暗里是正跟她示意呢。
也好,反正一个两个地都已知道,也不差他一个。
她还怕今日碍于他带自己出门会玩得不够尽兴,如此大家挑明,她大可以自行游玩,省得他跟着碍眼。
“这屋里没有外人,四叔说话可以不要那么费劲,随意就好。”
反唇扬起一记笑意,云镜一派轻松自然:“看花赏灯猜灯谜这种适合伪文艺小清新爱做的事,四叔不说我也知道让你为难了。这样,我带我的黑米自行游逛,你寻你的佳人风花雪月,你我互不相干,如何?”
“啊?”萧煜张了张嘴,一时无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到是利落爽快,没有半点伪装拖延便直截了当露出本相,真让他一时难以适应过来。
等回过味来面色不觉又变了变,才发现原来她竟打算到时甩开自己,嫌他碍眼?
还什么寻找佳人风花雪月……敢情,她是怕他花名远扬,半道吃了她不成!
街上到处繁灯若市。
从繁华的丹凤街到以花灯闻名的锦绣街,再到朱雀、永兴大街及鸟市到处挂满了五彩缤纷的漂亮花灯。
甚至平时少人鲜走的街巷,今夜也是灯火辉煌,惹人目不暇接。
丹城人极擅做花灯,与邻县弋阳郡的剪纸工艺一样名扬四方;下至三岁孩童、上至耄耋老人,只要有材料,人人皆可兴手拈来。
整个雷泽国除了京中的繁华灯市,便属丹城的灯市最为热闹走俏。
多少人或为看灯、或为买灯、或为习艺,曾驱车千里特特赶来丹城,以至每年的几个花灯节丹城那些能工巧匠皆忙乎不停,端的是供不应求、销量惊人。
这些都是一路上萧煜说给云镜知道的。
她看不出来,这个平时游手好闲的公子,今夜竟然也有兴致带着她一路穿花过市,赏灯看秀。
且一路上见她对外面的景象处处充满了惊艳好奇,便不厌其烦地一一顺手指了,顺口解了。
“这个好玩,有银子不?”
来到一处灯摊前,云镜见许多人围在摊前拿着一种竹子做的圈儿一个接一个地往摊前花样各异的花灯上抛,不觉来了兴致,伸手便跟萧煜要银子。
没办法,谁叫她身无分文,穷得很呢。
一直以来,银子这种东西她都是没藏着一分,毕竟一个傻子平日知道吃喝睡就不错了,自然没人还会把银子放她身上。
而萧煌那家伙更是没思量到应该给她点私房银存身,所以这会儿她只能厚着脸皮跟萧煜拿了。
也不由得庆幸之前她说要与萧煜分道而行时,他便瞪着眼睛振振有词,说把她一个人扔街上这种事他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是绝不会做的。
就算有黑米在身边那他也不放心,毕竟黑米才刚刚学会了走路,话都不会说一句呢。
又满口保证说他既答应了二哥便一定会好好照顾二嫂,今日上街但凡二嫂说往东他便不上西,二嫂想吃什么好吃的,想要什么好玩的,他统统奉陪,绝不食言。
可眼下……
“你要玩这个?”但见萧煜扫了一眼地上的那些个花灯,眼里便露出一抹嫌弃,显然对那些质量一般的花灯压根看不上眼。
“怎么,不能玩?”云镜挑眉。
看着挺好玩呀,那么多人都在那儿套呢,而且看中哪个套哪个,一经套中直接拿走,比猜灯谜还有趣。
萧煜摇摇头,笑道:“不是不能,只是这些灯全是劣质的,纯是糊弄人,套来也是随手扔的份。而且,套这东西可得有技巧,只怕给了银子你也套不中一盏。”
“切,小气就是小气,还瞧不起人!”云镜眼一瞪,甚是不服道:“银子拿来,你说了随我玩的,我现在就看中那盏小灯,你等看我套不套得回来。”
“好啊,若你套得中,我便在那边的烟雨楼台上帮你拿下那盏价值连城的七彩锦璃百花灯,如何?”萧煜信手一指,云镜便见对街稍远处有座高楼上彩灯锦缀、幻化迷离,即使离这街还隔了好一段距离,亦在夜空下那连成一片灯海锦市之中显得分外惹眼。
心下不觉生了好奇,不信道:“价值连城?这么值钱的灯,也能随随便叫人拿走么?”
云镜倒不稀奇这古代也有趁佳节抛砖引玉的商业促销活动,却不信什么样的灯竟然价值连城,不免太夸张。
何况若真有那般金贵的灯,也顶多给人开开眼便罢,哪有那么容易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拿得走。
于是她不以为意地睨萧煜一眼,笑得不怀好意:“烟雨楼……啧啧,我看不是灯值钱,是那儿的人值钱吧?”
“当然是灯值钱!”萧煜月兑口而应,却很快反应到眼前的小女子竟是语带双关,不觉耳热一热,整个人显出几分不自然来,“二嫂,怎么你也听说了我跟牡丹的事了啊……”
“牡丹?嗯,当然。你跟她那段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倾城绝恋我早在嫁来之前就听说了,心里可一直很景仰那位牡丹姑娘呢,竟能收服四叔你这等风流倜傥、放荡不羁的潇洒美男子,其人定是美艳绝伦,才艺过人,于世无双。”
云镜心里笑开了花,脸上却装得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听得萧煜先是脸孔泛红、又惭又愧,尔后却越听越不对劲儿。
等察觉对面的小女子最后憋笑憋得身子轻颤时,终于知道自己被她戏耍了一回。
“二嫂,你这胡编乱造的水平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连我这当事人都听得几乎信以为真,简直服了你了。”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萧煜在对面的女子终于装不下去爆笑出声时,伸手乖乖奉上了银子。
黑米今夜初见这么美丽的夜景,在云镜他们说话的时候便一个人张目四看,只觉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有趣。
突然听到身边的女子发出开心的笑声,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跟着很开心地凑到她身边拉着她胳膊亲腻地摇晃,被云镜很自然地揽住他脑袋跟从前一样拍了拍,又叫萧煜看得呆了呆。
云镜看中的是盏形状小巧、颜色却亮丽的蓝色蘑菇灯。
虽是用纸和竹篾做成,手工方面也不够精致,却精巧活泼,很是惹人喜爱。
萧煜站在一旁看她一个接一个圈的抛出去,几次已擦着灯的边滚过,却没一次套得住,不免摇头捉急。
这些竹圈大小刚刚一灯余宽,又轻又薄,都是免强能够挂在形状普通的八角灯角上算是套中的,像云镜看中的那盏小圆灯,即使侥幸套上去,也因力道的不稳又弹出去了。
于是眼看着几十个圈儿套中一堆乱七八糟的没用的灯,却就是套不着那盏她要的。
“二嫂,还是我帮你吧!”
半晌,终于看不下去的他好心走到她身旁提出帮她来套,云镜却一把将剩余的竹圈扬到一边,坚持要自己套到才算。
萧煜不想打击她。
因为套这玩意儿要没练上个百千遍,根本套不准。
也不跟她争,他只说教她一个窍法儿,使得云镜虽不服气,却还是将信将疑地按着他指引的方法,先是选定位置站定,而后手臂往里内环,再猛一发力,再次抛出去一个。
耳听得一道细小气流“啾”一声照着飞出去的竹圈划过,云镜正觉诧异,眨眼却见自己套了半天也没套中的蘑菇灯竟一举真被自己套了个正着。
不觉开心得欢呼雀跃,忙乐颠颠地跑去拾起花灯乐滋滋地抱到了怀里。
萧煜暗暗舒了口气,总算可以离开这儿上别处去了。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师傅,看云镜一气套了几十把竹圈才套到那么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也是东呵呵地直笑,算是与她皆大欢喜。
等到云镜没了兴致将剩余的竹圈还送给他,又把那些不爱的花灯全送给他时,便见他笑得更高兴了。
临走硬是要再送一盏云镜喜欢的那种蘑菇灯给她,不过却是黄色的。
说是这种灯黄色的讨喜,蓝色的只是他小孙子一时心血来潮随手做了个玩儿的,听得云镜欲哭无泪,敢情自已千辛万苦竟是挑了个试验品。
萧煜只在一旁笑,虽不说话,云镜却知道他这是笑她“眼光好”呢。
最终云镜推月兑不下,便一把将那灯接过转头塞进了黑米怀里,道:“给,黑米,一会儿我们拿着去放掉。”
萧煜再度笑得畅快,完了一本正经地指指她手上,善意道:“忘了告诉你,这灯没有灯座,放不了!”
“不会吧……”云镜彻底风中凌乱。
回头一见黑米还抱着小灯左瞧右瞧得兴奋,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没事专门打击人的混蛋小叔,不说话没人当他是哑巴。
随后她拉了黑米特特与萧煜保持三角戒线,开始注意研究起各种花灯的区别,打算顺路再挑两盏可放的河灯,省得再让萧煜取笑。
要说这街上的花灯可真是琳琅满目、品种繁多,可云镜看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寻到比手上的蘑菇灯更喜欢的灯笼。
几次问黑米喜欢什么灯,并指着看起来很漂亮又好玩的灯让黑米挑,却没见黑米有多大反应。
反倒是眼睛时不时地盯着她手中那盏蓝灯瞧,一会儿又看他自己手上那盏,似乎在比较着什么。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各色游客小贩挤挤一街,不时有叫好、拍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糖葫芦、臭豆腐、烤肉窜、棉花糖、烙油饼子、担挑饺子、酒酿圆子等等美食,各色香味不时从角落里窜出来,满街里四溢;猜谜的、舞灯的、卖艺的、杂耍的、问卜的、画像的……各类有趣项目一应俱全,走马灯似地五花八门、层出不穷,直叫人目不暇接,兴高采烈。
不知不觉中云镜已经走了几条街下去,见到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她统统都凑一回热闹,竟大半天逛下来也丝毫不觉疲倦,可谓玩得是不亦乐乎。
黑米初时也跟云镜差不多,等这一大圈逛下来,渐渐便减了兴致,不再似先前一样看到新奇的便拉了云镜要往前凑,开始乖乖地跟在云镜身边,她想去哪儿,他便跟去哪儿。
此刻,云镜则立在一处帮人画像的画摊前观赏画师悬挂成帘的现场作画。
不论是花鸟虫鱼、山石林木,还是飞禽走兽、人像物事,只要你提出要求,对方便能即刻作画;从构勒描绘到添色加字,皆是龙飞凤舞般很快挥就,却一经完工便教人啧啧称奇。
即便不是精工细作,但能如此短的时间画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像,也值得人拍掌一喝,甘愿掏银换一幅自己所要的画幅回家。
云镜不觉来了兴致,看了半晌也兴奋地拉了黑米让画师帮他们也画一幅,然而画到中途,街上的人却忽然如潮水般齐齐向着对街方向急涌而去。
那画师乃是本城一位年轻的秀才,见到人群涌动,他作画的速度便也跟着飞涨。
原本一幅画须一盏茶的功夫,到云镜跟黑米两个人才只用了一柱香时间。
完事他几乎都等不到墨干,拿起一把折扇便呼呼对着画纸猛一通扇,稍后便胡乱卷成一卷给云镜丢了过来。
云镜直看得目瞪口呆,纵再好脾气,此刻也忍不住提出了不满:“这位公子,你是有什么急事要赶吗?虽然我长得不入你的眼,可好歹也是花了银子的好吗?这样草草胡弄,生意人的节操你全忘了吗?”
那秀才给她说得脸孔一红,一边忙着收拾画摊,一边陪笑打招呼:“小姐对不住了,我今日还有事须赶时间,这幅画我不收你的钱送你了,若小姐不满意下回你可以到东城的孟家巷去找小生,小生是那里的私孰先生,卖画只是偶尔才为,实是惭愧!届时小姐若需要,小生可以再免费另帮小姐画一幅像,以作补偿!”
“免费的画人还能看吗?孔子有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公子既是为人夫子,诚实守信这四个字想是不必小女子多说吧?糊弄了小女子不要紧,教坏了学生,可就事大喽!”云镜不以为然。
她这付了银子的画都这样应付,还怎么指望他另免费相送?
好歹也是个教书先生,业余时间下海挣钱贴补生计她还可以理解,却行事这般任意草率,估计也就是个误人子弟的伪夫子。
将画还丢回他的桌上,她懒得再与这人多计较,转身拉了黑米就走。
那秀才红着一张脸在后面连声抱歉,云镜只作不闻,抬手捅捅一旁莫名其妙盯着她出神的萧煜,好奇道:“哎,那些人都是去哪儿?怎么全往那边跑啊?”
“烟雨楼!”萧煜回神,说完又盯着云镜,凝目道:“二嫂读过的书,似乎不少?”
《论语》这般的书从来女子读得不多,而她却是信口张来、引用得当,不得不教他暗暗吃惊。
生在郡王之家却常年装傻示人,明明聪敏可人,却不挑不拣嫁进了正值落魄的萧家,这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她的到来,是无意闯入,还是有意掺和?
二哥与云郡王之间,是又否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行。四书五经大体读过,传记、小传之类读得最多,只有《女诫》、《内训》没敢拜读。”云镜毫不避讳地扳出手指头数着,像是一点也不担心萧煜对她产生怀疑。
事实上,萧煜从她嫁进门的第一天便来试探了,该怀疑的早已怀疑,如果不怕劲多,她可以再添点料进去让他猜。
反正她来自哪里连云天傲都不得而知,任他想破头也不怕能挖出她的前身来历。
萧煜果然怔了怔,却问过即罢;没事地笑了笑,转而又说到云镜手中的灯上去了,“呵呵,想不到二嫂这般博学,可比我这个无作无为的四弟强多了!对了,我们也到那边瞧热闹去!让我带你去看看那盏价值连城的百花灯,可比你手上这盏普通简陋的破灯好看多了!”
这一路上,他见她不时转着手中的灯看,很是不解这灯有什么好看的。
云镜却一副嫌他没见识地瞥他一眼,道:“你不觉得它很小巧可爱、晶莹剔透吗?要是它能换成蓝色的玻璃或者水晶之类,就会更加妙不可言了。不过像你这种没看过《阿凡达》的人当然不懂它美在哪儿,只有亲眼见过那种场景、记住那种奇妙感觉的人,才会觉得它美!”
“什么阿凡达?水晶到是听说,玻璃,是琉璃吗?”
“差不多。”
云镜眨眨眼,也不正面回答,反正说了他也不懂。
萧煜自然不懂《阿凡达》是什么,却在云镜的描述下,似乎理解了那种许多蓝色的小灯在一个神奇的世界里到处盛绽的美景。
没再多问,他只默默看了那灯一眼,忽然说:“这灯质料太差,若你喜欢,改日我也做一盏送你!”
“你也会做花灯?”云镜有些意外。
“当然。别看我游手好闲惯了,但凡玩的东西,却没人比我擅长!”萧煜很是得意。
四周五彩斑澜的炫丽灯影浅浅投洒在他俊逸修长的身上,越发衬得那张俊美如玉的面孔笑得帅气迷人。
云镜一时失神。
脑海无端浮现出另一张与之相似的俊美面容。
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地上街游逛,无拘无束、如马月兑缰,难得的自由舒畅。
而这个机会,源自此刻正不知飘泊在何方的那个冷酷男人。
尽管他寡言少语,心思难测,又时常月复黑邪恶,教人难防。
却不得不说,身为一个与她只是徒有虚名的挂名相公,他对她的好,却是实实在在,叫她挑不出半点闲话。
以至她此时此刻忽然生出些许遗憾,为这样美丽的夜晚却少了他的陪伴,生出那么一点点不完美感。
前世那些坑爹的穿越书上不都说女主开外挂,处处招桃花吗?
这么个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佳节,她与那人把臂同游、明正言顺,不正好应该是陌生夫妻感情升温、越看越顺眼的难得机会!
怎么她却是莫名其妙跟着小叔四处跑,这都完全不在调啊!
尤其那人生得极好,若在这片彩灯幻影的映照下,不定是怎样的倾倒众生呢。
那时她便可以脸上不以为意,内心偷笑窃喜,尽展自己前世所学一切才华,让那人惊艳惊喜,自此倾心。
再不济,也可以彼此促进了解。
总好过每日里二人一个床上睡着、两个被窝躺着,她一门心思防着别不小心过了界还没擦出火花倒先擦枪走火;他则一根木头不踢不滚,她没有扯掉他被子扑上去扒他衣裳,他便绝不会试探、挑/逗,为人正得不能再正。
活月兑月兑山塞版梁山伯与祝英台,到让她忍不住怀疑,那日她无意碰着的他那处异物,是不是只是她一时错觉?
莫不是那厮仗着貌美对她用上了美人计,其实身体还是真正有疾,根本不能人道!
哦闹!那她可得找个机会搞搞清楚,别一不小心自己日久免疫力下降误迷了他的美色,却才发现他当真那方面不行,岂不是要真疯?
“二嫂发什么呆呢?”
萧煜初时见身边的小女人一双眼睛痴怔地盯着自己看时,心头还美美地升起一抹自恋。谁知后来见她的目光看着看着,便开始散漫无度、毫无焦点,良久便这样怔怔不动,竟是神思早不知飘到哪个地方去了。
郁闷地伸手跟她眼前一晃,却是没半点反应,令他忍不住就着头顶灯光凑近盯着她细瞧,她也丝毫没有动静。
到是一张小脸上神情生动多变,一时里喜上眉梢、唇角含笑;一时又拧眉揪脸,很是苦恼。
这样变化不停的好笑模样看得萧煜不觉呆了眼,若非之前早已知道她本不傻,这会儿到会真的当她是个傻子了。
“嚯。”轻轻朝她吹了口气,萧煜坏笑地伸手在她粉女敕女敕的脸上微微捏了一记,唤道:“该醒醒了二嫂,天都亮了!”
“嗯,啊——喂,你要干吗?”云镜脸颊一痛,终于将飘远的神思拉回。
却猛一见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不觉吓得猛一后跳,险些撞到从身边走过的行人。
萧煜不知她竟有这么大反应,好心一把拉她过来,却反令她使了劲大力挣扎,到像他是那欲行不轨的登徒子,当街正要轻薄她。
一时他有些哭笑不得,不松手她这样跟自己拉据着,已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松手她现在这样用力,必会跌向路面,到时候又会抱怨是他的错。
两相一权,他手上便力道陡加,干脆将她顺手带进了怀里;同时并眼疾手快地快速点了她哑穴,以免她突然尖叫引起更多人注目,“二嫂,你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连我都不认识了?我不过是好心叫你一声,你也不至于把我当采花贼似地防吧?”
云镜说不出话,瞪他的眼睛却分明叫他将她放开。
该死的混蛋萧煜,她哪是不认识他啊!
根本是他贴她脸孔那么近搞得好像要吻她似的,她能不吓到吗?
尼玛叫人是那样叫的吗?当时他的嘴离她的唇只差了零点零一公分,只差一点点便可以亲上了,若是时间可以倒回,她还会选择第一时间跳开他。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她小叔!
可萧煜也着实冤枉。
他是看她看得好玩,一时兴起故意凑近去吓她的,可没想她的反应也太大了点。
他要亲她,像现在这样她不就逃不掉了吗,还根本不费力气。
呃,不对,也是要费点力气的。
他差点忘了,他们身边还有个跟屁虫紧紧跟在这位二嫂身边呢。
“先说好,我放你可以,但你这样误会我,我可是会生气的。”身形一闪避开黑米侧面扑来的一击,萧煜故意沉着脸压低声音开条件。
却因避让黑米的举动促使他微一倾身,便又清楚地感觉到怀中的女子呼吸陡然一滞,长长的眼睫阴影下微微颤了几颤,模样竟是说不出的生动诱人。
该死。
萧煜不由低咒一声,懊恼自己竟真有了亲她的冲动。
无奈黑米不是一般的难缠,他抱着她行动不便,只得闪了两闪,伸手解开了云镜穴道:“好了我不玩了,我的好嫂嫂,快让你家的黑米停下,我可不想再被他抓得皮开肉绽地回家养伤。”
云镜“呸”了一声,一经得月兑便不用黑米出手便率先给了他一拳,虽是力道有限,却准确打在他的胸前穴处,直教萧煜闷哼一声,委屈地捂了胸口幽幽抱怨:“二嫂好狠,我这是又哪儿招惹你了!”
“没有!”云镜凉凉瞪他一眼,上前将找准机会便扑上去欲咬的黑米拉开,跟着又道:“但未遂,也是个很严重的错!”
说着领着黑米便走,再不理萧煜在身后捂着心口连哼哼也不回头。
然而不过数步,她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得萧煜心一喜,忙巴巴地赶上前讨好道:“嫂嫂还是心疼我的吧,看,你家黑米把我胳膊都抓破了!”
云镜却没有理他,只是目光直盯着不远处走过的一双人影默默失怔,眼底平空生出一抹异样来。
那一双人影,男的长身玉立、背影熟悉;女的纤纤如兰、翩若惊鸿。
不知为何,云镜看着那男子一闪而过的侧影,心头便涌起一阵浓浓的熟悉感……却未等看清那人面目,便迅速被人群遮掩,再见已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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