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不像样的凋零,
迟疑了花期的春融?
你且来寂寞,
这寂寞含蕴女侠的娉婷。
天地随波流落,
迷醉你的不萌。
为江湖送走那抹晚霞吧,
托举着千年襟怀的幽空。
霞中的仙子是你恰意人的形容。
你望波中沉默,
在波中凝着今晨的野风。
它望波中消退,
在消退里强留一漪芳红。
它消退,
消退了春山,
消退了山间的啼莺。
荡漾她梦身,荡漾她梦身,
梦身飞渡人间的多情。
若问你向何方,
动看千涟万涟的回眸,
把斜阳洒落一水的秋瞳——
诗侠李洋《千年莲子》
这一嗓子太富感染力,其清江润月,瞬间十里波动,不是风轻,是风情。
便见顷刻间跑来无数同学,围住她问:“圣女,怎么了?”
“不是我。”吾花指着对面急道,“那女生要寻短见。”
说完的时候,那边已经投湖了。
“谁会水,快救!”吾花又嚷。
见义勇为者有之,接连跳下几个,眨眼间就搭救上岸。
这个季节,平常也有游泳的,所以一下一上,方便得很。
那女生应该是不会水的,受得一呛,已经昏迷。大家好歹救回,保证得没事。
这光景,樊娲和衣伊人闻讯赶来,王琼她们转眼也到,却都说不认识。最后幽萍云来了,看一眼,就惊呼:“香怜。”
吾花问她:“是你一班的?”
萍云点头,顺手指了指香怜的肚子,无声之间,大家也就明白——这女生怀孕了,至于其它——是受了侮辱,还是被谁欺骗,自然都不必问,也不该谈。她们所要做的,只是深谢那些救人的同学,然后计划商量,拿定主意,先去“世界爱情问题研究所”进行简单治疗,又到校外弄了一间房子,暂且算是妥善安置了香怜。
吾花端端言道:“‘救人救到底’的话很是道理。救了人家,就该帮助人家解决问题,否则人家还是没活路,你这救人就没有意义了。”
大家自然没有异议,但是讨论方式方法的过程中,却出来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刹那商量成争辩,一词据理,一词不让。
以幽萍云的坚持,是要鼓励香怜要了这个孩子,称之“人道”,说:“谁也没有权利剥夺一个小生命。”便有王琼和米娟表示赞同。
可吾花却有见解:“你们说的难道真是人道吗?那一个未出生,谈不到生命。如果出生了,他将面对生老病死、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挣扎,试想大家哪个不是经历许多痛苦。不生,就不会有痛苦。而且他的出生会面临户口问题,以后又涉及许多麻烦。香怜要艰苦地抚养,其难处可以想象,还得抵挡来自社会各方面的流言蜚语。孩子也要一生不停地猜测家庭身世,这些才是最大的不人道。”
吾花这一有了倾向,樊娲不避人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立刻也道:“我同意吾花的观点。我经常奇怪那些南方乡下的超生者们,本身没有什么知识,又过得拮据褴褛,却热衷于生娃,一个接着一个。她们生完就走出去讨生计,独留孩子们乱跑,个个骨瘦如柴。大一点的就要受累,天天带着小的,眼巴巴望着外面的世界,想着‘哪里是苦难的终点’。超生是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巨大毒素,扼杀幸福的摇篮。”
争执之间,唯有衣伊人独具看法,她说:“生与不生,其实那个生命都存在了,或者是星宿,或者是鬼魂,都要到人间弄些事端的,不过借一个肚月复而已。你这里不让,他就要借别人的。那些仙体,在哪里出生都是会成为人物,他们专门为从事某项特殊的大事而来,用以引导群氓。而普通的魂灵,匆匆赶来投胎,则全看机灵劲儿。一下子瞄准达官显贵家,迅雷不及掩耳的扑进去,在人间落地后就可以横行霸道了,有享不尽的各种资源,别人奋斗一生的东西,他几秒钟就可以获得。我想这个是很迟钝的——即便喜欢大学,也不至于急忙的来给我们添麻烦。”
两派都嘘:“惑众。”
她却不屑地回白:“愚钝之心,不识天机。”
最后还是吾花定夺道:“预警机只负责阐述数据,我们怎样说都没用,也不应该插言什么,只需香怜自己的主意。”
于是进屋,到床边说:“我们在外面建议很多,但到你面前,却决不会出这种主意。这事儿只能你自己来决断。无论你做出哪一种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但这个决定一旦做出,你就要一生为此负责。我们都已经不小了,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应该是法理人情。”
香怜微微点头,却思考了大半天,最后说:“我想要。”
吾花叹了口气,就约樊娲去找了个民间大夫,报上名号,简单讲道:“我们的一个同学意外怀孕了,想请你帮忙、、、”
话未说完,那个大夫已经露出为难的表情,言道:“我是不会给人打胎的,还请二位女侠原谅。”
樊娲就说:“不是打胎,是请你去接生。”
那个大夫仍然拒绝:“那更不可能。”
便劝她们:“送你们的同学去正规医院吧,我倒有几个熟人,可以介绍。”
二人无奈,只好致谢答应,十分忐忑地将香怜送到了大医院。
“多呆一会,我们恐怕就要病了。这地方,好人也夺了三分魂魄。”伊人进门就道。
大家也都厌烦这里的嘈杂混乱、怪味横生、紧张压抑,但事已至此,只好强自当家,虽不懂什么挂号、门诊、专科之类的名堂,但毕竟知道“有人好办事”,就按那个民间代夫的推荐,找了两个医生杀熟,又偷偷塞些钱。
还真不错,托上人情,果真被医院收下,稀里糊涂地混过一关。
樊娲回头说:“我在这儿守着吧,你们回去请假。”
吾花说:“我也在这儿。另外,萍云是香怜最贴近的,也该在,别人就不用了。”
最后定下:樊娲、吾花、王琼、幽萍云四个在此照顾,衣伊人带着其他人回校胡乱请假去了。
之后就是等待,吾花闲坐,将前后事度量一番,想及社会反应,猜得邻居老大妈自然要说这样的话:“哟,不得了了,这孩子毁啦。”
又猜大学生里有不好之风习的,则会讲:“这算啥,‘人不风流枉学年’。”
她认为这两者都不是负责的态度。
此刻,王琼有问:“大自然里,相爱和生育,都是很随意的,为什么人类要这么多束缚?”
吾花就答:“非束缚。自然随意,只是生理本能快乐,却没有深入精神的幸福。人类的许多规范看似有苦,实际却是人道。当然,这种规范不是利用灭绝人性来制造的那种封建道德,而是进步中的社会公约,侠义道,就是在规范和自然之间制衡。”
樊娲一旁有感,说:“用啼哭声朝着人间来,送一程苦难深深,真道‘何必’。愿一日乘风归去,能得水连天碧。”
说话间,医生找来了,要家属签字,樊娲言道:“本人签不就可以了吗?咱们这里没有家属。”
又提一件事:“这妇产科的卫生间堵了,还有上下水都不太好,应该维修了。还有那屋的两个患者整天又吵又闹,弄得大家不得休息,你们也应该管管的。”
医生却说:“维修的事,我管不着;签字的事,一定要家属。另外这还有两个单子,快去交钱。”
说完就走了。
樊娲好恼:“又什么钱?也不一起交完,害得咱们跑来跑去。住个院这么闹心,什么破事儿呀?”
吾花释做一笑道:“世界污染了姐姐的语言。”
樊娲没有接她的话,却拉她说:“咱俩去找院长。”
吾花有所迟疑,轻声问:“这好吗?”
樊娲没有回答,后边却有声音传来:“当然不好。”
竟是衣伊人去而复返。
只见她放下几个大盒子说:“我给你们送饭来了。”
然后又道:“在外办事,哪有不麻烦的?你们不用管了,我去办。”
回来时,已经安排妥当,上下水居然都通畅了。
“不得了。”吾花甚赞,“有了伊人,大家省心。”
伊人自道:“拧螺丝三圈半,是四圈回来半圈,还是三圈加上半圈,就会产生不同的机械弹性,不是有责任心的高手是不会弄的。同样的道理,一个写实的人,处于半圈的高度。受了委屈就告状,总以为当官的能够主持一切,这是很软弱的小民心态。”
樊娲却弃她言语:“只恐得个软弱都得不到,老实人胆小,又申告无门。哪似衣女侠这般平地挺拔、岿然不动,的确是有了伊人真省心。”
一旦省心,就会顺心,晚间便有了喜讯:“母子平安。”
王琼和幽萍云欢喜不已,说:“每一个人生来都要在医院经历这一个过程吧?”
吾花否之,讲道:“我不是出生在医院里,而是自家炕上,由一个接生婆接生的。那个接生婆很漂亮,听说原先也行过医,又传说她接生的男孩女孩都长得漂亮而且健壮,所以凡是临产的人家都喜欢找她。当时明价是两块钱,但我爸妈都一心希望要个女孩,正好就是女孩了,我爸高兴得不得了,就给了五块钱,那接生婆也高兴得不得了,连说了十几句吉祥话。”
伊人接话说:“是的,早先都是接生婆,条件好的家庭才能上医院,所以那时候医院的妇产科很清闲。更重要的一点是大家普遍认为在家里生不会抱错孩子,而且躺在熟悉的环境里对产妇是有很大心理安慰的,因此也不大接受医院,接生婆就是个很热门的行业了。一般都是男人守在门外边,急不可待地等着一声啼哭,看接生婆探头出来,问一句‘是男是女’,那边先要回一句‘恭喜恭喜、贵人落地’。”
樊娲却叹了口气,说:“生不生的又怎样?那时还好,现在的小孩,已经有人类垮掉的影子,自私、凶残而且无知。”
萍云便安慰道:“事实虽然如此,生还是要生的。教育的问题要靠大家。侠学教化。”
正说着,忽然冲出一伙人来,掠过身旁,“呼隆呼隆”就上楼了。
“是S、DL们。”樊娲立刻判断道。
伊人也说:“要出事。”
刚议论到这里,那伙人又从身边跑过去,“呼隆呼隆”下楼了。
接着就是叫喊声四起,有人下来说:“哎,砍残废了。”
旁边有好奇者打听,得了个过路话,说是黑道打架,先打住院了,又追来补了几刀。
樊娲叮嘱大家:“别上去,上去有惨不忍睹。每天都有新生,每天也都有死亡。”
大家听她的话,动是没有动,悠悠的感叹却止不住。但一喜一惊,一惊一喜,也寻常,若是不寻常,分不清惊喜悲欢,或无动于衷,自顾哭、自顾笑,则成精神上的意识流了。
这个时候,又来了不少同学,带些钱和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