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闷头闷脑的想啥呢,叫半天都不理会。”高春礼汗流浃背的站在冬至面前。他见到她,浑身都喜气洋洋的。
冬至的思绪正乱着,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只对他笑笑说:“没想什么,你干啥来着?”春礼说:“我刚从镇上干完活回来,打短工呢,你没听你爹说起过吗?”
他高高的个子,魁梧的身材,大脑袋,粗胳膊。这样的汉子见了女孩子竟还是脸红。红不红的倒是其次,他还有一个坏习惯,跟人说话就去挠头,用手在大脑袋上摩挲两下再抬起害羞的脸来讲话,仿佛不这样就说不好话似的。冬至认为这是他憨朴的天性。其实,他和冬至是从小长到大的玩伴,见面讲话不必来这一套。可是到了大龄男女这一时刻,两人的关系就微妙谨慎起来,都在肚子里衡量距离尺度。
春礼见冬至手上拿了一本书,把头偏着一瞧,是本《红楼梦》,嘴上又说道:“你可真行呀,还有闲工夫看书,我天天忙得觉都睡不过来呢。”他拿过书来在手上翻了翻,见书里都是繁体字,还都是文言文,便又说道:“我现在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农民,只会干活,拿着书,上面的字都认不全了。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倒是你一直爱好着文学。”
他这话算是自嘲,又顺便把冬至赞誉了一下,笑着把书还给她。冬至只得笑着说:“会干活才是真本事,农民不都是靠干活吃饭嘛。我这看书就跟没事挠痒一样,瞎耽误功夫呗。”春礼问:“你怎么从村西过来?”他见她挎个竹筐,只不过这么顺口一问,冬至却当他看见自己心底了一样,刚才的思绪烦恼在脑子里又袭击了一遍。她害怕他瞧出自己对郝书浓有什么非分的想法儿,强忍着镇定,嘴上说给爹领救济款了,但眼神还是躲闪不稳。她自己也知道不大对了,连忙扯些别的来敷衍:“你好久也不去我家玩了,我爹天天念叨你。”
春礼憨厚地笑了一下,宽阔的脸膛被太阳晒得紫红紫红,从身形相貌上看,那气魄倒很象三国里的大将关羽。他穿着一件红背心,背后印着一个数字八,露着小麦色的膀子显现出肌肉发达。:“平时地里活儿忙完了,我抽空就到镇上做些短工,挣点钱。我和我爹商量着等钱攒够了就盖三间新房。买木料,请工人不都要花钱的。所以,就没时间到你家去了。”他自是一脸幸福地诉说这一切,说时竟是饱含希望地看着冬至,希望她知道他做这一切的意义:他打算要娶她。
:“那很好啊。起房忙时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一定过去帮忙。”冬至说道,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她心里有一种焦躁,很想冲出话来阻止他的这种行为,但人家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说:“冬至,我要娶你”,她也只能把话憋在心里难受。
冬至觉得春礼是一个能干的农民,也愿意出力气,他的心思都在劳动上。凭他,月兑贫致富也是早晚的事。哪个女孩子嫁给他也是能够脚踩黄土手模天,踏踏实实过一辈子的。和书浓相比,春礼就是个地道的农民,身上缺少其他情趣和志向。书浓本人和他的名字一样,书香味很浓,他有远大的目标和抱负,打算在谭村起步实现他宏伟的计划。
:“对了,你爹倒是常常喊我去你家玩,你妈现在对我怎么不冷不热的。前一阵子我碰见她,问地里还有啥活要干的,苞米棒子要不要掰?她摆摆手说全都干完了,也不愿多说两句就走了。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春礼突然想起来问。
:“我妈那个人一向大咧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晓得你一心挣钱盖房,怕增添你的负担。你还以为当是小时候,见你又抱又捏的,那才叫作喜欢,亲热?”冬至说道。她明白母亲躲他的原因,不就是香婆给自己提亲了,所以故意疏远着春礼。
而这话却勾起了春礼对他和冬至青梅竹马岁月的回忆,他含笑说:“小时候,你妈只差把我当亲儿子待了……还记得上初二时,去镇上的那条河涨水吗?我背着你淌水过河,你被水势吓得蹬腿扭脖子的,害得我脚步不稳,两人都摔倒,差点被河水冲走了。”
:“想想那时真是幼稚得不行,也不知道男女有别,竟然还让你背着我过河。隔住现在我还不得顾虑重重,想着你是要起房子娶媳妇的人了,怎么也不能骑在你背上。那时,竟瞎胡闹了。”冬至边说,边翻着手上的书,眼神也不瞧春礼一下。
在春礼听来,这客气的语气竟将他俩人以往的岁月抹平了。从穿开档裤到初中毕业,长长的一段美好时光竟让一句”幼稚”带过了。措辞运用得多么恰当精确,连带着把他自己都给嘲笑了一番。他也瞧得出冬至眼神里没有他所期望的那种热烈目光,始终是淡淡的保持距离感的礼貌。初中毕业后就各忙各的,他们长时间没见面,她的心意竟不在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