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眦,本是童贯义子,在武学一道天分极高,七岁开始便在西京城内大小道场踢馆,九岁那年击败各路来京武师,荣登一甲一名武进士。徽宗亲授其乌金踢花状元靴,赐官京中八十万禁军拳脚教头。后宋夏开战,仇眦跟随童贯亲赴前线,却传来噩耗。
据说,横山一役,西夏沉兵数万,yù在燕子矶伏击童贯亲卫军,以达到“斩首”的战略目的。仇眦拼死为义父断后,独自在寨门面对上万西夏军。其后之事,知之者甚少,仅有江湖传闻寥寥数语,各位看官笑看便是:
“如下山猛虎,跃入阵中,以一敌万,尤占上风;所到之处,尸骸成垒。徒手格杀五千三百二十余人,向北遁走,夜入贺兰雪山,竟无一人敢拦。”
时至今rì,他却如借尸还魂一般,傲然立于这童府,睥睨众人!
童真钰紧捂胸口。本来,童真钰并未把这“洛书”放在心上,若不是云月瑶所托,估计就当寻常石头扔在路边。然而,方才仇眦的那一招“狮子火突”,却被这块不起眼的小石头眨眼间就吸收的干干净净。如此玄妙,当真令人难以置信!
仇眦却是不知道这其中奥秘,只当是童真钰又从哪里学来什么妖法,先是煞气逼人,又无端化解他的杀招。不禁骂道:“你怎的与那老东西一样,为达目的尽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童真钰大怒:“你这狗嘴里可是能吐出象牙?若是吐不出,我便把你这些狗牙打下来!”仇眦哈哈大笑道:“怎么,有脸练这邪门歪道的功夫,没脸挨骂?”
童真钰哪里管他这么多,两掌拍去;仇眦见自己一招被吸,当然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用那“狮子火冲”,而是近身肉搏。两人斗在一起,难解难分!
仇眦不使兵刃,单靠双手弊人xìng命。即便如此,他也能在枪林刀阵中鏖战自如,入千军阵取敌将首级犹如探汤取物。
然而童真钰知其锋锐,便以巧打强,躲闪为主,游走缠斗。虽然单凭他的内力还不足以破这仇眦的“不动明王功”,但内力化作煞气,这“不动明王功”便没了办法。童真钰只要擦中一拳,一掌,便能伤到仇眦肺腑,把他血脉搅得天翻地覆。
仇眦只觉得这童真钰如苍蝇乱飞,扰的人心烦无比,却左挥右打均被落空。他奋力咆哮一声,宛如虎啸山林,震得霜双等人魂飞魄散。童真钰也不禁觉得真气缭乱,双眼一花。仇眦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一拳便砸到童真钰脸上,只听“啪”的一声,童真钰便跟个枕头似的飞了出去,怕是鼻梁也跟着断了。
只见仇眦宛若野兽,狂声大笑,仰天道:“童贯,你给我出来!!”
忽然,漫天飞下几只缚网,将仇眦牢牢固定住;几把利剑同时从暗中刺来,无声无息,却是只取他的喉咙。童真钰爬起身来,只见那些玄衣劲装的少年都是童贯的义子,一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从门口处缓缓走来一人,仇眦似乎是感觉到了,头也不回,便笑道:“老家伙,多年不见,你做事还是这么滴水不漏,让人欣慰啊!”
童贯,残须白发,身如梧桐苍松,缓缓踱步进来。童真钰捏着自己火辣辣疼痛的鼻子,抬起头,见到童贯,不禁愣道:“义父怎的变成这个样子。”
只见童贯低头打量着庭院内被仇眦打碎的那面玉石屏风,道:“这屏风还是你刚来童府那年砌的,只是,现在做这屏风的工匠已经死了,你却还活着。”
仇眦拳头捏紧,指节劈啪作响,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我只问你一件事情,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童贯抬起头,道:“好,你问吧。”
“横山一役,我拼死为全军断后,你为何连接应我的人也一并撤走?”
童贯手捻残须,似乎是低头想了想,道:“如此一来,便能布疑阵干扰西夏军判断,阻截追兵脚步。”仇眦冷笑一声,道:“那我呢,于你而言,难道就是一块用罢即丢的破抹布吗?”
童贯缄默,良久:“你是把快刀。”
“刀虽快,但是没有鞘,就要伤人;你若伤人,别人就要杀你;杀不了你,他们就会杀与你亲近之人。”童贯缓缓道,“于此,我只能先废了你这把快刀。”
仇眦眼角迸裂,于乱网绑缚之中癫狂大笑。众人还以为他疯了,只见仇眦一边笑一边道:“钰儿,各位义弟,你们可是听见了,我为他卖命,他却是将我遗弃!如此大恩大德,若是不报,与禽兽无异!”
他字字句句如金刀铁刺,杀意森然。众义子只觉得从这人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怖气息,无形的压力忽然降在肩头。不知不觉间已在颤抖,手心冷汗涔涔。
如果说龙药师的杀意仿佛一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插入心房的尖刀;那这仇眦,便是一头彻彻底底的野兽,激发着人内心里最本能的恐惧!
仇眦大喝一声,旋身一转,这些绑缚住他的网尽数被挣开。众义子看得几乎傻了眼,要知道这网是用鲸鱼的筋做的,坚固柔韧,拖拽两头大象都绰绰有余。
只见他双手握爪,将围在自己的剑刃尽数折断,将两人击飞出去。然后,他便如猛虎扑鹤,身形雷迅,虎爪立刻探至童贯眼前!
童贯丝毫不为所动,眼神冰冷,目露责备。那仇眦见了,身形竟然顿住。
只见仇眦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童贯的肩膀,替曾经的义父拂去肩头的灰尘,笑道:“你老了,也快死了,杀与不杀你,其实并无分别。”
“但,我仇眦在此发誓,凡是你童府所有之物,我定要让它化作齑粉;所亲之人,我便要让他碎尸万段!”说罢,仇眦猛然一掌朝立柱轰去,只见木屑崩飞,一个鲜明的血手印便烙在上面!
稍后,他哈哈大笑着,从正门大摇大摆地离开。待他的身影消失时,众人只觉得身上那股无形压力忽然消失,武功稍差者竟然跪倒在地,原来已是月兑力。
童贯默默地走到童真钰身边。童真钰一惊,急忙站起来,跪下道:“不肖子童真钰,让义父cāo劳了。”
童贯无言注视着童真钰,俯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当那只苍老有劲地手轻轻抚模童真钰的肩膀和面庞时,他才清楚地察觉到——这个权倾天下,威震朝野,面临生死亦不为所动的童贯,此刻竟然在微微颤抖。
“回来就好。”童贯拍拍童真钰的肩膀,“回来就好!”
童夜凝叫来童府家仆,救治伤员,收拾残局。这童府上上下下的事物,本就由她一人打点。童贯看得放心,便让众人都回去休息,自己一人走去密室。童真钰本还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到童贯的神sè,也就作罢了。
童真钰顿觉心中疲惫,只见霜双冲他跑过来,立刻便要检查他鼻子的伤势。童真钰这才发觉自己鼻梁断裂,正火辣辣地疼。
霜双轻轻将手敷于他面部,童真钰直觉一阵冰凉,伤处便不再那么肿痛了。稍后霜双又为他接上骨,敷上药。往来的侍女家仆见这两人还真有点恩爱的意思,不禁偷偷嗤笑。童真钰羞得面红耳赤,便抢过纱布自己缠了缠。霜双见他笨手笨脚,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几rì你都做了些什么,好好跟我讲讲,一件事都不许漏。”霜双眨眨眼,童真钰忍不住笑道:“几rì不见,你倒是变漂亮了。”霜双面颊绯红,啐道:“你倒是变丑了,连鼻子都歪啦,这下可有些像熊猫了。”两人开心大笑。童夜凝在一旁见了,虽然心情复杂,但见童真钰毕竟安然无恙,她到底也是开心的。
仇眦所说的童贯;与方才望着自己,微微颤抖的老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义父呢?童真钰心中苦恼,只是心中这份纠结,又要跟谁来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