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客人,刚才我的儿子无礼,你们不要见怪,万能的腾格里降了这场瑞雪,将吉祥的客人引进家门,你们快进毡房取取暖吧!”老妇人和善地邀请道。
贡布见老妇人识得云丹阿爸,顿时很高兴,招呼后面的人跟他前来,双手合十俯首一揖,对老妇人说:
“慈祥的老阿妈,您刚才说的那个僧人就是我的阿爸云丹朋措,我叫贡布,那边还有我的两个兄弟德吉跟格桑,愿佛主保佑您。扎西德勒!”
众人走进毡房后,都规规矩矩的围着火炉就地席座,老阿妈让巴图布赫给他们一人倒了碗热乎乎的马nǎi酒。众人一一谢过。巴图自己斟了一碗,用无名指在碗中轻沾一下,朝头顶一弹,然后又沾一下向地上一弹,最后沾一点抹在额际,张远祚他们都看不懂,贡布兄弟们则重复巴图的动作,然后左手捂在胸前恭敬地对蒙族阿妈说:
“慈祥的老阿妈,我们受云丹阿爸之命护送汉人解放军去往běijīng,就在上游的林子里遇到伏击,我的大哥多吉带着几个兄弟去林子的另一边配合解放军,全靠诸佛菩萨保佑和这位是汉人乌达的神勇我们才得以月兑离险境,只是不知道我大哥多吉他们现在怎么样,佛主保佑!”
老人家和巴图听完,都双手合十一起祈愿,表示同情。
“老人家,深夜讨扰,十分抱歉,我谨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向您表示感谢。”张远祚恭敬的说,“请问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离最近的兵站有多远?”
老人家听不太懂官话,转头看着巴图。
巴图每年chūn秋季都会骑马带着皮子去包头换回需要的盐巴以及米面,总跟汉人打交道,见过解放军,知道他们都不伤害百姓,专打土匪以及欺压百姓的恶霸,还总帮助孤苦羸弱的老人修缮帐篷毡房,找回丢失的牛羊。所以他最喜欢解放军,只是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自他们进毡房后一直上下仔细打量着解放军的打扮,见张远祚身材魁拔,说话谦恭有礼,于是向阿妈解释道:
“这位汉人解放军说,他感谢您款待他们,问这是什么地方,离巴彦淖尔盟有多远。”
“噢,这里叫野猪湾,属于巴彦淖尔盟,前面的这条河叫丹chūn河。每年chūn季河流上游先行解冻,河水夹杂着冰块冲将下来,遇到低浅之处便四处漫延,形成许多泥淖,于是河道周围水草丰盛,芦苇密布,常有丹鹤往来迁徙,遂名丹chūn河。丹chūn河此转向流经东南,汇入黄河,正好此处林间带地势低平,河水带着冰块漫到林间深处,形成了这个沱湾之地,而这个沱湾由于chūn季河水漫溢,周围沼潭湖淖甚多,常有野猪出没,早先的猎人们就叫这个湖湾为野猪湾。自此向北徒穿过杨树林,翻过山就能看见黄河,过了黄河就是巴彦淖尔了。”老人家回道。
巴彦为富饶之意,淖尔就是湖泊,野猪湾出现在这里也合情合理,只是这沱湾不是黄河满溢所致。
张远祚怕惊扰了蒙族牧民母子,不敢将刚才惨烈战斗的实情相告,但又想尽快到达最近的市镇,联系当地zhèngfǔ及武装部门,于是说:
“老阿妈,你们可否有快马,我们刚才遇到歹人,我想尽快去向组织汇报,请兵增援。”
“不可以的,白毛风刮了一个半个月了,没有人能晚上穿过森林安全走出冰沼子,更别说渡过黄河了,牛羊出去都会迷路,何况你们这些外地人。远方的客人,你们安心休息,等天亮了,我让巴图领着阿尔斯楞跟哈尔巴拉带你们去。它们永远不会在林子里迷路”
阿尔斯楞,哈尔巴拉就是刚才愤怒的獒犬,阿尔斯楞通体黑sè,项间鬣毛为棕sè,发起怒来犹如一头雄狮,阿尔斯楞蒙语是狮子,而哈尔巴拉则是一头纯黑sè的獒犬,蒙语黑虎的意思,巴图刚才给了它们一块牛膝骨,此刻正在毡房外守着羊群。
“这么大的风雪,你们没有向导在外面跑,十分危险,周围湖淖泊洼甚多,冬季表面结冰,现在覆上了厚厚一层白雪,趁着夜晚再有经验的猎人都很难走出这林间的沼洼地,过去掉进冰沼子而死的人不计其数,传说林子里冰沼子里因死人太多,怨气聚结形成恶鬼,专在风雪天的黑夜伸出一只树枝般模样的枯手将迷失的路人拽进沼子里。”老阿妈神情严肃的说道。
张远祚身为革命军人当然是不信这些的,但心想老人家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冒险渡河风险极大,如果麦克杰斐逊教授有什么闪失,就更没法向组织交代了。
巴图也赶忙劝话,他和额吉住在这里难得见到外人,表现出蒙古人特有的热情,端起一碗酒说:
“这位解放军兄弟,我巴图最敬重英雄,适才贡布兄弟称你巴乌,就是我们蒙人的巴特尔,这风雪天,若是让你出去,倘有不测,草原的牧人们会觉得我巴图怠慢英雄,不要再谈走的事了,等明天天亮,我巴图亲自送你过黄河去,来喝酒!”
说完,自己把酒一饮而尽,双手将喝完的酒碗倒过来举过头顶,这是蒙人喝酒的习惯,当碰到知心的朋友兄弟,为表示心里的高兴,通常将喝完的酒碗倒置在头顶,淋上几滴,或一滴不洒,以示痛快。
张远祚被巴图一劝,也只好作罢。巴图再次给这伙人斟满马nǎi酒,有拿了些nǎi皮子充饥,大家彼此闲聊,十分融洽。
酒过几巡,巴图给他们一人拿了张羊皮毯子,安排大家就寝后,独自睡去了。
当夜梁杰跟连戈以及贡布兄弟们两人一组轮番在外站岗守卫,阿尔斯楞跟哈尔巴拉不时好奇的跑过来看看他们这些外乡人。杰斐逊教授受了一夜的惊吓,趁着一点马nǎi酒的酒劲在毡房靠中间的一块暖和点的地方睡熟了。
杰斐逊教授自被解放军押解以来一路上话语不多,张远祚一行人唯一懂英文的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牺牲,于是他话就更少了。张远祚给他盖上一张毯子,看着他睡熟后才出去照看梁杰跟连戈以及藏族兄弟们,然后挨着杰斐逊在火炉的另一侧随地就寝。外面风声不断,有阿尔斯楞跟哈尔巴拉这么灵敏的草原獒犬jǐng戒,以及众兄弟的守护,张远祚捏了一下怀里的古器,靠在自己的莫辛干那步枪上渐渐合上了眼。
是夜,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