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受伤的外蒙人回来后,战战克克地瑟缩在营地边上,没等他开口,周围的人们蜂拥而上,大家七嘴八舌地相互嘀咕,问他怎么又回来了,到底什么情况,那边的敌特叫他过去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巴图蹲下用蒙话问他,那人一副紧张不安的表情,叽里咕噜跟巴图说了一大堆,大家都听不懂,看看他又看看巴图,只见巴图脸上的表情渐渐的变的凝重,等那蒙人说完后,大家伙都围着着巴图问,巴图看看张远祚,又看看围着他等待情况的人们,低了一下头,然后抬起看着张远祚说:
“张大哥,他说,他,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巴图吞吞吐吐地,大家顿时急了,
“你快说,说啊,说……。”人群里有人喊着。
“巴图,你不要担心,他都跟你说什么了,不管什么事,还有咱们这些解放军兄弟们呢,说出来,大家好一起商量,没什么好怕的。你说吧!”张远祚鼓励巴图。
“张大哥,兄弟们,我说了,你们可别笑话我,不过,刚才这外蒙汉子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重复他的话而已。”巴图解释。
“你说吧,没人跟你计较,真婆妈。”陈大虎耐不住xìng子了。
“他刚才说,敌特那边有个战士神志不清,疯言疯语,说些大家听不懂的话,还不断用手指指着周围的人,脸上的表情很是恐怖,那边的军官和战士都认为是不吉祥,想把他杀死或者喂狼。”巴图说。
“他娘的,哪有这样的将军,总把自个的战士往狼嘴里送,看我不宰了他。”陈大虎撸起袖子,一副准备上阵的样子。
“巴图,你刚才说敌特营地有个人疯言疯语,说着连他们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张远祚问。
“是的,大哥。”巴图回答。
“那你再问他,他有没有亲眼看到,还有,敌特让他回去究竟说了些什么,现在又让他过来,仅仅是传达他们又要把人喂狼的事情么?”张远祚又问巴图。
巴图按照张远祚的意思去问那个外蒙人,听着对方的回话,巴图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凝重不安,听完连忙跟张远祚回话,
“大哥,张大哥,他说他将军叫他回去就是想知道他喂了狼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过,他说他亲眼看见敌特营地上的一个战士,突然僵直的从地上坐起,不断抽搐着身体,翻着白花花的眼睛,两手伸出颤抖着,摆出扭曲恐怖的姿势指着他,说他会被狼吃掉,说他们抢夺的箱子是不详之物,是受了邪灵诅咒的。”巴图惊恐地说,“他还说,狼群把所有的人赶到这个地方,就是要实现诅咒,我们每个人都被诅咒了,邪恶的力量已经笼罩了这边天空,我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死亡的yīn影,我们会被邪祟的东西杀死,我们都会死。他怕再被将军给喂了狼,所以就又逃了过来了。”
“好了,别说了。”张远祚打断他的话。
张远祚知道,建国后,国家破除迷信,弘扬科学,但是蒙藏疆等地地处偏远,百姓们受传统封建思想影响较重,比如蒙地,当地牧民绝大多数是多神崇拜,以及朴素的自然崇拜。蒙地相对恶劣自然环境,千百年来牧民们碰见解释不了的自然天气现象,以及各种名山大河,就很容易触发联想,对号入座,从风雨雷电到川谷山河,山有山神,水有水神,甚至狼有狼神,这是自然崇拜的根源;而对于解释不了生老病死及各种病理症状现象,同样会与鬼怪妖魔,神佛仙圣等相联系,这在全世界都是很普遍的现象,也是多神崇拜的根源。
巴图适才所说的,张远祚从骨子里就不信,但是,现在大家孤守待援之际,极容易发生军心的动摇,况且士兵们都是蒙人子弟,那些个神鬼附体,诅咒之类的话更不能这个时候讲。
“同志们,我们不了解情况,不宜轻下结论,更不能搞迷信,那边疯掉的人一定是白天受了过度的惊吓,受刺激才那样,我们不能信,更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人喂了狼。”张远祚说。
“可他们是敌特,我们救不了那个人。他疯了,喂狼是敌特他们内部的事,又不是我们要干的,我们不愿意又能怎样,跟敌特打一架,救出那个人么,我跟巴图刚刚才过去谈判回来,这不能立马就变卦吧。”陈大虎说。
“是啊,张大哥,我们要是失信,就没法一起对抗狼群了,大家都得死。”巴图跟着说。
张远祚没有回答,陷入久久的沉思,时间很紧迫,要是真的喂了狼,那就晚了,虽然是敌特,但也毕竟是一条生命啊,多年的战斗生活经历,无数的战友兄弟牺牲离去的情景让张远祚深刻的感悟到生命的不易和可贵。
正当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的正欢的时候,没有人注意或者发现,狼山北地的河套地区西部已经出现长时间的平静,没有一声狼嚎,除了他们的谈话讨论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万籁俱寂,似有个无数个魔眼躲在黑暗中监视他们,偷听他们的谈话。
漫天星光下,狼群在向更远的外围撤退,一会由东向西,一会由西向东,各种方向,来回穿插,像是再调兵遣将,又像是排兵布阵,没有人知道,这群野兽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意图,这久久的安静让沉思中的张远祚敏锐的察觉,那种紧张不安,不详的预感翁的一下子袭遍全身,像电击一样真真切切,他猛然一转头,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得,将目光投在远处的黑暗当中,努力探寻这黑暗之下的内幕。
忽然,隔壁营地传来一声尖锐的,惨烈的,让人毛骨悚然又近乎诡异的人的叫喊声,像是在呼救,又像是在发泄,还带着那么点享受的嘲弄,除了巴图没有人听得懂那语言,但是每个人都能从那声音里听出生命的绝望,以及灵魂的扭曲,那声音直入心底,让人听得六神无主,心里七上八下,犹如无数个yīn冷的利爪在挠扯自己的心窝,一种窒息感刹那间笼罩全身,没有人能说的清楚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声音或者感觉。
大家都将齐刷刷地目光抛向对面,张远祚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毕竟都是肉身,没有人不被那声音所触动。
随着那声音的结束,对方营地里开始出现长时间的sāo乱和争吵,似有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推搡和扭打,伴着不绝于耳的谩骂和绝望的哭号,大家都忧心忡忡焦急地观望着,每个人都想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人xìng的直觉告诉自己,那边一定出事了,而且很严重。
张远祚转头看着巴图,让巴图听听对方都说些什么。巴图用双手聚拢在两耳后际,侧转身子,翻动着眼珠,努力解译远处的声音。
“去死吧,疯子,该死的疯子!别再指着我说话,我受够了,去死吧,该死的恶魔,我们都会被诅咒而死的,……”巴图努力的翻译,说话时候几乎嗓音颤抖。
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巴图的话震撼着他们每一个人,还有那名斜躺在地上受伤的外蒙人,他显然早已经听明白那边的声音,不安地抽搐着,喘着气,露出绝望惊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