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静心阁,赵嬷嬷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训斥了小兰一顿,并罚她这接连两个月都要擦洗佛堂。那是做错事罚人的活儿,十分辛苦了。擦洗的时候,腰得一直弯头着,半天擦下来连骨头都要散架了的。不过这比起丧命,已属大幸了!
赵嬷嬷又告诫了众人,以后万事都不能马虎,以免连累大家。
因着此事,静心阁的下人们一连几天都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霉头”。
一大清早,我便去了佛堂,小兰已经开始在那里辛苦劳作了。我挽起手,和她一起擦洗。
小兰感动道:“琴姐姐,谢谢你!”眼睛里的泪在眶里打转,却终是倔强着不肯流下来。
经此一事,小兰突然沉稳了好多,不似以前般没心没肺,毛毛燥澡了。
我平常的语气道:“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今天月信该来了吧?你每次月信都腰酸难忍,这擦洗地板可是个十分折磨人的活。”
小兰听了我的话,一下子就涌出泪来,低低道:“姐姐,你对我真好!”
“傻小兰,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要谨慎点,知道吗?”我安抚道。
“嗯。”小兰温驯的点了点头。
子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今日下午,孙文进宫了,他告诉我,南疆正流行疟疾。夫人精通医术,一直在想法子救人,近日已研究出解药的配方。但听闻治疗疟疾的其中一味重要的草药虫草,在南彊已经极度缺乏。
不知大叔一家现在可好?是否平安?
若有若无的笛声,似远似近,我竖耳静听着,如幽谷空音,清亮而灵澈。我起身寻着笛声而去。
皎洁的明月,映得夜色朦胧,浓密的柳梢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葱葱郁郁,周围一片寂静,我缓缓前行,不知不觉,已出了静心殿,来到太液池旁的竹林。
隐约看到在林中吹笛的人,长发在风中飘动,一身白衣,静静地吹奏着,背影写满的孤寂。
我停下来,就这样远远的看着他。
他的笛声如泣如诉,让人不禁伤感。
一曲已毕,我正转身欲离去。
突然,那人开了口,“若琴。”
我一怔,那人回过头来,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忙的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他走过我身前,道:“平身。”忽又抬头望天,平静地道:“你何事这么晚还没有睡?”
我答道:“暑意难消,无法安睡。”
他淡淡的笑了笑,道:“盛夏的天气,确实难以安睡。”
我不知如何接话。
他直直的站着,望着远处,似有所想。
沉默!
我也就一直这样陪他站着,有些不知自处,退下也不是,继续站着也不是。
良久,我终于鼓起勇气,道:“适才奴婢听得皇上的笛声中似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不知皇上是否因此而无心安睡?”
他收一收神,看着我道:“若琴,你真不认识朕了么?”
我卑微着不敢正视他的眼神,大晋宫规,奴婢答话时眼睛不可直视主子。心里想了一想,难道他就是王子豪?可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王者之气让我不敢乱意猜测,只能小心翼翼地答道:“奴婢当然认识皇上,皇上乃天之骄子,身上一股王者之气,令人折服。奴婢初次在朝殿上见到皇上时,便已深深的震撼了。”
他听后,凝视着我,道:“现在的若琴如此的会说话,却没有当日任性的若琴可爱。看来这宫里确实是能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听他的语气中无奈中似有感慨,我不知哪来的冲动,答道:“今日的皇上霸气外露,却也不如当日的风流的王公子潇洒呢?”
他呵呵一笑,轻锁的眉舒展了开来,道:“看来在这个宫里,即使放荡不羁的王公子也不能免俗啊。”
我也浅笑着道:“殊不知当日的王公子居然是英明神武的皇帝,若琴真是有眼无珠了。若琴向王公子请罪,请公子饶恕小女子冒犯之罪。”
“嗯,罪女若琴,藐视皇威,实乃可恶之极,应予严惩。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朕素有仁爱之名,就且饶你一回。”他端的一本正经的道。眼神里却是一副玩味的表情。这分明就是王子豪又上身了嘛。
我连忙配合着假意惶恐的行礼道:“谢主龙恩。”
抬头,他却已是满脸笑意。与那个冷峻的君王判若两人。
他低低道:“其实,朕情愿做王子豪,浪迹天涯,自由自在。”他语中透着一丝无奈。
自由?
在这宫里,最缺乏的就是自由。原来即使君王,也有这样的无奈。
我入宫已有几个月,在太嫔们平时闲聊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自小便不得先皇的宠爱,那时,先皇最爱的是太子陈君皓,对他鲜有关怀。
先皇驾崩,齐王作乱,好不容易终于登了基,又逢胡人进犯。
现如今杨迟慰和孙坚两派势力日渐强势,他在朝中也处处受制,苦于在两边周旋。
就连他的婚事,也不是他的本意。
想到这,心里隐陷泛起一丝心疼。
“朕还以为,这么晚了,你不会出来了。”
“皇上的笛声意境高远,如幽谷雁鸣,清脆中带着一丝淡愁,引得奴婢一时忘记宫规,只身前来,只为一探究竟。”
“朕只是睡不着,一时兴起罢了。”他道,“正所谓知音难寻,今日与你一聊,却是让朕开怀了不少。”此时的他,完全不似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略为落寞的神情,深沉而谦和。
我定定地看着,觉得他是如此的孤单。
夜色更浓,清风如一双柔手轻抚面颊,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静,静得让人平生出许多的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