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夜行 第三章 夜微凉兮风将起

作者 : Feo临

rì上两竿。

离了弋阳城,仍然是那个丹凤眼少年,这次他的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可爱侍女。少年很没风度,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地四下张望。那侍女穿着有些土气,却因面容可爱秀美更显月兑俗。唯一让行人可惜的就是露的太少,粉颈都只露出一半,身上更是包裹严实得只露出一双手,使得一众路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比落在她家少爷身上的都要少。

那前面行走的少年侧过头很体贴的问:累了没?要不买点东西吃?

侍女月儿还没有回答,那少年又自顾自地说,“算了,昨天特意带给你爱吃的糕点你都不珍惜,非要留作我的宵夜,辜负了少爷对你的一番心意,今天要饿你一顿才是。”

原本要回答不累的侍女笑了,说:“月儿累了,想吃点东西。”

“不行。”少年摇摇头。

“月儿要!”少女喊了一声,声音不小,惹得刚出城的行人们顿了一下脚步。察觉失礼了的侍女捂住嘴巴,不过眼神表达了她的坚决。少年没理她,继续前行。娇俏侍女无奈,只得跟着,期间少年又回头和她说了一句话,她扭过头不搭理,假装生气。

临帝陵。

除了每年一度的清明,偌大的陵墓严禁入内,显得比深山还要肃穆冷清。倒是有几位黑衣华发的守陵人,每rì见面,却从不相互说话,似聋似哑。

缓缓的,沙沙的,扫地声。

今天有一位身形有些佝偻的男人拎着一壶酒进陵,那几位黑衣守陵人仿若未见。有着一头白发却肯定比几位守陵人年轻的中年男子看了几眼突兀地立在那的墓碑,只有寥寥两字。

临琊。

没有说葬于此的人是谁,也没有说这个人的生平,只有他打下的半壁江山,国名临琊。倒是墓碑后面的七个字,“给天下一个太平”,说尽了王琊。

倚着碑背面一坐下,中年男子没说话,只是掏出两个酒盅,放下一个,自己端起一个,颤颤地斟满,一杯一杯地闷声喝着。

约莫连续饮了四杯,头发白尽的中年男子放下酒盅,看着地上仍旧满满的一杯道:“怎么的,不喝?嫌不爷们?你个没良心的,体谅一下我这身子骨吧,现在已经吃不消那牛饮的豪爽了。倒不是我怕死,也不是不想你们,只是我还得再活几天。你还别说,这样小口小口地喝着也挺有滋味。……草的,你现在一准还在笑话,惹我生气让我家错儿欺负你闺女!”

男子想了会儿,喝了点酒,叹口气说:“得,你正求之不得呢。才不会遂了你的心思。不过,隔了六年,陛下都出落得那么水灵动人,不知道无错小子能不能经得住诱惑。哈哈。

陛下这些年,很不错。无错这几年是不是也很不错?还得等些会儿才能知道,再也就几天的功夫。

之前乱了这么些年,下面的鬼将yīn兵肯定不少,没了我你肯定没什么成就。什么?已经执掌百万yīn兵?滚吧,吹给谁听。就算是,我翻手间也让他们灰飞烟灭……嘿嘿,吹牛又不是你的特权。”

说话的功夫酒壶已经空了,男子端起一直放在身前地上的那杯,想了一会儿,道了句给你也是浪费就一饮而尽。

收起两个滴酒不剩的小巧酒盅,白发男子拄着酒壶摇晃着起身,嘀咕了一句,和来时一样身形微微摇晃,像风中烛火。

那几个守陵人仍旧缓缓地扫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早上起来就直奔苏无错所居小阁的叶柔扑了个空,问过门卫才知道苏无错已经离开了约一个时辰。少年走得倒是轻巧,叶家却鸡飞狗跳消停不下来。什么都没想直奔大道却没有追上苏无错的叶柔寒着一张脸回到家,正品着早茶的叶柳心里一紧,笑着脸问道:女儿何事不悦?

叶柔冷声问:“无错要走的事情你昨天就知道了吧?”

叶柳厚着脸皮摇摇头,无辜佯怒道:“竟有此事?为父不知啊。太不像话了,这小子怎么招呼不打就走了!女儿休扰,待我派人追他回来!”

对父亲很是了解的叶柔冷眼瞥去,面无表情。

不知杀了多少人的“chūn风柳”叶柳面对女儿也只好无奈道:无错这次是去临安面圣,也大概再也不会离开dìdū了。

从出门就板着一张脸的叶柔疑惑问:“无错去能做什么?做官?无错才多大?”

“你喜欢无错喜欢地紧,却连这都想不到么?无错自然是去接替苏仪的位子。”叶柳缓缓地说。

“十八为帝师?!”叶柔失声的喊出来。

“当然不是,你以为帝师只是皇帝的老师么?帝师是皇帝对智博功高德隆之臣的敬称,苏仪是我朝开国谋臣却不入朝享高官厚禄,一心教导现在尚未成年的陛下,因而才得到的尊称。无错去临安的目的我想大概是苏仪……要安排后事了。”

解释完之后的叶柳没理会女儿的震惊,继续说道:“谋士为谋最是耗费心力,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苏仪替王琊打下半壁江山,我这样一介武夫只因里寸之功就能安心地坐享荣华,功高无出其右的苏仪却仍旧在小心经营这来之不易的江山。

现在天下看似太平,实则离大乱再起只是一纸之隔,他是每时每刻都如履薄冰啊!前年我去临安,仅仅四十五岁比为父还小一岁的苏仪已经满头白发了,哪里还有半点无双国士指点江山的风采。

未老先迟暮,苏仪他也撑不了多久了。无错带着苏仪的信来这里的时候,信里要我照看好他八年,如今提前了两年。八年的事情六年做完,无错他看似很闲,可你仔细一想他哪个时候是无所事事?无错他年仅十二时已阅遍国士府万千浩繁卷帙,又孤身游学六年,个中艰难辛苦不输苏仪。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无错已经有白发了,他才十八岁啊!迎接他的是苏仪的考核,还有就是没有了南北二十四艺独甲其六的无双国士坐镇的动荡临琊。”

借着这个由头叶柳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一直自诩女侠的女儿小声地抽泣,叶柳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女儿眼光是很好,可是,配不上无错啊……

这时候,苏无错骑着一匹踏雷追风兽,怀里侧卧着侍女月儿。追风兽是千里马的一种,却比寻常千里马胜上一筹。通体黝黑,马鬃却是纯净的白sè,这种类的马耐力更久,四肢力量大据说可以一蹄踏碎巨石,一般的虎狼熊罴都不是对手,四肢灵活尤善崎岖路段的奔跑。苏无错的这匹,几乎是和苏无错一起长大,被带着来到弋阳城,就放养在城外三十里处的山里。有相马的曾说,这匹马是追风异种唤作踏雷,不停不饮不食可一rì千二百里而后为凡马,一rì千八百里而后力竭而死,若五百里一停一食饮则轻松写意,无需忧患。

苏无错自然不舍得去验证相马的说的是对是错,只是四百里一停,昼夜兼程。河边停住,苏无错让踏雷自行饮水觅食,对坐在河边给水囊盛水的侍女说:“路过伏凤山的时候,你就留下。”

“不要。”侍女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塞好水囊后走近苏无错,把后者被风吹乱的头发理了理。

少年抓住侍女的手,嘴巴印在措手不及也无手可用的娇俏侍女水女敕的双唇上。本来只是想小小惩戒一下不听话的侍女,苏无错自己却上瘾一般,他探出舌尖不费力地敲开玉齿,探入侍女的小口,月儿反应过来,生涩的回应着。过了一会儿,被夺去初吻的月儿似乎是掌握了接吻的技巧,渐渐月兑离了被动,小舌灵活地缠着她的少爷。苏无错感觉愈发美妙,他吮吸着那清淡微甜的少女香津,鼻息也火热起来。

不知是不合时宜,还是看不惯,吃饱喝足的踏雷嘶鸣一声,让苏无错清醒过来。苏无错一面暗骂踏雷没眼力见一面轻轻离开怀中少女的双唇。月儿睁开眼,痴痴地看着自家少爷,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疑惑表情,双唇微启像是在渴求着继续。苏无错艰难地抵制住近在眼前诱惑,问:“还要么?”

“要。”月兑口而出,说完搂上少年的脖子。

“好吧,你都同意的话就在伏凤山留下。”

月儿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少爷的意思。不过她仿佛没有看到少年看笑话的促狭表情,像把少爷的话当了真,眼眶染上一层水雾,略带着哭腔道:“少爷不要我了么?月儿刚刚哪里做的不好么?”

苏无错的开玩笑的表情僵在脸上,这次不知所措换成了他,他注视着怀中人漂亮此刻湿润的眸子,半晌才松了口气,柔声道:“你很好,是少爷不好。不过装哭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害我刚刚心一紧,以后可不准这样,明知道你家少爷最见不得这个了。”

刚刚还一副快哭的样子的侍女绽出笑颜,嗯了一声道“月儿记住了”。

“还要么?”少年再次问。

这次月儿犹豫了一会儿直到看见自家少爷脸上的微笑,干脆不回答,踮起脚尖主动吻了上去。

一旁的踏雷马卧在草地上,识趣地闭上眼像是要小憩一会儿。

在南王朝游历三年扛着各方压力,躲避围杀暗杀,一千多个rìrì夜夜里孤身寂寞的苏无错终于是忍住,没有如狼似虎地吃掉早已把身心的一切都献给自己的可口小白兔。

星月高悬,少年仍在骑着踏雷赶路,依偎在怀中的侍女已经沉沉睡去。他的耳边除了风声,马力十足却意外的很轻的马蹄声,就只有侍女一两声梦中的呢喃软语还在呼唤着少爷。

“这次去临安,或许一辈子就不出来了,毕竟是去代替苏仪把自己和这个表面风光太平内里危机四伏还没长大的王朝绑在一起,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丢了xìng命都极有可能,更别说顾及到你,你还要跟我去?琳儿或许还是琳儿,不过江山社稷可由不得她护着我,苏仪能做好的,我未必能,我甚至可能会变得压抑暴躁然后发泄在你身上,你还要跟我去?临安dìdū,烟花柳巷虽然少但是胜在级别高,少爷我可不会保证经受得住各sè美女诱惑,最后冷落忘了你你也要跟我去?”

“少爷变唠叨了。”

“你看你,侍女没有一个侍女的样子。”

“少爷惯得。”

“好好好,我的不是。但你也要听着,白天替我沏茶揉肩捶腿,晚上给我暖被窝,若是做得让我不满意了就把你送回国士府去。”

“月儿知道了。”

快马星夜赴临安。

伏凤山上的国士府后院有座观星阁,观星阁从外面看是两层,内里是三层,不算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却很少有人出入。阁内住着一名豆蔻之年的女孩儿,虽然年纪还不大却已出落得极为水灵动人,如玉无瑕的脸蛋上却让人遗憾地并不带一丝感情,白白浪费了原本颇显妩媚的jīng致五官。

她很少离开观星阁,却已经名满天下。作为当今帝师苏仪的弟子,六岁跟随苏仪学棋,天赋之高令苏仪都曾叹不能及。她最近一次离开观星阁还是在去年,当时苏仪对她说:“为师十五学棋,跟着先帝也算是走遍天下,下过战阵为盘兵作子的小棋,也下过江山为局国作子的大棋,纵横道上谋划二十载方被天下人抬爱坐上棋甲的位置。以世间百态入棋,摆布对局几无敌手,私以为已经占了上乘。你是棋道千古无一的天才,能做你的引路人何其荣幸。不过之于你,为师的棋终归还是小了,我在天凉山为你摆局一旬,会会天下人,如何?”

十天未尝败绩。

最后一战师父苏仪和她对弈,亦败。

好一个技惊天下的新棋王!

如今这位冷美人棋王安静地看着空无一子的棋盘,玉手轻拈轻放,自己与自己弈棋,

摆了一会儿,黑白方高下立判。白子的第一手落子正zhōngyāng,之后也是昏招百出让黑子占尽优势。到了最后,棋盘上的白子唯余最初的那颗。看上去就像给自己设置了一个除了分清黑白和会落子外一无所是的对手,进行一场差距异常巨大得连游戏都不算的游戏。

可是这位被奉为新棋王的佳人额上冒出滴滴冷汗,眼睛有些失神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个“无聊”的棋局,目光却始终落在zhōngyāng那颗白子上。

一遍又一遍,她的眼神愈发惶恐,她也愈发不知所措。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最后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棋子从她的手中跌落。

她站起身,将那颗一直位于zhōngyāng的白子紧紧地攥在手心,放在自己胸前。一脸悲伤绝望过后的脸上有一种下定决心的决绝,她蜷缩在床榻的一角,闭上仍挂着泪珠的美目,渐渐睡去。

观星阁里面的情况无人知晓。

只是,当晚许多身影或明或暗地离开国士府。

夜sè微凉,风将起兮?

明月高悬,征西将军、临琊四龙将之一的赤龙王双的府上今天来了客人,和他同为四龙将的黑龙张翼。

临太祖王琊白手起家,实力势力得以一点点增强,从乱世诸路豪强中月兑颖而出,除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苏仪,还有就是无敌于沙场、冲阵无双的四员大将,让苏仪这个“巧妇”不用难为无米之炊。

四龙将起初只有飞龙一人,在王琊率临字军攻打北燕的时候,以楚云为先锋。北燕门户燕回关守将采纳谋士建议,试图坚壁清野以待之。城门尚未关闭,楚云率五百开道轻骑已至,守将急下令关门,楚云身先士卒一马当先一枪破之,五百骑鱼贯而入,杀掉半数城卫兵后扬长而去,竟无人来得及阻也无人敢阻。大军后至的王琊轻松过关,就这样,楚云一路连闯十三关,逢关破关,逢城破城,不到一旬就直抵北燕都城黄龙城下。

破城前,北燕君王长叹道:“龙城飞将至,大燕难再回。”

一战成名,世人由是皆知王琊部下有飞龙将楚云。

再后来王琊听苏仪建议修建拜将台,拜张翼为黑龙将军,楚云为飞龙将军,游起为游龙将军,王双为赤龙将军,始有四龙将之名。

战功赫赫,威名赫赫,四龙将风光无两。

王琊势力越来越大之后,四人各自率军征战,几乎再没互相见过面,开朝之后,也是各自坐镇临琊四方。

似今rì……身为镇南将军的黑龙张翼“无故”造访征西将军府,为何?

张翼轻装简从的过了分,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那人黑发低垂盖住眉目,面巾遮住脸,一双手也是收在衣袖中,颇为神秘。这随从背上似是背着一杆裹了黑布的物件,那长度约九尺八寸,兵器内有言曰七尺为枪八尺为棍,长矛丈零八寸,这随从背的比棍要长,比矛要短。

再看回张翼,剑目虬髯,颇为成熟端正的脸被太阳晒得有六分偏黑。

凉地将夜多风,听门卫通报有人自称张翼前来拜访便急急从府内走出王双长须飘飘,看见门外二人,惊问:“真是腾飞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表字腾飞的张翼一脸笑容,看着又惊又喜出来迎接的王双,道:“德才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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