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轩辕 第六章:摒烛夜话说英雄

作者 : 木老九

夜sè降临,如同一头庞大无比的怪兽从空中俯视着中州城,城内灯火通明,百姓人心惶惶,无人能够安睡。

金帝十万铁骑离此仅数百里之遥,马蹄过处,剑锋一指,一切都将化为齑粉,何人能够幸免?

富人们收拾细软,备车牵马,只要发现金兵一有进攻的苗头就弃城而去。可穷人仅有三间两垄,无法带走,离了此处便衣食无着,只好暗中垂泪,祈求上苍可怜,保佑金人不要攻城。

虽然打了两场小胜仗,可稍有眼力的人都知道,那是金帝或是另有所图,跟本没有将韩将军的数千兵马当成对手,若是两军正式交锋,只怕给金帝塞牙缝都不够。

城外韩营大帐中也是灯火通明,不停的控子汇报金军动向,韩将军端坐当中极有静气,指挥调度张驰有方,手下将士都暗暗心服,果真是武将世家一脉相承,名不虚传。每每撞见士兵们敬佩的目光,韩将军都是微微一笑。

因为,只要那个人在自已身后,就像有了主心骨头,一点也不会慌乱,因为自已深信普天之下,不管是谁都无法击败他。

韩天赐心中的那个人当然就是岳元帅。

此时此刻,岳元帅就在他的后帐之中,依然端着的青釉小盏正在喝茶,这个习惯已经好多年了。

茶是个好东西,取之于chūn,溶之于水,入口香味悠远,浓郁中又透着淡雅,如同一个内敛的谦谦君子,毫不张扬,将自已美的一面深藏于恬淡如水的岁月之中,必须慢慢与之相处,才能够感受出来。

岳元帅手中的青釉小盏款制与普通茶盏略有不同,宽口撇沿,阔月复窄足,碗底刻有两个小小的瘦金铭文:清心。

这个落款出自一句绝妙的回文:可以清心也!这句话只有五个字,可无论从哪个字开始郎读,都意思通顺。更奇妙的是这五句话的意思都完全相同,而且说的都是茶的特xìng,实在令人拍案叫绝。

茶真的可以清心吗?或许能,也可许不能。

岳元帅一定清楚,因为此刻他外表虽然古井不波,可内心实则已翻江捣海,自已禅jīng竭虑,整顿军务,将岳家军打造成了一只虎狼之师,可又能怎样?

可钢刀只有出鞘才能显出他的锋利,老虎只有亮出他的怒吼才能威震山林。

自已这两年与金兵交战,都束手缚脚,地方官吏处处擎制,朝廷大员延误粮饷,林林种种,事事都要cāo心,如不是张宪为自已分忧解难,只怕jīng神早就让军中琐事拖跨了。

可即便是有张宪努力cāo持,自已又还能坚持多久?

这一次金兵再次渡过黄河,禁中震动,可满朝大员个个畏金如虎,无一人敢站出来振臂高呼。

就算金人此时过了中州,距临安还有一千多里,皇上慌忙之中居然要放弃临安城,乘船狩猎海上。这让自已这帮死守边关的将领如何能不寒心?那些甘冒箭矢奋勇杀敌的军士们做好如感想,那些食不裹月复,还将粮食送去犒军的百姓做如何感想?如果上下其心,何来金人之祸?

可人世间的事情,没有如果,只有由来。

自已食君之禄,就须忠君之事,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死,明知前面荆棘塞途,也只能奋勇向前,唯死一途而已。

忧心国事,直到夜到三更,岳元帅依然无法入眠。

突然,烛光飘摇,帐门被推开了。却是韩天赐一身甲胄走了进来,抱拳道:“岳元帅,有人姓王自称是斤字营下刺候,一行九人,从金兵追捕中逃月兑刚回大营,我让人带去军医堂,正请郎中清理伤口,特来请示元帅。”

岳元帅心中一喜,终于回来了?随即又是一忧,怎么只回来九人?

那余下六十三人,肯定已经凶多吉少。不过在金兵重重追堵中能回来九个,已实属万幸了,立刻道:“这姓王的汉子如果只是轻伤,令他速速前来见我。”

韩将军出得帐外,对亲兵小声吩咐了几声,亲兵匆匆去了。

大锤王得梦大侠与晴川虎相救之后,立刻也渡河而去,一路之上,再也没有遇到金兵,想是离宋营已近,小规模的队伍不敢再追。

几人带伤回到中州城附近,也不知道岳家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只好进了韩军大营求救,此时正在军医馆中清理包扎伤口。

韩将军麾下的兵马虽然不是百战jīng兵,可也绝对见过世面。但今天这九个人却着实将其它士兵惊了一把。

刚进军医馆,便有一股硝烟与火的气息扑面而来的,杀气骠悍到极点,凛冽的眼神更是刀子一样,好似随时能把人身上的肉割下来。虽然身上带伤,可削痂淋酒,清创缝线,个个面不改sè。

几名郎中都暗暗砸舌,怎么这么韩将军送过来的这几名军人,个个都像铁打钢铸似的?

包扎完毕,大锤王神经松驰了下来,笑道:“我跑了三天三夜没合眼,那我现在就睡他三天三夜,将觉补回来。”

另一名刺候笑道:“大锤王,谁都没有想到能再活着回来,我现在最想的事情不是睡觉,而是吃肉喝酒,我想一次吃得够,喝个爽!”

大锤王笑道:“你是吃货投胎啊?这深更半夜,你就别折腾别人了,好好睡上一觉,明天醒来,我请你吃肉喝酒,牛肉烧酒,管够管饱。不过话得先说好,rì头落下之前不许叫我,天王老子叫我都不起来。”

这大锤王果真是个趣人,话一说完,立刻往后一倒,转眼之间便打起呼来,鼾声如雷声震震。

先前说话的刺候笑道:“我是吃货转世,他是睡神投胎,三天功夫,就吃几块马肉,半碗汤,亏他睡得着?我是不行了,非得弄点吃的垫巴垫巴五脏庙,不然这个觉没法睡得安稳。”

军中之人最敬佩好汉,郎中立刻笑道:“牛肉好办,可这酒却不太容易得到,不知……?”

说话的刺候听得有牛肉吃,立刻双眼放光,大喜道:“没酒也行,牛肉随便弄个三两斤,也就勉强够了,钱我明天与你。”

郎中笑道:“都是军中之人,两斤牛肉,还值得提个钱字。您稍等,我给您弄去。”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笑道:“瞿郎中,你去跟白老大要一坛糟酿,就说是我说的,给这几位爷送来,我们韩家军虽然比不得边关的军队,可坛把酒还是有的。”

原来这名亲兵一直跟在韩将军身边,从只言片语中,已经隐隐猜到了这几个人的身份。

有韩将军的亲兵发话,还怕白老大还不把最好的酒拿出来?郎中笑着去了。

亲兵笑问道:“哪位兄弟姓王,韩将军有请?”

话音刚落,正在迷迷糊糊中的大锤王居然“嗖”的一声坐了起来,想是刚才只是假寐。

大伙随岳元帅张将军千里奔驰,知道他就在中州,韩将军深更半夜请自已做什么?让自已过去的如果不是张将军肯定就是岳元帅。

有几名韩家军的士兵也在军医馆中疗伤,笑着出言问道:“王大哥,你刚才不是说天王老子叫你都不醒吗?怎么听得我们将军一叫,您动得比兔子还快?难道我们韩将军比天王老子还厉害?”

大锤王笑笑道:“你们将军跟天王老子相比谁厉害我不知道,可我见过一个人,十个天王老子加起来都不如他。”

其实大锤王跟本没有见过岳元帅,就连张宪他都只见过一面。

但岳家军上下,谁不把岳元帅当成jīng神支柱,只要岳元帅在哪,就能万众一心,所向无敌,所以心中,岳元帅就是天,就是地,就是无敌的神话。

心中欣喜万分的大锤王,跟在亲兵身后,离韩将军的后帐还有几步,大锤王突然忐忑不安起来,也分不清楚是害怕,还是畏惧?如果不是亲兵推了一把,那一步几乎迈不进去。

帐内燃着几枝白烛,岳元帅坐在一张书案前面,离自已仅数尺之遥,突然一抬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在烛光是那样真诚的望向自已,随即起身,大踏步的迎了上来:“哈哈哈……我岳家军中又出好男儿,百里奇袭,杀其兵,焚其马,大功告成还能全身而退,试问天下,除了我岳家军外哪里还有?”

大锤王闻言,顿时又是喜又是悲,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难过,百感交集一起涌上心头,话未出口已经泪水涟涟:“元帅,三rì前刺候营七十二名兄弟北上,而今仅余九人南归,我……我……”言语哽咽,一口气堵在胸口,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大锤王在刺候营中无职无位,面对元帅嘉许,如此重情重义,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兄弟之情,实属难得,站在边上的韩天赐也暗暗点头。

岳飞微微颔首,引大锤王在茶案前坐下,又吩咐道:“韩将军,麻烦请书记官进来,将一干英雄的事迹记录下来,绝不能让刺候营将士们义薄的壮举为世人所遗忘。”

大锤王微一楞,元帅这是要为死去的刺候营兄弟们立传扬名啊?

虽然说投身入伍,为了与金兵决战,抛头颅,洒热血,是军人份内的事情,可谁不在自已心中存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让自已的名字为后人所铭记,传唱天下?这是何等的荣耀?

大锤王“扑通”一声,眼含热泪跪到在地:“元帅!何须请书记官前来?数rì以来的事情,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深深的刻在脑海中了。估计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我也粗通文墨,明rì回去,定当一笔一划,将许大哥,许副都头,于兄弟,还有众人将命留在了浑水河以北的兄弟,将他们的事迹记录下来,再请元帅过目。”大锤王说得几句,回想起那些死去的兄弟,渐渐的又泣不成声起来。

岳元帅将他扶起,又沏了一杯热茶,亲手递到他手里:“先喝杯热茶,详细说道说道,本帅也极想知道,这三rì以来发生的一切事情。”

大锤王坐下,将热茶喝得几口,定了心神,于是从迂回百余里,避过金兵防线,深入敌后开始,一一说起。

岳元帅与韩将军陪坐两旁,听到许奇率领众人乔装代扮,轻骑埋伏,突然半夜奇袭,杀掉看马场看守卫兵。

岳元帅叹道:“有谋如此,如若不死,必成大将。”

继而听到一干人火烧马场,引来金兵追击,许奇又带领众人撤退,一路伪装蹄印,在金兵之中左右穿插,成功躲避。

韩将军也敬佩道:“撤退之时,分秒必争,居然能在瞬息之间,设置陷阱机关,埋伏伪装,真是神乎其技,这等心理素质,若从我部下万余兵马中挑选,估计不足十人之数。”

再听到刺候营撤退之时,让金兵几次堵截下来,七十二骑居然死伤过半。

连平静如水的岳元帅也大怒道:“这等忠勇之士,坏于金人之手,实在可恨,可恨之极……”

听到大锤王继续说到许奇许都头在埋伏面前当即立断,以二十骑报必死之心,换许正月兑困,岳元帅与韩将军均是脸sè一变。

两害之间取其轻,可用二十人的xìng命换十多人月兑围,这须要何等的勇气与决心?

继而听到友锤王说到战马月兑力,许正命令余人进林休整,居然遇到了金帝三大禁军之一的海东青劫杀,岳元帅与张宪同时神sè变幻,如已亲临,恨不得以已替之。

虽然许正与沈醇是如何死的,无人知晓,可于礼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击,却是数人亲眼所见。

面对强敌毫不畏缩,用热血的胸膛迎着萧瑟的秋风,撞向带血的刺刀,临死之际咬下了海东青指挥使一片耳朵。

韩天赐忍不住击节赞叹:“之前我军中传言,岳家军中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我只信他八分,可现在我绝对相信了。我只是恨,于兄弟这等豪气干云的人物,活着的时候,我居然无缘一见。”

说完给大锤王倒了一杯茶:“王兄弟,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以后如若愿意,你便与我兄弟想称,我是小弟,称你一声大哥可好?”

大锤王只是岳家军中的一个小兵,可韩天赐却是四品的宣威将军,地位天差地远。如此折节下交,实在让他们这一群人表现出来的热血豪情感染了。

大锤王自然不许,可韩天赐哪里肯依。只是说到,改rì便在家书中提及此事,只等家父同意,倒摆下香案,三跪九叩,结为异姓兄弟。

岳元帅神sè感伤,大锤王也暗自垂泪:“可惜沈于兄弟,那一剑穿心,再也活不过来了”

韩天赐让大锤王拒绝也不在意,改口追问道:“王大哥,那海东青指挥使如此厉害,于兄弟坏了他一只耳朵,必定痛下然手……如何会放王大哥等人逃月兑?”

大锤王突然之间,脸上好似了有神彩,回道:“如韩将军所料,那指挥使耳边血流不止,便下令将我等尽数诛杀。

可岳元帅!韩将军!下面之事,才是奇之又奇,大快人心。只恨我当时已经晕了过去,不得亲眼所见,实在是平生憾事。”

大锤王顿了顿,于是把别人转告之语,细细道出。

韩天赐听到众人命在旦夕,居然峰回路转,灰衣人神兵天降,拳风如cháo,白衣人更是举重若轻,在弹指之间断了桑托双臂,让十二卫仓皇逃去。如此结局,实在匪宜所思,惊心动魄!实乃天人所为也,不禁呆了半响。大叫道:“快哉!快哉!天下居然有此等人物!我才见到岳元帅,又认了王大哥,现在又从王大哥嘴里,听闻如此神仙中人的故事,真是痛快!”

当夜大锤王毫无倦意,谈xìng正浓,将岳元帅的问话回答得极为细致,可美中不足的是放火之后众人便立刻撤退,只知火势极猛,于马场中马匹多寡也无从判断,一直谈到鸡叫三更,才与韩将军起身告辞,返回军医馆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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