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主子你快醒醒,皇上要上早朝了。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
我被孟公公叫醒的时候才发现我昨夜是在豫樟宫偏殿的小榻上卧了一夜。
忙是一阵机灵,跟着孟公公到了澄銮殿再见到毓清帝的时候,他正张开身架任由两名宫女为他更衣。
又是服侍着他洗漱完毕,孟公公遣了一众婢子退下。
“朕那素华殿可是和你口味。”
“臣妾不知昨夜……”昨夜我只知他批阅奏折到了四更天,我再是熬不住,就靠着柱子睡着了。
现在才是五更天,心下一叹,他这个皇帝当得真是不容易。
“大可不必紧张,昨夜是朕抱你到偏殿去的。”
本来见着他就紧张个半死,他说话又是轻佻,更是让我的脸红到耳更子。
盈盈一拜:“臣妾谢过皇上。”
“起来吧,朕昨夜答应你的事情,今日必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他来扶我,我不由得有些抗拒,微微侧了一,竟是让他虚扶了一把。
又听得他一声嗤笑。
我抬头看他,他身为皇帝,自然是养尊处优,可没想到他的肤色竟是比女儿家还要白希。面骨消瘦,竟是让我有些心疼,许是昨夜看他批阅奏折到深夜,今日的面色才会如此苍白。
“朕好歹也算是大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覆雪莫不是看痴了?”
我竟然轻轻点了一下头。
听得他一声爽朗的笑声。
小时候跟在他和二姐身后,只知道他很有主张,很有胆略,对二姐也是极为细心,而现在看到的他面上可以笑得跟个老虎一样,却怕心灵是一座空城。
皇帝五更天便是要起身去上早朝的,以前在相府里,爹爹每日也是起得很早,娘亲怕他上朝的时候饿了,便会起得更早为爹爹准备早膳。
而毓清帝竟是没有要吃的意思。
可这也就是当君王的悲剧,身边没有一个可以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人,他那点少的可怜的宠爱,要分成一点一点当成赏赐。
大姐是一厢情愿爱着他的,但是她终不能像我爹娘一样每日厮守。
“现在宫里尚无人走动,你先跟着孟公公回园子吧。”
我微微点头,思来想去,又是柔声开口:“皇上,你稍稍用点糕点再去上朝吧,时辰尚早。”
他没有应答我,无奈,在他的注视下,辗转出了澄銮殿。
穆重擎看着桌上冰冷的糕点,微微缓过神来,他曾经想过最频繁的日子,会有一个爱他的女人终日在他身侧嘘寒问暖,可那也只是想想。
可景覆雪方才竟是给了他这种感觉,穆重擎心下微微叹息,许是昨夜这个女人在豫樟宫歇下的缘故吧。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豫樟宫待过一夜,纵然那个小丫头扮成了太监,而不是以侍寝宫妃的身份。他回想起那个原本绷得紧紧地站在柱子边上的小宫女最后一坐在地上打起小盹来,小脸挤成一堆,毫无防备的睡相,像是一只贪懒的小猫。
抱起她的时候竟是让他的心微微悸动,犹记得七八年前她还是乳臭未干的丫头,现下却是有了女子该有的身段。
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在这豫樟宫里住了整整十九年,六岁抗拒着孤独,十岁抗拒着黑夜,十五岁抗拒这朝政,二十岁抗拒着后宫,二十五岁已然将这些全部抗拒。
但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几个五年,又有多少天会像昨夜一样没有孤独。
他像所有的君王一样怀疑着这世上的一切,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他似乎在景覆雪身上看到了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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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藏秀阁的园子,宝凉对我的一夜不回担了不少的心,纵然有周嬷嬷知会她我的处境。
匆匆换了装束,又是好一番打扮,卯时便要去承央宫向大姐请安了。
一路上,那些想见或是不想见的人通通都是见了个遍。
后宫上下一应在晴鸾殿里做好,大姐宣冉笙上茶。
二姐半眯着眼坐在大姐身边,看着都像要睡着的样子。
大家都不敢有所惊扰,一时间气氛有些诡秘。
最后是德妃开了口:“启禀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臣妾有话要说。”
德妃是我们景氏派的人,她开口倒也缓和些。
大姐笑道:“妹妹不妨直说。”
“今早苏期萱的丫头求见臣妾,好一番无礼的哭喊,最后却是对臣妾道出了真相。”
一听真相二字,大姐都竖起了耳朵。
就连二姐也是睁开了眼睛想要看看她如何解释这个‘真相’。
“那丫头说当日她陪同苏氏前往方贵嫔处探看,没想到却生生让她二人撞见。”
由此处一顿,德妃看向了贤妃道:“看见方贵嫔正与一个侍卫通歼。”
一听如此众人一片哗然,后宫素来严谨,可这方贵嫔本是贤妃的人,若真像德妃所说方氏与人通歼,出了这等丑事,她莫涤尘该如何交待。
她终是沉不住气腾起身子,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恨道:“你胡说!”
“贤妃可要注意着点场合才是。”
听到二姐这番训斥,贤妃才有些收敛道:“方念卿生性单纯,又有龙种再身,如何能干这等蠢事。”
“本宫知你配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泠蓝居给她,竟是没想贤妃竟是帮着那践人幽通侍卫!”德妃紧咬不放,句句在理。
只见莫涤尘柳眉一扬道:“德妃说的简直就是笑话,那丫头救主心切,全凭她一面之词你也能信,她苏期萱与你素无交情,如何有难了又找你帮忙?这其间必有蹊跷。”
贤妃不愧是四妃之首,一番巧言又是将自己搬回一局。
德妃一改原本清冷的面色柔声道:“这四妃排位——贤良淑德,贤妃姐姐素来将自己高高挂起,您那拂熙宫她一个小小的无品级的宫女怕是一只脚也踩不进去吧。”
德妃这么一说,众人心中又有了较量。贤妃这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两位姐姐何必言辞相逼,要是换我说,派人去那方氏的泠蓝居查看一番才是打紧的。”一旁的淑妃出了声。
待到众人看向她,她又是模着肚子看了一眼皇后,最后却落在皇贵妃身上:“皇贵妃娘娘您说是吧。”
我见着她这肚子才好上没几天,又开始不安分了,心下微微叹息,她这般做法,根本未曾讲大姐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淑妃说的自然在理,来呀,移驾泠蓝居。”
好端端的一个晨早问安,皇贵妃一声令下,携众人到了泠蓝居。
贤妃的面色铁青,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淑妃,淑妃原是她的人,近来怀了龙子却是爬到她头上来。
淑妃回她一笑,又是模了模自己的肚皮。
“来人啊,给我查。”
进去搜查的是宫闱里的禁卫军。
皇贵妃冷眼看着这座依山傍水的园子,事情远没她想得那么简单,操纵这一切的到底是谁?
一刻钟后,禁卫军一行从泠蓝居中撤出。
统领手里捧着一叠书信,半跪在二姐身前。
侍黛上且接过,一一打开。
二姐面色发寒,将书信一扬,扬了贤妃一脸。
“贤妃妹妹好生厉害,交出这般个会写婬诗艳曲的方践人!”
我心下一凸二姐这是下结论了,方贵嫔决计是不会这出这等诛九族的错事的,然而二姐又巴不得期萱这个替罪羔羊早点被处死,因此二姐是万般不会出手去导这一幕救她的,那么到底是谁!这些个曲通侍卫的罪证又是哪里来的!难不成会是是德妃为了打压贤妃?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人言可畏,贤妃瘫坐在地上,那些书信散落在她周身。
她今日着一身浮光锦,本是光鲜亮丽,却不知会遭此大难。
德妃开口:“苏氏可真是有个忠心护主的好丫头,皇贵妃娘娘是不是可以将苏氏从冷苑放出?”
听她这般提示,二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德妃虽是坏了二姐的计划,却也是打压了贤妃的气焰,又是自己这派的,二姐自然不好归罪。
景亦雪心里唐突着开口:“传本宫旨意将苏氏从冷苑放出来。”
有太监领了命,一路小跑往冷苑去了。
“今日本宫就借方念卿这事说道几句,就算她已经死了,但是她所犯的罪孽,终是会波及她的家人,你们的脸皮子都给本宫绷紧了,胆敢做出什么的事情……”
她本是将转了一圈,好将众人审视一番看到衣冠不整的莫涤尘,话锋一转道:“来人将贤妃扶回去好生反省,教出这样不知检点的践人,有什么资格坐上四妃之首。”
莫涤尘已然知晓,今天是着了道了,若是她开口替自己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只好打碎一口银牙往肚里咽,由着丫头扶回宫去了。
“皇贵妃果然是行事公证,妹妹好生佩服。”
在我们的耳里,淑妃这话里皆是讨好的意味。
却见她骄纵的神情并无半丁点的臣服。
大姐今日饶是被她讽刺了两回,脸色早就刷白,早无半分气色,哪还有一点皇后娘娘该有的气度。
二姐轻笑一声:“淑妃妹妹可得打紧看好肚子里的孩子,要是闹出个什么野种可不太好。”
众人又是哗然。
淑妃面露尴尬道:“姐姐这是说笑呢,我这肚子里的宝贝,就连皇上都是关心着呢。”
二姐不再与她多做计较,遣散了众人。
二姐同大姐转身之前,意犹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就是那一眼,让我突然警醒,二姐这是警告我!
我突然明白,做这一切的是毓清帝,他答应我会救期萱,没想到只是小半日,他便布了这么一个局。
我的掌心冒出汗来,那方贵嫔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的亲骨肉,就这样被扣上了‘野种’的恶名!
方贵嫔一族又会是怎样的遭遇可想而知。
穆重擎如何做到如此狠戾!为什么这后宫里的掌权者都要选取这么极端的方式!
如我所愿,苏期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接出冷苑。
我站在孟公公的细嗓回荡在冷苑上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晋秀女苏氏期萱,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甚得朕心。着即册为贵人,正八品。”
好多妃嫔都好生羡慕苏期萱,她本就身陷险境,一晃却是圣宠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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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毓清帝在皇贵妃的姿琉宫里歇下了。
侍黛早早的便遣散了众奴才,独一人在惊鸿殿外守着。
她双手合十看向星空,白日里,树上已有了几声烦人的蝉声。这黑夜里又有了几只聒噪的曲曲,这样年复一年的季节转换,对她来说只是一种轮回,让她在皇贵妃的庇护下得以安生。
殿内,景亦雪对镜而坐。
穆重擎走到她背后,铜镜里映出两张容颜,一个风韵滋骨,一个病若犹美。
他伸手拆下她头上的并蒂海棠花步摇,正欲置于首饰盒内。
景亦雪却起身抓住了他的手:“穆重擎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怨我害了你那没有出生的儿子,所以要借我亲妹妹的手来报复我?”
他看着永远对他这般直言不讳的景亦雪,心中颇有几分感念,温声笑道:“你看你,是被气糊涂了吧?”
他苍白的面庞略显孤寂:“除了兰梦,我何时欢迎过自己的孩子。”
一言深深地打在亦雪的心间上。
她和穆重擎是青梅竹马,自小感情笃厚,他默默的守护与陪伴竟让自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曾经一度以为她爱莫玦这是对穆重擎最大的伤害,可她终究是忘了,他是一国之君,他的心里装的不能仅仅是她。
他抚了抚他的脸颊:“珺姚,覆雪身上有你的影子,我尚能看出她有你一半的聪慧。”珺姚是景亦雪的小字。
亦雪睁大了双眼,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恐惧:“重擎,你我之间尚有约定,我出宫前必定会为你找出一位领袖后宫的人物,可是覆雪绝对不是,她心性纯善,绝对不适合像我这般,你知道我手上有沾染了多少鲜血吗?”
景亦雪万万没想到穆重擎竟然想把覆雪培养成下一个她。
“我知道这六年你为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很痛苦,那夜覆雪来求我放出苏氏,便是不想你背负这些痛苦,你心疼她,她心疼你。可是你别忘了,你们都是景家的女儿,她涉世未深,但一样会有人将她恨之入骨。”
亦雪一向强势,不喜欢自己疼宠的小妹插手她做的这些事情,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真正关切自己的人,她如何能够不感动。
“重擎,这六年我并不痛苦,和你达成约定,是为了救莫玦,还有我和他的孩子。我手里这些该死或者不该死的人命,我都心甘情愿去了结。只是我不想覆雪也变成我这样,她没有将她深情包裹的男人,这深宫的长夜漫漫,她日后该怎么度过?”
穆重擎深知她的担忧,他爱她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她的想法。
解释道:“你有没有想过,覆雪将来会用另一种方式取代你的做法?”
“呵,这深宫就是一个越陷越深的泥潭,不会有干净的一天。”
“可她和你不一样,你选择和我回宫,是因为你我之间的约定,但覆雪她是真正的嫁进宫来,我是她的男人。”
“你的意思是?”
“你出宫后,我自会护她,她悟性不差,多经历几次磨难,她必定会成长起来。”他宽慰道。
亦雪清楚的能从穆重擎的眼中看到离别时候的伤感。
“可你今日生生却是个自己带了一个绿帽你知不知道!”说起这个,景亦雪就来气,他是一国之君,如何能够这般不顾惜自己的颜面。
“那又如何,你知道我的,为了达到目的,就算是毒药我也是喝得的。”
他的话语了带着些许遗憾,听得亦雪一阵忧心。
“那药你还在喝?”
景亦雪问得这药可不是补药,而是端嘉太后在穆重擎六岁登基开始便每日下的慢性毒药。
穆重擎轻点了头笑道:“现在没有以前喝的那么勤了,隔三差五吧。”
隔三差五又是什么个说法,亦雪急道:“可你的身体已在亏损,事到如今你还拖着,我怕……”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这般处心积虑地对我下手,死之前我一定会将她连根拔起!”
穆重擎眼里的是恨,一种很疲惫的恨!
亦雪心下一阵权衡,太后一党在朝中实难瓦解,这后宫中又多有刁难,存心就是想将她的亲生儿子罗云王匡扶上位。
她心里开始着急,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若端嘉是个小角色,那这六年里,以她的手段这老太婆早不知死了几百回了。
而她现在忧心的又是覆雪,以她现在的能力,日后如何能抵抗端嘉?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人心下都已了然,如果他们二人注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这是对还是错?
“珺姚,改变覆雪的一生不能讲究对错,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每一个人都活的身不由己,这也就是覆雪的命盘。”
穆重擎说到后面已是轻轻嘲讽,现在他都要用命盘这种借口为自己开月兑了。
“你政务繁重,早些歇息吧,我去偏殿。”
景亦雪留下这么一句,便辗转往岚波殿而去,入宫六年,她的宠冠后宫只是在表面上,她与穆重擎从未有过肌肤之亲,不管莫玦在或者不在,他们只能是永远的朋友。
穆重擎看着她欣长的身姿,他爱亦雪到底爱在什么地方?
他生来就没有母妃,自幼跟随在父皇身边,先帝到了晚年却越显昏庸,任凭秀合皇后(后来的端嘉太后)对他这个皇长子随意折磨也不管不问。
他就这样在那可笑的童年里遇到亦雪和莫玦,亦雪是他的一线生机,是他六岁登基之后漫长深宫里唯一的支撑。
他生来不被待见,于是他总是羡慕着皇弟穆裘语,羡慕着他那个对他无微不至的母亲。他的心性愈显优柔,软弱,甚至逆来顺受。
是亦雪教会他直面自己的人生,别人欠他的都要一一讨回来。
他爱的亦雪是特别的,他甚至为她下狠心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可是她的心里没有他,她与莫玦私奔出逃,怀孕而归,他十里长街相迎,不畏人言,封她为皇贵妃,主掌后宫。
穆重擎临窗而站又是一夜。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自己能活多久他尚是不能掌控,若是将来有一天亦雪真的是出宫了,那他又该如何度过为数不多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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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局已入了盛夏,苏期萱盛宠一月有余,宫里上下无不羡慕她的。
“嫔妾见过苏贵人。”按照礼数,我屈膝在苏期萱身前行礼。
她立马将我扶起:“期萱承妹妹的福分升了贵人,如何妹妹就同我生分了?”
我其实不敢面对她,她能获救本是一件喜事,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皇帝能救她只剩下这种方式,这段时日,我一直未曾睡好,就是在想我哪里做错了,说到底还是我不了解这个深宫里的人心。
我朝她苦涩地一笑:“这原是礼数,不能免的。”
言罢,她竟然在我身前跪下,垂泪道:“我本遭遇这等祸事,想着难见天日的一天,不瞒妹妹皇上虽然多次召幸,却从未碰过我,皇上且言,期萱能有今日全拜妹妹所赐,不然我早就冤死在冷苑里了。”
本就料到毓清帝盛宠她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他连我替她求情这事都告诉期萱了。
无奈扶起她道:“救你的不是我,是方姐姐的一世清誉,还有方氏一族的身家性命。”
我这般说来,期萱确确实实被吓得不轻,呢喃道:“方姐姐是被冤枉的?”
我点了点头。
话已至此,苏期萱沉默了,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但她却知晓,此次祸事能换回她苏氏一族的平安,却是用了方氏一族的身家性命。
“方姐姐葬于何处,期萱定要好好祭拜她。
方念卿对毓清帝没有爱慕之心,因此她不争不抢,方家只是小门户,因此莫涤尘觉得她没多少用处,才将她放置在泠蓝居。
方氏一族被诛九族,她虽不在了,可我将要愧对她一生。
“你跟我来。”
方念卿被定为罪人,她入宫来,就没有再踏出宫门的命。
泠蓝居已不复当日的清幽,这里已被尘封,再没人会踏入这‘污浊’之地。
期萱走的较快,她转身问我:“已到了园门口,妹妹怎么不进去?”
我轻轻地拉开她:“方姐姐就在你脚下。”
她吓得跳开,躲在我身后。
“她死后,被放置在云灵山的庙宇里超度,可是半月之后方家满门抄斩,她一个已死之人却无容身之处。”
草草地被宫人埋在泠蓝居的园门口。
我弯身在泠蓝居前跪下,期萱也跟着我。
“方姐姐一路好走。”
又是磕了一个响头,死者为尊,她身前已是无所恋,死后满门又被抄斩,她早已没有可以让我弥补过错的地方了。
同期萱相继起身。
“近日有好多为姐姐妹妹相继进升,原想有妹妹一份,为何你现在还是十品更衣?”
“按照嫔妃的近升制度,她们都是受过皇上昭幸的。”
她点了点头:“原是这样,这番说来,这半月皇上尚未昭幸妹妹?”
她问的这般直白,真叫我有些脸红:“不瞒姐姐,妹妹至今葵水未至,无缘侍候皇上。”
这便是我进宫数月来,都未被安排侍寝的原因,我的心里还放不下顾倾源,还得感谢这个原因,让我尚不用头疼这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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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了三更天,宝凉点起烛火,叫我快些起身:“小姐,孟公公竟然上咱们这来了。”
我心下大惊,他是皇帝的近身太监,莫不是穆重擎找我。
“他可有说什么?”
宝凉将手里的一个布包给我:“就说让小姐换上这身太监服,然后跟他去豫樟宫。”
我心下已是了然,今夜是该将我所想的‘两全之计’呈报给皇帝了。
迅速地换了装束,这三更天里,已无再走动的宫人,一路跟着孟公公倒是相安无事。
他脚程快,我只能咬牙跟上,不久便到了豫樟宫。
豫樟宫也笼罩在一片黑幕里,格外的寂静,唯独主殿澄銮殿里上有灯火。
孟公公推开了殿门,示意我进去。
正如我所想,毓清帝穆重擎埋首在一堆奏折里。
我走到他身侧,见他正提着笔在写些什么。
“臣妾参见皇上。”
听见我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好个俊俏的小太监。”
他又笑了,每每在他苍白的脸上看见笑颜,我竟是习惯了,甚至心理有些悸动,能让龙颜如此大悦,不知这是不是我的幸事?
忐忑的心稍稍平稳:“皇上又是打趣我。”
“给朕讲讲你的两全之策吧。”
他架好笔,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我早在来的路上便想好了说辞,倒是不怕他看我。
款款道来:“东地常年干旱,往年都是国库直接拨去数以百万的款目,用以体恤民情。只是大凌正值盛世,自然这一路的贪官污吏也就不会少,户部拨给东地的款,层层下剥,最后到百姓手里已经所剩无几,燃眉之急都不可解,如何能达到解决旱情的效果。”
说到此处,我停了下来。
“你说的在理,继续。”
他是明君,即使我说他的手下存在着贪官污吏,他也欣然接受。
“这些所剩不多的钱却是用在从邻城运水的人力上。每年用在此处的花销远远不够解决东地的旱情,难民大量涌入他城导致民心不稳又是一大弊端。就算沿途的贪官没有吞钱,但是臣妾认为紧靠国库拨款这种方式根部不是解决东帝旱情的最好办法!”
说到最后我竟是在批判,这么些年,东地的旱情一直没有消停过,再这样下去,这个大凌的边城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空城,到时候让异国有了可乘之机如何是好。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唯‘继续’二字。
“广修渠路,临城引水。”
“你说的这个法子耗资巨大,国库实难调度,朝中百官唯独顾倾源一人敢跟朕提这个法子。”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顾倾源?”
“是你爹引荐入朝的,官拜九品却是有这番胆略。”
原来我爹终是让顾倾源踏上了仕途,他何止有谋略,此番看来顾倾源定是要在朝中大展拳脚了。
“东地是大凌的变成,地势略低,广修渠路,从临城引水是行得通的。臣妾有一法子倒是可以让皇上的国库不必动用分文。”
“你倒是说说。”
我见他语调平和,心下却是小小的惊讶。
“如果覆雪没有说错,这沿路的贪官污吏都出于端嘉太后的之流。”
事实上我这么说是不会错的,爹爹在府中常会聊到朝中各派,端嘉的党羽涉及的地方过多,给皇帝下的绊子也是无处不在。
“你这女儿家的如何关心起这等事情来了。”他虽是这样说着,但我想,他现在定是对我会有所改观吧。
“既然是让他们吞了这么多年救款,将他们养的肥了,现在是时候全数叫他们吐出来。”
“你要如何做?”
“皇上不妨将此事交给罗云王穆裘语来办,他当了多年的闲散王爷,领了俸禄也该为朝廷效力了。再者谁人不知罗云王财力雄厚,世人皆言他可是富可敌国。只需给他戴顶高帽,他就是不愿此行,端嘉太后也会叫他去的,届时无论他是将自己的钱财捐出来还是叫沿路的贪官吐出来这都是他的事情了。这些钱用在引水之事上,还怕这个治旱的法子没个眉头?”
我这样反问穆重擎,他早有了赞赏的神色,法子我是提出来了,只是他敢不敢做就是他的事情了。
“你与顾倾源的计策倒是相信的很,只是他尚未提出给罗云王带高帽一处,因此朕才觉得他的计策缺了点什么,如此一来倒是被你说通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在案桌前摊开一纸御诏,右手提笔正欲蘸墨,可是砚台上墨水已经干固了。
我笑着走上前:“皇上如此兴致,就由覆雪给您研墨吧。”
“你这小太监,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
他说话如此轻佻,我便仗着胆子瞪了他一眼,研起墨来。
他的字体好生龙飞凤舞,顷刻间,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喻圣旨。
收完笔,他笑着对我说:“这道旨意我已备下,明日朝堂上,朕倒要看看皇弟接是不接。”
他这法子更是雷厉风行,穆裘语要是抗旨,这事可就大了,至于给他带什么高帽,皆是用来安抚端嘉的法子,他们母子二人都是聪明人,穆裘语更是个精明人,只是端嘉最是急于自己的宝贝儿子对朝廷政事的上进心罢了。
说到底,这事穆裘语可谓是非去不可了。
本是一番高兴,我却想到了顾倾源,没想到他与我的想法竟是一致的,心底有小小的失落,我同他本是极有默契的二人,为何会到了这般田地。
“你怎么了?”
我一抚额上的汗珠,可是小月复尽是坠痛无比:“皇上,我……我这里疼。”
我指着自己的小月复,这感觉真是第一次,不同于平常的月复痛,又觉着吓体黏腻莫不是葵水来了?
他将手覆于我的小月复上,传来阵阵暖意。
我面色一红:“皇上,覆雪该是来葵水了。”遂将头瞥像别处。
我就算是羞死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葵水会是这番光景,让穆重擎遇见叫个什么事儿!
他面色略显尴尬:“朕送你回去。”
也不由我同不同意,径自抱了我就往殿门外走。
盛夏的夜是燥热的,我痛苦地贴在他的胸膛上竟是找不着北。
呐呐地喊一声“疼。”
“你好歹忍着点,很快就……”他话的话语里没了下文。
很快就怎么了?
我顶着月复痛如绞去看他,却发现他脸色异常的不对。
由不得我眼神发懵,定了神去看,他的鼻翼居然冒出虚汗来。
“皇上?”
他没理我,只是一味的抱着我,脚下运力,用的是轻功。我知道他又变了样了,每当他神情不对时,他就不会说话,然后扭头走掉。
犹记得那次莨城花灯夜他送我回相府,他就是突然在隐忍着什么,还有上一次直接将我扔在宫巷里。
然而这次,他竟然没有抛下我,是因为我现在身体不适吗?
不忍心看着他如此隐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背覆在他饱满的额上,只见穆重擎眼神飘忽不定地看了我一眼。
一路无话,干脆将头枕在他的胸膛上,这一次却不为来了葵水而脸红,上一次是靠在顾倾源怀里,那是一种狂跳的悸动,而靠在穆重擎怀里,却是安稳。
他现在只是我名义上的男人,自古女人出嫁从夫,那么我是不是该以他为天?
正好一通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到了园子,已是四更天了,四下无人,只有宝凉守则园门在等我。
这番看着皇帝送我回来,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竟是礼数也忘记行了:“小姐你这好端端的出去,又是怎么了!”
“给你家主子好好……处理,明日召医女看看。”
“噗……”
就算是肚子再疼我也笑出声来了,一个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正常么?
他将我放下,脸色却是铁青,方才还是清白来着的。
“皇上,让宝凉送你吧,臣妾见你……”
他打断了我的话:“不必,你好生休息。”
我轻点了一下头。
夜幕里他留给我一个背影。
“还不扶我回去,皇上都走远了还看。”
宝凉也是被穆重擎吓得不轻,愣是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她很乖地顺在我身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如何皇上要奴婢明日唤医女来看看?”
“突然来了葵水。”
她点了点头道:“这是小姐的初潮,决计不能马虎的,皇上真是好心啊,还将小姐送回来。”
说到穆重擎也知道了我的窘境,耳根子立马又是一红:“瞎嘀咕什么呢!”
她报以羞赧。
这一夜月复痛有所缓解,也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日,宝凉前去太医院找了医女来。
宝凉定是亮了二姐的名声,否则来的怎会是正六品的女医官。
“景主子这是自幼的体虚寒凉,想必相府多年来也是寻了不少医者了吧。”
我坦言:“是。”
别说是找大夫,就连顾倾源都在多年前就为我翻起医书来。
“来了宫中,但不能忘了进补,不可根治,也可加强体质,不然又是来了葵水多日失血,小主子如何受的了。”
她絮絮叨叨的样子倒是像极了我娘亲。
宫中妃嫔请请病都是会被太医院记录的,因此我来葵水的是自然不胫而走。
晚些周嬷嬷就来找我好一通恭喜,她要上报到皇后那去,然后像其他嫔妃一样,等候皇帝的‘雨露均占’。
我不禁有心起来,如果真是轮到我,定是不好躲过的,难不成要我与穆重擎谈判?
盛夏的风开始转凉,自从方贵嫔的时候,宫内一直平静着到现在。朝堂上听闻前段日子罗云王穆裘语最后还是接了那榜圣旨。
精明刁钻如他,国库只拨了往年一样多的款项,远远不够他广修水渠,这其间的差度可要他自己斟算了。
“小姐,方才皇后娘娘特地派了冉笙姑姑来。”
心下一颤,冉笙来了,莫不是……
“且是请她进来。”
我每日都能在大姐的承央宫里见到冉笙。
宝凉自然知道我来者是客的习惯,给冉笙上了茶。
“见过小主子。”
她朝我行过宫里便是开门见山:“小主子也知道,这后妃侍寝皆是由皇后娘娘安排的,您已入宫五月有余,加之这回您来了葵水,如何是躲不开了。”
躲不开,我知道,对于这种事情,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是穆重擎的人,心却早给了顾倾源,顾倾源不要,我把心留给我自己,自己无法疼惜,便只能交予老天安排。
“劳烦姑姑还来跑一趟,躲不过,便不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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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侍寝戏,精彩抢先:
他是帝王,后宫之中人人见了他都会害怕,因为帝王难以长情。他对我二姐唯独不同,说到二姐,我心中又是微微一涩,景家嫡亲三女共侍一夫妻,他穆重擎好福分!
我不敢去看她的脸,一股脑的将头埋得低低的才好。
珠帘被掀开,他在我身侧坐下,贴的很近。
我的肌肤已传来了他里衣的华凉。
“覆雪,全天下都可以怕我,唯独你——不必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