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算计你一回?”
没有一个女人喜欢听这样的字眼,算计?呵,她似乎真找到一个可以算计一辈子的男人了。
顾倾源也就笑笑,同她这样的生意人谈话,拐弯抹角是第一步。
“言重了,对倾源而言,同莫二小姐之间,还是更适合互利共赢才对。”
“互利共赢?”莫涤蕴只是微微的疑惑,加重了字眼,再去看沉默的顾倾源她似乎明白了。
相互利用也不错,至少他不必再是拒她于千里之外。
顾倾源始终相信自己的眼光,这莫涤蕴是聪明人,有些话自然不必让他挑的太破。
“这酒还是少喝点,顾某素来不喜与酒鬼共事。”
他的嘴角跳着轻讽的笑,手掌一道劲风,只听莫涤蕴手里的酒坛坠下屋顶,摔得个粉碎。
莫涤蕴有一晃的愣神,她自然是没料到顾倾源还曾习武过。
院中传来了护卫的脚步声,这里是将军府,一丁点想动自然会招来护院。
“顾倾源,第一天就得罪同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同伙?”
他又是轻笑一声:“看来莫小姐听适应顾某的给你安排的这个角色。”
脚步声愈发的进了,顾倾源旋身消失在夜色里。
“小姐你这是又喝醉了?”
一众护院看到酒水溅了一地,就知道自家小姐又在屋顶上喝醉了。
“只是手中打滑了,你家小姐我可是千杯不倒。”
“小姐夜深了,你还是下来歇息吧。”
“好。”
随机她一个旋身,衣裳如花般盛开,稳稳地落在地上,一众人看的,心里皆是赞叹,不愧是莫大将军的女儿。
护院退了下去,莫涤蕴回首注视着顾倾源消失的方向,薄唇轻起:“顾倾源,你果真是让我意外。”
她作为一个将门虎女,自然是希望未来的夫婿在武学上的造诣要比自己深刻——
早朝过后,毓清帝在三月斋才用过早膳,便听太监说顾倾源已在澄銮殿等候了。
他对顾倾源自然是极为欣赏的,在朝中像他这般年轻又有胆识的臣子并不多见,更何况他还不是端嘉的人。
“微臣顾倾源见过皇上。”
穆重擎见他扶了衣袍,礼数规矩。
“爱卿请起。”
“谢皇上。”
这是顾倾源第一次同穆重擎面对面,平日里在鸿光殿早朝,只因他的官阶低微,又无进言的机会,哪能讲穆重擎看的如此清楚。
他的心口一紧,眼前这个形容单薄的男人就是覆雪的所托之人。
“这次朕招你来——”
穆重擎停顿了一下,只听顾倾源接过话来:“倾源已经接旨,万万不会辜负隆恩。”
俨然不卑不亢。
“朕很意外,毕竟罗云王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罗云王突然抱病回皇城,杀了满朝文武一个措手不及,东地的民心尚要稳住,穆重擎果断颁了圣旨,受命顾倾源为钦差大臣近日前往东地控制局面。
穆重擎如此大胆的启用一个新秀,文武百官里自然是有不服气的。
只因顾倾源是景相举荐入朝为官的这层关系,倒也暂时堵住了众人的悠悠之口。
“皇上不必未倾源担心,微臣定当为皇上分忧解难才是。”
“好!不愧是景相的得意门生,切莫让朕失望了才是,东地大旱,朕会叫户部继续拨款,为了百姓,你也要放手一搏。”
顾倾源心里自然清楚,皇帝说的不过是表面上的话罢了,户部能拨的款微乎其微,如何能堵住东地这么一个大窟窿,因此昨夜他才去找了莫涤蕴。
“倾源誓死不辱皇上重用。”
“朕那覆雪丫头心思已然这般聪颖,你是她的教书先生,如何能逊色于她?更何况她尚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流之辈。”
顾倾源甚是诧异,他竟然能从穆重擎口中听到覆雪的名字,他和她师徒的关系,想来穆重擎早已知晓。
“景三小姐是微臣见过最为聪颖的女子。”
“她给朕出的法子,跟你上奏的折子里的内容无异,倒是让朕觉得小觑她了。”
顾倾源心里微凉,那个已然在他心间扎根的女子,终不负他所望,她把她的聪颖发挥的极为妥当。
他的喉头微微苦涩,终是调整了状态:“恭祝皇上枕边又多了一个排忧解难之人。”
说起枕边人,呵,顾倾源想这世上再不会有另一个景覆雪出现。
“说起来,她二姐亦雪才是朕见过最为聪颖的女子。”
问这天下谁人不识景家二女景亦雪?无论是艳名还是威名,到了现在还是百姓们说津津乐道的。
顾倾源面色微僵,皇帝心里住着的景家二女,那么覆雪岂不是——
他送她入宫,覆雪会遇到哪些阵仗他都有顾虑过,包括皇帝的一颗心不可能掰成一份一份的送给她。
若是不然,皇贵妃如何宠冠后宫,如何能在顶着私奔不洁的骂名下让帝君十里长街亲自相迎!
只是覆雪,她心性寡淡,定是不会有心去‘争宠’。
“不过青出于蓝,朕倒是相信,覆雪的能耐远不止这么一点。”
顾倾源心里又是起了一个波澜,不知为何从另一个男人嘴里听到覆雪的名字,他总会心中钝痛,这就是报应?爱上一个人的报应?
从澄銮殿中走出,他心神尤为不宁,心中自嘲,顾倾源啊顾倾源这一切不是如你所愿吗?像你自私的想着覆雪不能成为你的牵绊,于是你拒了她的心,看她入宫去也不为所动,你见她天资聪颖,所以倾囊相授,你想她成为你的一颗棋,于是她就乖乖任你摆布,这都是报应不是吗?
他捏了捏掌心,这不是他,他没有儿女情长的命,等待他的会是长路漫漫,会是生死间的油走!他要的根本不是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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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凉,你推一推秋千。”
我平静的唤着宝凉丫头,她一脸担忧的看着我:“小姐,你要是想透气,便是静静地坐一会儿,这起风了会是寒气侵体的。”
这里是翡玉湖中的独岛,上植一颗百年老树,不知是谁在树枝上架了秋千,今日我才觉得病好些,便已迫不及待的想出来透透气,日日在符海阁里决计是憋坏了。
我背对着她伸出手来,接下一片落叶,又不禁喃喃:“起风了。”
近小半月来,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是不是你来了,我的病就能好了?’
空中又是喃喃:“顾倾源你知不知道我生病了?我当日那样问你,现在还算数吗?”
宝凉听得不是太真切,却见自家主子捡着一枚落叶看的出神,想必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顾倾源本是站在九曲回廊里,无心的一瞥竟是让他看呆了,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湖中央,要知道自从覆雪入宫后,他们就再没相见过。
脚根本不听他的使唤,渐渐的靠近,他愣是能够清楚地听到心脏狂跳的声音。
方才内心做过的挣扎,紧紧只因覆雪的一个背影,便不攻自破了。
宝凉见到这个犹如山水画中走出的男子,不禁看呆了,她在宫中从未见过这样俊美的男人。
难不成,这是顾倾源?
她能知道顾倾源的名字是源于景覆雪病痛时几场梦魇中的呓语,那个素来心性寡淡的女子,心里到底是将这个‘顾倾源’藏的多深,才会在做梦的时候,流着泪唤他的名字!
宝凉尚未惊动坐在秋千上胡思乱想的人儿。
顾倾源却是招了招手让她退到一边。
宝凉只见这个男人又是靠近了自家主子几步,她能断定他就是顾倾源,因为她从他的眼里看见的是眷恋又是胆怯。
我在睁眼时却是看见了顾倾源。
顾倾源!我猛地揉了揉双眼,眼前这个蹲在我膝前的人真是顾倾源!
“顾倾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俯身揪着他的衣领不放,顾不得其他,我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人终于露出一抹微笑,犹如温泉般溢满了我的心田,他伸出手将我的手拿下放在他的脖颈之后,徐徐起身愣是将我从秋千上抱了起来,却未放到地上。
我靠在他怀里,心里总是忐忑的。
“顾倾源你把我放下好不好?”
他笑我一句:“口是心非。”
我的脸就在他温润的嗓音里彻底红了,我的心也在这落叶纷飞的秋日里彻底凌乱了。
最终顾倾源还是小心翼翼的将我放下,并且同我解释道:“皇帝招我入宫详谈治旱一事。”
早就知道他入朝为官了,只是没料到毓清帝会如此重用他这个入朝不久的新人。
“你可是有了主意?”
不禁为他忧心起来,当日我同皇帝这般提议,要的是罗云王同太后一党兜里的钱财来填充修水渠所需的费用,这比数字堪比天文,紧凭他一人如何担当?
“办法总是有的,倒是你这大小病不断的。”
他伸手抚了抚我的发顶,这般温柔的他,叫我如何能够割舍?
“已经好了,只是你不在好的有些慢了。”
在他身边,我便是从前的景覆雪,可以任性,可以撒娇,甚至可以哭闹,这才是活生生的我,试问是什么时候开始,顾倾源成了我的灵魂?
我望着他笑意浅浅,这个笑死真心的出自肺腑,能够再见到他是多么不易的一件事情,我该是收起所有的伤感,华年里同他来一个最美好的重逢。
感谢上苍,他顾倾源依然将我景覆雪温柔以待。
宝凉匆匆走上前来,我正要同她解释,却见她神色颇为慌张道:“小姐,皇上派了孟公公来,说是让您过去。”
我顺着她的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孟公公埋着头在一旁等候,九曲回来里紫盖妍华,是帝王的仪仗,生生耀了我的眼。
不由得去看顾倾源,他的神色颇为镇定,我便安下心来,有什么好慌张的。
我虽是不舍,却也要顾及皇帝的颜面,景家的颜面,走至孟公公身前,露以一笑:“有劳孟公公了。”
许是皇帝身边的都是老狐狸,恭敬道:“修华客气了,快跟咱家走吧。”
我再没去看顾倾源,安安分分地跟着孟公公而去,里着皇帝的龙辇越发的近了,我这心里便是越发的凌乱,时刻叮嘱自己要镇定,在别人还未开口之前,自己也要装成一个没事人一样。
呵——我这是做贼心虚么?
已是小半月未曾见到穆重擎,他今日的神色似乎少了那么些许苍白,只是从他眼中难以看清喜怒。
“臣妾景氏覆雪见过皇上。”我屈膝行礼。
那人抬手微扬,八个抬辇的太监就将龙辇缓缓放下。
待到放定,上面的人也没见着出来。
“覆雪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今日太医且是诊断过来,说是别无大碍。”
“你这身子好了,亦雪也可少但点心,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皇后近来身体违和,朕此番便是去看她,覆雪就同朕一道吧。”
他是皇帝,哪有轮的到我说不的道理,更何况大姐姐那我定然是要去的,她那病怎生个就没有起色。
“遵命。”
他微微点头。
“景修华,皇上这是叫您上去呢!”
见我半天还是杵在原地,孟公公无奈只好躬身上前提点我。
将满目的错愕写在脸上,我景覆雪何德何能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皇帝的御辇!
微微动了动身子,要知道我心里是极为抗拒的,若是顾倾源看见了会怎么想,那个人现在还独自一人站在孤岛上看我,整颗心该是揪成一团了吧?
顺从意识,我回头看了一眼九曲长廊外的顾倾源,因为离得远,我不能看清他的神色,只是他在我心里就是一面温凉的湖水。
我今日上了这龙辇定是能在他心上掀起惊涛骇浪吧!
回头去看毓清帝,只见他嘴角略带笑意,像我伸出手来。
在一众宫人的屏息下我将手搭在那只冰凉的手掌里。
冰凉,入骨的冰凉。
那人将我的手紧紧一握,便将我拉到他的身边,我坐在他的身侧,两个人挨得那么近,胸口不禁扑通扑通的狂跳。
龙辇再次被抬起,微微有点晃动,我悬着的一颗星怎么也放不下来,穆重擎一定是看到了,他这是生气了么?
呵,名义上我的确是他的女人。
“莨城花灯夜,朕见你在酒楼下踱步——”
他将话停在这里,轻而易举的挑起了我所有的恐慌,他分明知道我对顾倾原的感情远不止师徒之情这么一点!
“没想到,你同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的眼底没有怒火,有的只是无情的讥笑:“朕会好好照看顾倾源,你且是收点心思,朕要灭他不费吹灰之力。”
他用两根手指钳住我的下颚,弄得我生疼,只是他说道了顾倾源!
他那帝王的自尊被我践踏了?他如何会在乎这些,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甚至是自己给自己戴上绿帽都行,我同顾倾源之间尚未做出出格的事情,他这就生气了?——
穆重擎打澄銮殿来,不曾想到会撞见顾倾源将景覆雪从秋千上抱下来的一幕,幸亏当时只有他过往,一想到亦雪的叮嘱,穆重擎当下就头疼了。
心下微微叹息,他方才的确是生气了。
亦雪不希望这丫头有事,那他就绝对不能让这丫头有事。
他不爱覆雪,却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别人抓到把柄。
看见覆雪的眼中逐渐淡下光泽,穆重擎这才极不自在地放开手指。
我心下也随之一颤,不自觉的将手贴在下颚,这样的穆重擎叫我恐惧,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顾倾源高攀不上。”他什么都不是,所以高攀不上,所以我入宫来。
这话是故意说给穆重擎听的,如果是想要安抚他,那必须说的真切,之后后面那些话我真的说不出口。
这样也好,让穆重擎将我看成一个嫌贫爱富之人,于我没什么不好。
穆重擎哪里是要去看大姐的阵仗,将我丢回园子,便另寻他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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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黄的树叶落了他一个肩头,这翡玉湖的孤岛充斥着他内心里每一份挣扎,这样的皇宫让他喘不过起来。
顾倾源双眼朝着毓清帝乘辇而去的方向,微微一眯。
呵,漫漫长路。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踏入后宫,一个人独行在庭廊里,不少奴才纷纷侧目。
“顾大人不知这后宫不能乱走的么?”
他当然知道,这后宫里走动的都是皇帝的女人,宫规森严,只是他佯装迷路罢了。
“顾某兜兜转转尚是找不到出宫的去路。”
他对孟公公解释道,孟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人,不在皇帝身边伺候着,倒是有意来找他,穆重擎的疑心病看来不是一般的重。
孟公公眯起眼,他是上了岁数的人,叫人看不清他心里的算计。
“源是这样,那就请顾大人同奴才出宫吧。”
皇帝六岁登基,他就在他身边一直伺候着,毓清帝心思藏得虽深,但刚才在九曲回廊看到翡玉湖的那一幕,他多半能从皇帝的面色中看出点什么。
顾倾源跟随在他身后走着,面色尤为平静,好比孟公公引他走的路。
这段路愈发的寂静,这样尚无后妃走动,又是死气沉沉的地方唯有通往冷宫地界才是。
想到冷宫,顾倾源的心里如遭雷击。
在大凌后宫,关在冷苑里的后妃,离宫外只有数墙之隔,白日里要听着墙外自由的喧嚣,黑夜里要听着疯女人的哭号。
这就是被关进冷宫的下场,而那里——
“顾大人,你怎么不走了?”
孟公公回过身来,看见顾倾源在冷宫周界突然停了下来。
顾倾源稳了心底的波澜起伏,平静道:“只是好奇,一路过来愈发的安静了。”
“那是顾大人不知道,这边界都是冷苑的范稠,老奴领您往这儿走,也是为了避开一些‘人多嘴杂’。”
顾倾源心下明了,孟公公此举定是出于穆重擎的意思。
“原是这样。”
孟公公是宫里的老江湖,最懂看人的心思,对这顾倾源,他心下倒是犯了难,此人要么是谦厚老实,要么就是城府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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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前,罗云王赈灾,本是携了国库的银两,此番顾倾源被封为钦差前往东地,穆重擎又是给拨了一笔款项。
这‘出征’的场面倒也威风。
顾倾源辞了钦差该有的仪仗,嘱咐了下首护送银两到达动地的日期,便独自一人快马加鞭现行而去。
穆裘语留下的这个摊子到底有多烂,他还得现行了解。
莫涤蕴早在城门外等候他多时。
顾倾源见到莫涤蕴骑着一匹上等的白色良驹,长发高高扎起,眉目清朗,没有少女的天真,这巾帼之气让人为之一震。
“吁——”
他坐下的马喘了鼻息,在这秋日里显得格外萧瑟。
莫涤蕴驾着马缓步上前:“你这个五品钦差出行可真是够轻简的啊!”
说着就扔给他一个酒囊:“打开闻闻,知道你不喝酒。”
顾倾源冷眼将怀中的水囊投掷回莫涤蕴手里:“不必。”
“呵,你这冰块,本小姐多为你着想啊!”
顾倾源只觉得,这女人的脸皮又开始厚了。
“闭上你嘴,可别让风沙给喂饱了。”
于是扬鞭驰骋而去,莫涤蕴不怒反笑。
“好马儿,快帮你主子追上情郎才好。”
这话幸得没叫顾倾源听见,否则他必定会气吐血,这女人感情是追情郎来的!
莫涤蕴的马是雁山名驹,货真价实的千里马。
一路与顾倾源并肩骑行,到了最后自然是顾倾源坐下的马匹没了气力。
“二位爷好生上座,喜欢啥就点啥!”
“小爷我就好一盅好酒。”
“一看二位爷就是出身不凡,这名酒千金一两也喝了不少吧,不如尝尝小店的杂粮液?”
店小二卖力的推荐自家酒楼的酒水,这名酒与杂酿的反差,倒是勾起了莫涤蕴的馋虫。
顾倾源凝了眉,但因马匹疲乏倒也只能作罢。
“且把爷的马好生喂着,你店里的酒啊,小爷自然是喝定了。”
这店小二做活这么多年,自然是有眼力界的,抓住了一位金主,现下更是殷勤了。
“好嘞,二位爷上座。”
待到莫涤蕴同顾倾源面对面做好,她见到他的冰块脸,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顾少爷,你且放宽心坐着,谁叫你那马这么虚弱呢?”
这话极为打趣,然而顾倾源哪容得一个丫头看自己的笑话。
“莫小姐骑的是千里马,我那坐骑只是凡间一俗物,你就不会觉得胜之不武?”
只见莫涤蕴面色一沉,低声道:“好少爷都到了这了,可别再称呼我为小姐了。”
“顾某可没你莫家的出身。”倒不是他拒她的好心于千里,只是从他记事起他就没有少爷命。
莫涤蕴性子也大咧,没把这话往深处想,只是归咎于顾倾源一向说话就这么毒舌罢了。
“你这话说的,要是看中我家宝驹赠你便是了。”
“莫公子可真有钱。”
“噗——”莫涤蕴喷出一口酒来,些许还溅落在顾倾源的海蓝色的长衫上。
“怎么,现在可是嫌这里的酒不好喝了?”
他将这句话说的尤为清响,生怕周围的人没听见一样。
莫涤蕴心里听得吐血,她喜欢上的根本就是一只老狐狸么!
东地远在边关,他们现在所处的镇子还算的上是繁华,莫涤蕴细心点了几道可口的小菜,他们急行半日,可别饿着才好。
顾倾源用食时从不讲话,似乎一心一意就在吃饭上。
“消息可都传开了,皇上呐这回派了个钦差来!”
听了这话,莫涤蕴挑起眉来,又去看了顾倾源的脸色,依旧是一副闲情逸致用饭的样子。
“东地那烂摊子,这么多年都治不好,仅仅一个五品钦差,届时不要叫沿途的那些污吏吓退了才好。”
又一人高谈阔论起来,东地地处边疆,邻国国力尚弱,还不至于趁火打劫,只是再怎么贫苦也不能没有百姓,让东地成为一个空城,那等于将大凌的一部分江山白白送了他人。
只因毓清帝当朝,大凌的国力也是渐盛,这一代遍布端嘉太后的势力,其中自然不乏作威作福之人。
“贤弟也不好小瞧了这位顾钦差,他能被咱们皇上如此重用,看来也是有一定的能耐。”
莫涤蕴嘴角微微一勾,用着几不可闻的音量说道:“是啊,能耐的都找到我了。”
她也就是悻悻的说上一句,只是顾倾源有的是内力,如何不清楚她在嘀咕些什么。
在莫涤蕴的视线里,顾倾源突然回以一笑,那叫个妖娆万千。
“莫小爷可是为倾源想好了计策?”
那夜他找她,要的是她的承诺,至于钱财的详细出处——
“莫小爷是精明人,定是不会白白将自己的钱财交予倾源支配,那么——”
他又延了声。
莫涤蕴浅笑依旧,已是喝了两盅酒来,现下面色有些酡红。
“本公子最是听不得你如此话里有话,这钱财的来源倾源尚不必担心,小爷自会处理,只是好说也得精明你一次,总不能白白便宜了你。”
说道此处,她笑得意味深长,晃着身子起了身,到柜台付了银子。
顾倾源紧随其后,离着马厩进来,才问一句:“你要什么,还是说倾源能给你什么?”
莫涤蕴心中一喜,他总是按着她的盘算一步一步来了。
此时的她借着酒意,装傻充愣的竟将双手搭在顾倾源的肩膀上,又是抬头靠近了他细腻温和的眉眼,轻轻喘了一口气。
“我要你十里红妆相迎。”
顾倾源哪怕你现在只是一个芝麻小官,我也敢不顾市井流言嫁给你。
顾倾源面色一冷,伸出手将肩膀上的两条手甩开:“我不娶酒鬼为妻。”
那女子眼里像是含了水雾:“好倾源,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么?”
她穿在一袭劲洒的骑装,却说着这般娇俏的话语,饶是顾倾源也头疼了,他想,以后莫再把这女人当正常人看了。
“莫小姐,我记得你可是千杯不醉。”
“我今日自然是醉了,没听过酒后吐真言么?”
“哦——”
她望着他薄凉的唇线,不禁滚咽了喉头。
顾倾源又道:“那倾源恐怕要叫莫小姐失望了。”
“为何?”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她太需要知道这个答案了。
“我喜欢的女人叫做景覆雪。”
这平淡的语调,却让莫涤蕴顿时觉得如遭雷击。
“你疯了,她是你学生,更何况她现在还是皇帝女人!”
“你说的是事实,只是顾倾源心里有她这也是事实。”
现在的莫涤蕴还不知道顾倾源有多喜欢景覆雪。
她眼中的景覆雪,心思谨慎,天资聪颖。
“你喜欢柔柔弱弱的女人?”
她又是忍不住试探了一句,突然开始担心顾倾源会不喜欢她这个嗜酒成性,又是满身铜臭的女人。
“那可不一定,顾某现在就挺喜欢‘雅财公子’的。”
闻言莫涤蕴心里凉了一半,她没有想过顾倾源会如此直白的告诉她,他喜欢的是自己的钱财。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一点,她还有这个砝码,至少顾倾源会主动靠近自己。
于是她扬起自信,脸上镀上璀璨的笑容:“好呀,你若喜欢,本小姐自愿千金换美人一笑。”
她将美人二字咬得极重,她莫涤蕴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他的一切,他这副皮囊,她也爱惜的狠。
换得顾倾源一声冷笑。
莫涤蕴心里乐了,原来她在顾倾源心里还能这么‘肤浅’?
随后二人又是快马加鞭的急行到深夜。
到了宽宁镇,二人模着黑打一处客栈而去
莫涤蕴选择在宽宁镇打脚也是有原因的,这宽宁镇不偏不倚就在四方的交汇处,商贸往来频繁,于这一带最是富足,她要实行的计划,也要在这里展开。
黑夜里,莫涤蕴精明的双眼在闪动:“顾倾源,这银子很快就会去你怀中,你可要睡的踏实些。”
顾倾源怎么听都是觉得莫涤蕴这是诅他。
“那倾源便是谢过二小姐了。”于是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冷不丁的就关上了房门。
门后,烛火里,顾倾源的眼神如狼般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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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涤蕴披着斗篷,临窗而站等待天明。
她虽然素爱饮酒,可这最清楚的还是自己的心,她要做的事情,一点一滴都要盘算好,决不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夜幕里窜出一只信鸽。
原本睡在床上的顾倾源在黑夜里睁开了双眼,唇角一勾,这女人总算是行动了,于是他便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镇里镇外传开一个消息,便是‘雅财公子’来了。
这赫赫有名的‘雅财公子’居然要将原本放在皇城举行的斗宝大会放到这小小的宽宁镇里举行。
并且发布集结令,广邀天下客商共聚。
顾倾源起得倒也不晚,出门的时候,莫涤蕴正准备外出。
“要一起吗?”
“去哪?”
“去商号看看。”
自然而然‘雅财公子’便是雅财商号的幕后东家,她这个神龙不见尾的大东家只因极少数在众人面前带着面具亮过相之后,便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好奇心。
只是也因为无人知道她的样貌,因此现下将她丢进人海里,也不见得有人认得出她。
顾倾源入相府后的七年,也是不断的走山走水,到了后几年,对于这‘雅财商号’的突然崛起也是颇为诧异,这商号具体的运程他是不知,只是这商号在大凌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走到哪里都会有雅财的钱庄,米铺,绸缎庄,甚至盐庄等等。
这生意场做的如此只大,试问莫涤蕴是多有能耐。
二人极为散漫的走了百步,便到了闹市区,雅财商号的酒楼就开在此处。
莫涤蕴已是习惯了乔装自己,在顾倾源眼里,她同普通的客人一样,哪里有一点老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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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灯台,闲敲棋子。
“一室凉枕寒衾夜,便是为君空劳念。”
宝凉端了烛火,着实是耀了我的眼,不知是不是方才念想到顾倾源,我这心下酸楚,眼角也是落下泪来。
宝凉离得我近了:“小姐,你手里的那颗棋都捏了好半会了。”
正愁如何答她,灯火重重里,穆重擎袭一身更是耀眼的明黄。
“这又是怎么了?”
他问得有些沉,着实把宝凉吓了一跳,匆匆移到一旁屈膝行礼。
将手里的尚州白玉棋丢回棋盒里,起身道:“臣妾见过皇上。”
他是不常来的,唯一的几次都是深夜突然造访。
“起吧,这符海阁连个通报的奴才都没有,怪不得会将你二人吓成这样。”
我忐忑着一颗心起身道:“臣妾这符海阁到了夜深多半是不会有人来的,便是遣了奴才们早些休息了。”
他走到棋盘的另一头坐下:“朕倒是不知覆雪是心疼奴才还是抱怨朕来的太晚了。”
我心下微凸,是不是毓清帝穆重擎到了半夜里都会不正常“
“皇上又是打趣了覆雪了。”我回以一笑,接过宝凉奉上的茶盏给他。
“夜深了还喝什么茶水,撤了吧。”
说完,又是捡起一枚黑棋,他的手指修长却也消瘦,这样握着也是极为好看的。
如此我也径自捡起白棋:“皇上可是要同覆雪对弈一番?”
入这宫来,我都是一人下棋,不为别的,且说这棋子是顾倾原送的。
他的脸上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叫我如何窥视他的棋招?
“饶是覆雪玩心大起,朕自然奉陪。”
“那就以盘中此局开始罢。”
盘中一局是我冥想了一个晚上,只是我思绪万千,布得棋局倒也刚刚开始。
“让你几子也是无妨的。”
听他这么说来,白棋敲定。
黑子紧跟其后,其不说先前我留下的棋局对他是有劣势的,只见他现下落得这般快,不得感叹一句帝王谋略之长远。
宝凉又是一次捡了烛芯,黑棋赌了白棋的气门,我正犹豫不决。
“前往动地治旱的队伍今日才到,却是听闻顾倾源昨日就到了。”
手上的棋子一僵,看来这才是穆重擎今日来的主要目的。
他这是要刺激刺激我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逢迎他人心戏,我可不能丢了顾倾源的脸。
“许是皇上给顾先生的期望太重了,他那性质定是要先行查看一番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般说来,倒是朕将羊送到虎口里?”
我嘴上虽是没有否认他将顾倾源比喻成羊,心里却是叹息,顾倾源可是一头高瞻远瞩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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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倾源此举在穆重擎眼中是非常明智的,他封顾倾原的只是五品钦差,对驻扎在东地的一些官员来说丝毫没有震慑作用,届时定是一番明争暗斗。
呵,所谓知己知彼,他这样做何尝不是对顾倾源的一种试探,他得益于景相的举荐才得入朝为官,朝中不服他的人比比皆是,更有甚者说他这个当皇帝的顾虑不妥,五品钦差这样的官位,意味着去送死,朝中人都等着看景氏的笑话。可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顾倾源绝非池中之物。
将顾倾源推向风口浪尖,等着见真章吧。
“咳——”
心下正在盘算,却听眼前的女子传了轻微的咳嗽声,是他忽略了覆雪尚是大病初愈。
“罢了今夜早些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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