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启程入京
夜深人静,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在暗夜中熠熠生光。西暖阁里被照得亮亮堂堂,映得人心情也明朗了几分。
柳微言手捧茶杯,眼睛慵懒半眯着,溪雪站在榻前泡茶,疏影在她右后侧小手捶肩,“洪伯,你说爹爹曾经写过一封信给殷亦寒?”
“对,是在三个月前,信件由绝尘送出,老奴亲眼所见。”
“洪伯,依你所见,爹爹与殷亦寒之间是什么关系?”
“老奴多言,以老奴对国公的了解,三皇子恐怕,是友非敌。”
“一封信能说明什么?不管怎样,微言还是拜托洪伯,在我离开后,守好国公府,不要让宵小之徒有可趁之机。”
洪管家垂首,“老奴一定不负小姐所托!”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柳微言端起茶杯,茶香扑鼻,只觉神清气爽。茶水微烫,她只抿了小口就放下,“高吟风,我要你做一件事。”
接下来几日,众人商讨决定,在国公头七过后,柳微言再随三皇子上京。
柳微言惯会耍懒,以自己身体虚弱,需要休息,不能劳累为借口,将出行要准备的东西一股脑推给洪管家、蒋氏和丫头们去办。饶是这样,她也不轻松,毕竟不是去游山玩水,还有正经事要做,当然要准备万全。
与此同时,殷亦寒整日呆在自己房间里,闭门不出。
四月的微雨,挟杂着冷风,丝丝缕缕地侵袭了万江城,整个万江城被笼罩在朦朦胧胧的烟雨中,透出冷冷清清的意味。
镇国公府大门口,柳微言正在与众人依依惜别。此行她只带了贴身照顾的四个丫头,流月、飞萤、溪雪和疏影。蒋氏闷闷不乐,拉着她直抹泪儿,微言安慰她:“嬷嬷年纪大了,又有了小孙子,就同洪伯一起,在府里颐养天年。有机会的话,微言一定会回来看你们。”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哄小孩儿,流月在心底深深地鄙视自己小姐。蒋氏诺诺的点头,还是不舍得放手。洪管家走到跟前儿,细细地叮嘱微言,微言认真听着,偶尔笑笑,反过来叮嘱他。末了,还是洪管家按住蒋氏的胳膊,微言才顺利地上了马车。
车队共有十个马车,除了微言和四个丫鬟坐的两个马车外,洪管家准备的东西足足装满了八个马车。衣、食、住、行都备得齐全。初看到这些,微言也吓了一跳,心想:这不是招贼吗?后来一想,一般的盗贼听到三皇子的名号,不敢妄动。况且,出门在外,凡事有备无患。但是,在严桐用一副吞了鸭蛋似的表情盯着这些马车时,微言还是小小地羞恼了一番,之后就心安理得地坐在宽大豪华的马车里,准备享受自己的赴京之旅了。
长长的车队缓缓驶出了万江城,回头看看城门上“万江城”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殷亦寒认为柳微言至少会装模作样地感怀一下。果不其然,他一转头,就发现,柳微言掀开马车侧面车窗的竹帘向外张望。那紧锁的眉头,那哀怨的眼神,无不昭示着她身不由己、背井离乡的愁绪。恰逢此时,城外官道两旁的杏花开得明艳艳,不堪凉风冷雨击打,纷纷离开枝头,飘飘洒洒飞落,配上眼前这幅仕女离乡图,真真称了那句“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啊!
只见眼前的人儿微唇轻启,众人屏息俯耳。四周一片寂静,唯听微言吟诵:“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倒!这姑女乃女乃还自比荆轲了,我说,这可比性在哪里,我咋没看到呢?柳微言的声音中气十足,看来这些天的进补确有成效。她喊完不算,还一个人在马车里沾沾自喜地评价,“嗯嗯,不错。大气!豪迈!”窗外,众人再次绝倒。
严桐一时不察,登时便要跌下马来,幸得旁边的兄弟扶了一把,才没有当众出丑。殷亦寒一口气没上来,呛到了,一个劲儿咳嗽,咳得青筋爆出。再加上憋笑憋得辛苦,脸也红得欲滴出血来。他的属下顿时心理平衡了,虽然遇到一个不靠谱儿的公主,但能让大家看到殿下如此精彩绝伦的表情,也算值了。
万江城是进入西北的门户,自万江城往西,戈壁沙漠,一望无际;自万江城往东,则是青山绿水,锦绣繁华。殷亦寒一行出了万江城,就向东南进入了长州地界。
长州的首府青阳位于长州南部,长州北部距离青阳很远,却紧挨着万江,因此这里的城镇、乡村反是依托万江发展,百姓倒也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初出万江城,城镇繁多,城镇之间间隔距离短。车队每到一城一镇,便停留一晚再走,无需经受风餐露宿之苦。然而过了这一带再往前,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长州中部地形复杂,山脉纵横,只在山脚下分散着零星的小镇。其余多是未曾开垦的荒地,杂草丛生,人烟稀少,有时行进百里都看不到一个人影。这一天,柳微言他们就这么倒霉碰到了这种情况。
整整走了一天,眼看天色暗下来,一行人都显得神色疲惫。马儿踢踏着蹄子,嘶吼着原地打转儿,也不愿向前。殷亦寒只好下令,在一处溪水旁停下来,整顿休息。
车队一停下,男人们就各自栓马、打水、拣柴,生起数十个火堆,然后每十来人围在一个火堆旁就着水嚼干粮。流月她们也没闲着,飞萤取水,疏影借火,溪雪架锅,流月去后边的马车上舀了满满一小碗肉干,等到水“咕噜咕噜”地煮开,再细细地洒进锅里,鲜美的肉味一下子溢开,引得殷亦寒的属下们伸长了脖子,一个个“咕咚咕咚”地咽口水。
殷亦寒也闻到了香气,只是他一向沉稳,不会轻易变色。严桐馋得不行,又怕被人听到,低声低气地劝着殷亦寒:“主子,您看,兄弟们又饿又累,只嚼干粮怎么行?公主的好东西不少,要不您就屈尊向公主借一点儿,给兄弟们解解馋?”
殷亦寒当然不会这般小声小气,他以所有人都听得清楚的声调回答:“严桐,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借点儿给兄弟们?兄弟们劳心劳力保护公主,公主铭记于心,自不会亏待了大家,何须本殿多此一举!”
这话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显然是在给柳微言施压。微言若不回应,当真不是她的风格,“三皇子说得对,本公主岂是忘恩负义之徒!其实本公主早就备好了东西招待众位!”话落,溪雪和疏影抬着一只大锅从马车后走出,流月和飞萤则一人端一盆肉干紧随其后。
严桐和其他属下眼睛都直了,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殷亦寒似是读懂了他的想法,狠狠地在他上踹了一脚,“人家都送上门了,还不去接!”得到了主子的指令,严桐踉跄着招呼了几个人上前,把东西接过来。也不转身回去,嬉皮笑脸地凑在几个女孩儿面前,左一声“好姐姐”,右一声“多谢”,哄得几个丫头合不拢嘴。微言也不禁佩服他:真是个活宝。
那边一伙儿饿狼忙得不亦乐乎,不时有人兴奋地大喊,期间有心人还找飞萤借了大勺和碗。在外奔波久了,什么时候不是白水干粮。有肉粥吃,得是多高的待遇呀!恐怕现在,微言就是叫他们赴汤蹈火,他们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殷亦寒一个人坐在火堆旁,拿着一根粗短的木头,拨弄着火堆。感觉到有脚步声走近,抬头,看见柳微言端着一小碗肉粥,拿着小勺,慢慢地搅着,坐在了他身旁。“呦,三皇子,你作为将军,不该与属下同乐吗?难不成是嫌微言给的肉粥太烫,不敢接?”说完,舀一小勺肉粥,优雅地抿进嘴里,咽下去,一声长长的“嗯”,摆出一脸享受的表情。
殷亦寒闻言,眉眼放柔,“既然表妹如此大方,那表哥我就却之不恭了。”微言眯眼堆着笑,“殿下客气。”
咦?不对,我的肉粥呢?反应到自己的双手已空空如也,柳微言方才回过神儿。对面那个挨千刀的三皇子,左手端的,不是刚刚还在我手里的碗吗?右手拿的,不是刚刚还在我手里的勺吗?看他吃得一脸享受的表情,不是我专属的吗?混蛋,那是本小姐喝过的粥,那是本小姐用过的勺。还是古人呢,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啊!
殷氏王朝,长州境内。一个星光璀璨的晚上,一条不知名的小溪边,一个玉质盖华的男人,一个满脸纠结的女人。一个月复黑如狐,存心调戏;一个可爱若兔,怒气盈胸。在火堆的掩映下,两人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幻灭于火光中。
正是十五,一轮满月挂在当空,悄悄打量着这一对儿男女。唉!恰逢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