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二十里处。悫鹉琻晓
一个山洞里,灯火通明。
此刻,只有杨巍和他的父亲杨亮呆在洞里。如今,杨亮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满是伤痕的身上涂满了膏药,缠满了白色布条。
几日前,在客栈里,杨巍寻找母亲和姐姐未至,一个白须老者却是告诉他,他母亲和姐姐被官兵捉去,却不会有危险,只是他的父亲,却是大难临头,福祸无依。
最终,老者让他在客栈静静等待,告诉他他自会救出杨亮,让杨巍准备好食物和干粮逃离,又丢给了他一本练武的秘籍,让他好生练习。
几个时辰后,老者便将满身是伤的杨亮还有他爷爷的尸体带了出来,找了一辆马车,便急速出了城。
黑夜里,杨巍抱着腿,一个人孤独的坐着。就像小时候一样,他犯了错,父亲会责罚他,他每每受挫便会一个人躲在黑暗的小柜子里哭泣。
如今,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彻底地变成了黑暗,他以前所想要的自由,在家破人亡面前显现的是那么的卑微。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前面的路都是黑的,他也注定无法转过身去去拥抱昨日的繁华。他现在相信所有的自由都必须付出代价。他是那么的茫然失措。倘使从前他有一颗放荡不羁的心,如今,他便是无心了——从紫衣走的那天便就无心,从母亲和姐姐被抓走的那一刻便就无心,从父亲满是伤痕的那一刻便就无心,从爷爷离开人世的那一刻便再也没有心。
昨天,他独自一人,冒着大雨,挖着坟墓,最终葬下了他最爱的爷爷。
他大声的哭,一切都让他茫然、无助,他觉得全世界都在下雨,自己也是,再也没有一场晴天,是老天爷在为这场悲伤与孤独而放肆大哭么?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想知道。
他甚至回想起幼时的一些事情:
孩提时代,他总会和邻居家的小孩疯闹,还会抢他们的东西,以至于把别人弄哭,他总是那么霸道,他不许他们哭。可是当别人家的父母来到家里找麻烦时,父亲却每每当着他们的面打自己,好几次都是全身被打得发青。然后父亲总会把腰弯的很低去和他们道歉。他也会被罚的没有饭吃。而这时,爷爷也总会骂父亲,说养子不教,是父之过,说养父不教,是爷之过,然后便问父亲,是不是也要连他也一起惩罚。父亲总是会很无奈,却又无法诉说,就三人都不吃饭,以示惩戒。但爷爷又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孙儿,他总是那么偏心,宁愿不管自己的儿子也会让厨房偷偷弄一些馒头给杨巍吃。那就是他的童年,即使他总会躲在黑暗的小箱子里面哭泣,但那只是一时的赌气,却没有隔夜的害怕。他的童年是那么美好,即使是哭泣比大笑多,但那也是心甘情愿的受罚,其实,他也是快乐的。而今,他再也没有那个机会在享受一次他童年的哭泣生活,他们想远去的背影,随着斯人远去,渺无音讯···
如今,他只有父亲,他什么都没有了···他会很害怕,会很孤单,这种孤单比任何一种屠杀和血腥都让人恐惧,深夜里的孤独你任何一种苦痛都要折磨人,让人全身的骨骼分崩离析,痛苦至极。
他今日抱着腿脚,害怕的全身颤抖,却终究不能哭泣···也只是看着那微弱的灯火,还有灯火下那个面目祥和,却饱受痛苦地父亲,不动,不说话。
许是过了两个时辰,杨亮原本死沉沉的身体猛然剧烈的抽搐起来,这是杨巍这几天最不想见到的,因为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夜晚了。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全身剧烈的抽搐,像是患了癫痫一般的无法忍受,就连四肢都无法控制,手舞足蹈的,又是嘴里还会说一些梦话。
“师傅——不——不要丢下徒儿”
“父亲——不——不要丢下孩儿”
“娘子——不——不要丢下我···”
“兄弟——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巍儿、飘儿——我的好孩子,不要把父亲一个人仍旧原地···”
那就是一个曾经那么顶天立地,风雨叱咤的人,曾经是那么的对一切默然冷酷,只喜欢追求理想与自由,因为那时只有自己,后来,自己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心上的挂念和眷恋便像一根线缠住你,你却也是凭借这根线将自己的伤口补缝起来——你永远都不会相信,自己对于那些人,那些事是那么眷恋,哪怕是相忘江湖,饮酒赋诗,享乐人间也都是那么无所告慰。
杨巍眼中噙着热泪,看着父亲发生的一切,不禁有一丝的心酸和落寞,就像自己对于所有事情的感触,他好像也看到了自己,父亲可以像个小孩一样怕黑,害怕孤独,也像自己一样将自己所在一片黑暗的角落里,其实,父亲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强大,反而那么渺小,像一粒尘埃,一抹星辰,可是他从未抱怨过一句,他只会默默的去做一些事情,永生永世都不会让自己的子女亲人看到自己的苦痛。
杨巍的手,紧紧地握着他,口中不断地念叨:“父亲,父亲,别怕,孩儿在呢,孩儿不会离开。”
那一夜,一切都过得那么孤独和寂静,像是在远古岁月是没有人类的草噪声一样的寂静,而孤独是寒夜里永远都不会亮起的明灯。
笠日,天色阴沉。
杨巍醒来才发觉自己身上多了一件衣物,那是他父亲的衣物,而身旁的火堆上,两只野山鸡正在靠着,杨亮却不见了踪影。
他起来,心情不知是有些激动还是慌张,因为杨亮毕竟还是醒了过来,可是昨夜,他的一场梦却再一次将自己带进恐惧的池沼和深渊。
他这时才惊喜的发现地上有一行字,上面写道:
“孩儿,父亲外出练剑,火上烤着食物,别饿了肚子,苦了你了,为父午时便回,好生照顾自个儿。”
他看到地上那飘逸而娟秀的字迹,心头是一抹温暖,手中拿起烧鸡,发了会呆,便才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落泪。然后,泪水在顺着脸颊低落到地上,溅起几抹尘埃。
后山涯,山风凛冽。
一个白衣男子,当着风,站在那里出神的望着一个坟堆。
石碑上刻着:杨公骥名之墓
他出神的看着,眼里是无尽的哀痛,继而泪流满面,便跪了下来。
缓缓道:爹,孩儿来迟了,没能将你救出,这是一不肖。爹,孩儿不明是非,错手将你致死,这是二不肖。爹,孩儿年幼时曾屡次冲撞与你,不曾听闻您的话语,这是三不肖。爹,孩儿因为误交兄弟,致使他勾结坏人,使我杨家家门遭遇不幸,这是四不肖。爹,孩儿没能救回妻女,致使家门香火分离这是五不肖,爹,孩儿没能亲手将你埋葬,是您尸骨畏寒,这是六不肖。
话罢,右手便伸出三只手指,目光尤为坚定的看着那个墓碑,嘴里缓缓到:“爹——不孝子杨亮今日指天发誓,若是有日,无法报的复仇,今生今世,誓不为人,甘愿遭受天谴
话罢,便又是几个响头磕在地上。
山边,此时又下起了雨。
没人再去百无聊奈的系数雨花,那时的雨,也不再是淅淅沥沥和飘雨倾盆。
漫天的雨花,从天空坠落,飘洒在发上,肩上,身上,剑上···
他独自一人,手持水寒,犹如手持寒芒,手持银练,在雨中,舞起剑来···
手腕一动,剑便随着腕曲。一道道寒芒和在风中雨中,阵阵撕裂。身上的衣袂早已湿透,每一个动作便像是在嬉水一般,惊起一阵水花。
他周身一转,九转轮回。手中的剑借力腾飞而起,山边地层,一阵阵爆裂声响。
他果真没有在用右手,对于他来说,右手早已成了废手。就像一个人,倘若知道自己做事的那些方面为短处,非但不予改正,扬长避短,那便是死磕,即便是撞死在那南墙之上也不会有人投来丝毫怜惜之色,那叫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