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把一直尾随在身后的叶子也赶跑之后,就再没人来打扰孟梅和熊绮她们了,向西北的方向又走了四天,熊绮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听说你不是要带我去你家吗……你家究竟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们现在好像是越走越偏僻了呢?”
孟梅这几天越发喜欢这个姑娘了,顺手在她脸上顺带就模了一下:“对呀,我改主意了,你生的这样漂亮,又看不见。把你带到山里面卖给个傻子当媳妇多好。”
熊绮已经习惯了她不时的模来模去了:“这可不是盗贼的所为。”
孟梅咳嗽了两声:“不要这样认真嘛,配合点,装的像一点。”
熊绮举起红霞剑:“有这柄剑,有十个傻子也不够杀的。”
孟梅忽然停住了:“到了……就是这儿,你在这儿等一会,我去看看有没有哪个老农家里要买个瞎眼的媳妇。”
熊绮虽然生气,可还是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等她。
只听孟梅连跑带飞的,一边还喊着:“娘,娘,在吗?在吗?”
从一间茅草屋后面的菜地里转出来一位五十岁许用布包着头发的老妇人,她手杵着个锄头:“谁呀……死丫头啊,跑外面疯够了晓得回来了啊。”
“回家来了。”孟梅见到老婆婆很亲热的停下来,先见了一个大礼,然后说道:“我给您拐了个小可爱回来。喂,快过来,叫婆婆。”
熊绮磨磨蹭蹭的:“真的把我卖了?”
“对,一顿饭的价钱,已经谈妥了。”孟梅跳到熊绮身边按着她的头行了一礼:“好了,娘,这个小丫头以后就随便你玩了。”
老婆婆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来抬起熊绮的下巴,仔细的看了看,皱了皱眉头:“叫什么?”
熊绮还没来得开口,孟梅已经抢先道:“姓熊,就叫熊妞吧。”
“嗯,这个名字好。”老婆婆又道:“眼睛不太好啊。”
“这个,枝节问题,枝节问题。”孟梅坏笑道:“现在她是你的丫头了,娘你准备怎么办?”
“死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骗干娘给你干活。”老婆婆虽然是埋怨的语气可是听上去却很兴奋的样子。她一把抓住熊妞的右手手腕:“内息还弱,嗯……体虚少火,肝胆失调,年纪不大毛病挺多。”
熊绮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山野之中竟然有着这么一位高人,刚刚想出声询问,却又被那婆婆按住了眼眶边的两处穴位,一下子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炸开了,顿时头疼yù裂。
“娘,不要一出手就玩坏了好不好?”孟梅看见她这幅模样也吓了一跳。老婆婆倒是很淡定:“先扶她坐下吧。梅丫头,你觉得呢?你把她送过来,肯定也是有什么想法吧。”
“应该是中毒了。”孟梅在熊绮心口下三寸的地方按了一下:“此处气息沉滞,周行不畅,应该是病灶所在。”
“不错。应当如何救治?”
“尝试用了五味复明汤和九草天光香草汤都没有效果。”
熊绮听得有些糊涂了,这母女俩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内容也越来越艰深。熊绮对药学和毒物学都没有什么研究,从她们那叽里呱啦一串子的话语中只能听懂几个无异议的虚词。
老婆婆沉吟了片刻,道:“这两种方剂都是对症的,可不见效果可能是中毒rì久的缘故。她是什么时候失明的?”
孟梅拍了她肩膀一下,“喂,丫头,你是什么时候失明的?哦,对。你说过是三年多了——具体的情况还是你自己来说吧。”
熊绮呆了一下才醒过神来。不等孟梅再问第二次,她便回答道:“有,有三年多了吧,初开始以为是生病,看了大夫也说是风邪入侵,伤了眼。用过许多药都不见好。后来……”
说到这儿她停住了。孟梅笑眯眯地道:“即便是再笨的丫头也该能分辨出风邪入眼和中毒的区别啊,虽然花了两年多才明白过来,真是有够慢的。”
熊绮叹了口气,忽然对孟梅没头没脑的道:“我真希望你是在骗我。”
“我是个有尊严的盗贼,但不是骗子。”孟梅淡定的站在她的前方:“你的手都在发抖,在这样下去,你连剑都拿不了。”她伸出手去把红霞剑从她手中接过来:“你自己也知道,所以你才会跟过来。”
熊绮心口的起伏越来越剧烈,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太阳慢慢的爬上山坡,她忽然只觉得眼前一片雪白,整个人似乎都漂浮了起来……
孟梅摇摇头,叹口气,把红霞剑收起来,将熊绮软绵绵的身子抱了起来。
“午时安神散。”毒手夫人梦萦笑眯眯的说道:“我家丫头用毒的本事越来越好了。”
孟梅正sè道:“这是药,不是毒。”
“毒是用错地方的药,药是恰到好处的毒。”梦萦从女儿手中接过熊绮的身子:“我给她用用针灸,你去准备些饭菜。”
“是的,娘。”
熊绮醒来的时候,如果能够看见自己的模样一定会吓一跳:她的双眼周围都被密密麻麻的插满了银针,甚至于一直延伸到太阳穴附近。
“我这是怎么了?”她低声申吟道,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给你用了一点安神的药。”孟梅坐在她身边将两只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明明知道自己中毒了,却一直自欺欺人的不敢相信。是因为给你下毒的那人对你很重要吧……是贝贝吗?还是那个被他们抓走的那个小伙子?不管是谁,你都不好受是吧。但这世道就是这样。”说着,她模了模自己面罩下的脸颊,又幽幽的叹了口气。
熊绮沉默着没有说话,孟梅用食指点住她胸月复间正中的位置,稍稍一用力,熊绮立即感觉到一种钻心的痛苦,她一下子全身都蜷缩了起来,孟梅赶紧收了手,说来也奇怪,她刚刚一撤去内力这种钻心的痛苦立即就消失了。
“我想过去死……但还是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熊绮淌着泪说道:“你为什么要揭穿这一切?”
孟梅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为什么,如果一定要有原因的话,那就是好奇心吧,天底下所有的毒我都想找到解药,包括你身上的。”
梦萦走了过来,她对熊绮道:“丫头,可以告诉婆婆。你当初生的那场病,是怎么回事了吗?”
熊绮动了几下嘴唇,强迫着自己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来。
那时她是扇子门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不论武功还是机智都是众人里最出挑的。她死心塌地的爱着大师兄蔡婓,蔡婓也和她交换过定情信物,虽然门主没有亲口说过要让他们成为一对,但是夫人也时常拿他们俩开过玩笑。
直到那一次,在那个位于深山中的石窟之中,她与门主狠狠地吵了一架。
“你可讲点儿道理吧!虽然是门主,但也不能这样!”
“啪”那个曾经待她如女儿一般的男人给了她异常迅疾的一个嘴巴:“滚!”他低声的咆哮在山洞中久久回荡。
泪水夺眶而出,她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那是她最后一次见过他。没有多久,她就稀里糊涂的害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夫人都请了很多名医来看,大夫们都说是风邪入侵,伤了肝经,用了许多法子,虽然最后烧退了,却再也看不见了。
孟梅听完了她的叙述,沉吟了一会儿,将手按在熊绮右上月复上,轻轻地按了下去,熊绮果然哎哟叫了一声。
“肝经确实受损。”她又顺着肝胆经一路飞速点了过去,熊绮只觉得每一处被她点中的地方都似乎有一道暖流shè入,身子舒服的一颤,不由得满足的哼了两声。
孟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一手功夫乃是用自己的内力为针刺入对方的穴位,可以深入到通常金石难以抵达的深度,极为耗费自己的jīng力。
婆婆又搭了搭熊绮的脉搏,对孟梅道:“结合她的自述来看,你无论是汤药还是针石都是对症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在于中毒rì久,毒xìng已成跗骨之蛆,寻常方法恐怕难以生效。”
“还请干娘指教。”孟梅低头请教道。
婆婆微笑一下:“不急不急,大病需要慢慢治疗,先让这丫头休养着,你好好自己想一想该用什么法子。梅丫头,方子都在你脑袋里装着,只是看你能不能记起来。”
说罢,婆婆唱着山歌就出去了,抹去了泪水的熊绮躺在床上一笑:“这婆婆真有趣。”
孟梅看了她一眼:“如果你知道,她当年的别号叫做毒心夫人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毒心夫人?”
“三十年前吧。江湖上出了一个占据九寨十沟三十六洞的大魔王,这个大魔王曾经不可一世的放言要向中原武林挑战,结果来应战的中原高手无不中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蛊毒狼狈而去,唯一值得他们庆幸的就是,那个大魔王以戏耍他们为乐而不是真心要置他们于死地。”
“这个大魔王就是婆婆?”熊绮不敢相信的追问道。
孟梅自己倒了杯茶喝:“我娘说她玩腻了就收手了,那些什么九寨十沟三十六洞的寨主洞主也都是她用蛊毒控制住的,解散的时候顺便把他们的毒也给解了。然后婆婆就换了名姓,萍踪无根的飘零了数年之后,最后隐居在这青山深处。”
“那你……”熊绮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既然是魔女的女儿,为什么吕氏山庄会收你做徒弟呢?”
“呵呵。”孟梅端着茶杯吹了吹:“江湖上说我师傅是正道领袖、江湖豪侠。但江湖上的事情,认真你就输了。魔女这两个字,我娘比我师傅还要差许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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