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息叹气,楚王自退一步“姑且以为上将军挡的住韩国,然您老一走,国都只剩昭阳乐成之徒,寡人空头君王,这颗脑袋该挂在何处?”
龙驹无话,五年以来,他一心盯着君王成长,怨天怨地要变法强国,变法阻力,天下大势,一应无心考虑。听得寥寥数语,偌大个年纪,羞愧的无地自容,他才知道楚王从未抛弃楚国,那一双聪慧的眼睛,将一切看得透彻。
如今天下,臣下又被称作星宿,以神赋人权,是上天派来辅佐国王的。所以但凡臣子,只要没有犯下大罪,见国王只以礼法表示敬意,至多作揖,从无跪拜之说。
却是五体投地大礼,龙驹对自己先前鲁莽后悔万分,诚请楚王开罪。
没有起身阻止,短短瞬间,楚王恢复了嬉笑怒骂的无礼国主,笑道“上将军不必如此,你今rì若不在朝堂顶撞,何来此时会谈?”
后背析出冷汗,心服口服,龙驹才反应过来,少主第一朝会竟然是jīng打细算,把包括自己在内,所有臣下都算进去了?
心绪种种飞逝,再三思量,老臣起身。龙驹是打仗出身,向来厌烦宫中那一套礼仪,说白了只是做给人看。他是绝对的务实主义,既然少主已发言原谅,便不对自己耿耿于怀,而想来些实在的。
“依我王所见,如今是变法时机?”
有话直说,楚王稍喜,心想这老臣还没糊涂,虽浪费些许功夫,总算领悟了自己的来意。龙驹这一句话说出,楚王便下定决心,准备开始自己轰轰烈烈的君王之道。
“寡人久不在朝,对天下大势模模糊糊,不知龙莺如何看?”
龙驹才想起与自己一起被抓进来的亲孙女,诧异万分,楚王说话当真没有一点规律,竟然在最揪心的时候,跑到他人身上。
与女人比,龙莺壮实许多,但毕竟是小骨架子,与男人没法比。看着她瘦弱的身躯,龙驹一阵揪心,想她自幼丧父,三岁习武,年且十七,非但没谈婚论嫁,反而穿上戎装,要当个巾帼将军。
唯一欣慰,便是她虽女儿身,但心思细腻,对兵书有很大天赋,秦楚战时,临危拜将,力挽狂澜为楚国守护三百里国土,荣升大将。成为龙氏家族第三代骁楚之后,她当仁不让,体贴老龙驹,而与朝臣周旋,直直今rì,以无人敢因xìng别而轻视她。
然而,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尊卑思想根深蒂固,纵是龙莺如何优秀,在龙驹看,不过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如何能在国主面前大放厥词,甚至要发出影响一国的言论?
“回我王,正是时候。”
正当龙驹担忧之时,龙莺没看不起自己,而是一马当先,直言说。
“如今大势,秦齐魏三国大战,互为制衡,深陷久战云烟不得抽身,赵韩夹在中间,注意力集中在渔翁得利,燕国与我甚远,不足成患。如此之时,千载难逢,正是我王跃马扬鞭,变法强国的天赐之时。”
好!
“好一个天赐之时!”
龙莺语毕,楚王击掌喝彩,再看龙驹,已经呆滞的不chéngrén形。深深的自豪在他心中生成,却不想,老东西们醉心国都争权之时,一个女儿身对天下大势有如此清晰的认识,句句真知灼见,迅速将龙驹所知串联在一起。
同时,他更加遗憾,为什么如此龙莺,文武全能,却是一个女儿身?若非如此,让她指点江山,协楚王完成一番霸业,甚至大一统,尚不可知。
正在此时,楚王打断龙驹思绪,道。
“龙莺此言甚合寡人心,但她只知其外,不知其内啊。”
变法图强,本质上要冲击国内既有利益集团,国外的力量始终是小头,国内才是真正的刀口浪尖。
楚王不再让人说,而是自己说。
“当此之时,乐成三万禁军已具规模,昭阳君整合全国世族,表面虽无兵权,实际控制私兵四万有余,且财力更加雄厚。此时要变法,两家一定顺势而反,上将军手上有老军十万,三万jīng兵在国都,若两家齐反,可能抗之?”
听到这里,龙驹服气到了心里,令他非常奇怪的是,昭阳君和乐成两方的力量极为隐秘,即使是他,查出来也颇费功夫。楚王常游玩,几乎不问国事,甚至不看国家批文,他是如何得知的此般jīng准?
但无论如何,他听出楚王这是在问决心,想起先王变法之前类似的问题,当下咬破指头,他起誓说。
“若我王信得过,龙驹定死守城池,虽粉身碎骨,不叫反贼入城一兵!”
楚王的笑容肯定了这决心,但是否定了这做法。笑得如此诡异,两位将军都是一怔,只听楚王说。
“现在流血,还不是时候。”
小心翼翼的,他凑到龙驹耳边,说了许久,每每说到关键处,龙驹总是一震一震,想去谏言。但楚王压住他肩膀,根本不让说话,他便听楚王说,一直听得呆了,思绪沉浸在少主所说,竟忘了所在。
等回过神来,楚王正笑眯眯的看着,龙驹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寡人手段如何,上将军说说。”
假借国土扩张,征集十万奴隶大军,开向楚国西南重镇武安,实在武安实行奴隶废除的变法。如此手段,龙驹自问,就是先王也想不到。
但是,古往今来,但凡动用了奴隶大军的君王都没好下场,如商纣,楚王这绝对是一步太凶险的棋。
不仅如此,他还说要离开国都,身赴武安,以御驾亲征为名,亲自实施变法大策。
要知道,他龙驹所以能在国中与乐成昭阳君抗衡,正是借楚王之名,在身边云集了一大批忠心之人,而从未训练私兵。楚王若离开,他在楚都便没有指挥军队的合法xìng,如此,国都不是危险了?
“老臣担心王上安危,担心国都宗庙。”
忽然,楚王手中拖出半只虎符,递给龙驹,又道“上将军还担心宗庙么?”
在楚国,虎符历来是兵权的象征,虽然楚政荒废已久,但究没出现大兵变的根源,便是楚王不曾将虎符交给外人。如今,少主将虎符稳稳放在龙驹手中,分明在诉说自己对老将军的信任。
当下,龙驹再次跪地,更感怀楚王室对自己殊遇,生出大恐惧,怕楚王在蛮荒之地遭遇凶险。
“老臣担心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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