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瀞的一口气还没歇足,又见离开没多久的张渤回来,一脸恼。
“这些狗养的,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良家妇女,却说人家逃奴,不就是看她一个小泵娘家又住在最便宜的底层。这些个破玩意,还顶着个官字,干的全是鸡鸣狗盗的事,我呸!这官,和俺张渤吃的不是一个碗里的饭,说的不是一个道上的话,干么俺得听他们放屁!”
他指天画地的骂,什么土话方言全冒出来了。
“狗子怎么了?”
“臭小子,俺的名字是你能叫的?”他一巴掌巴了她的头。
“既然是名字,有什么叫不得的?”嗤,痛啊!
“叫俺大哥、大哥!”
“大哥,你气什么?我看你头顶都冒烟了。”
“还不是那些兵丁,他们把一船的私货和私客都抓也就算了,连个小泵娘也要欺凌,俺还真佩服这些混帐。可怜那小泵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直嚷着她是良民,连闺名都嚷得人尽皆知了。”他摩挲着下巴。
“这也难怪,姑娘家出门,要是好人家的女儿,身边却没半个随行的,这说不过去啊。”他一年到头跟着漕船跑比待在府里的时间还多,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可每回看到,每回还是气到不行。
“大哥心肠真好……不过那位姑娘叫什么啊?”她问得不是很经心,但是对自己能逃过一劫十分庆幸。
“你问这做啥……好像叫什么水的……对了,叫春水!”西太瀞的脑袋一空。
春水?她为什么会在船上?她不是让她回去了?或许同名字而已,不是她认得的那个。
“那些官兵那么嚣张,你为什么不管管?”她吼。
张渤被她吓得眉毛竖起来。“喂,你这兔崽子凶什么凶?载私货私客还有道理了?”凡事都有规则,他们敢带私货,是他们的本事,那些敢充私客的人,自己敢冒险,碰到事情就得自己承担。
欸!她跺脚,拔腿就朝通往甲板的梯子冲,形如风火。
“那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字吗?一听到就紧张成那样?”张渤一脸疑问。可他还没理出什么头绪,咚咚咚的脚步忽然停滞了一下,接着又响,刚刚才往上爬的人,这会儿是往下冲,冲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大哥,我叫你大哥对吧?那么我有事的时候,大哥会挺我吧?”
喝!哪有人这样子的,叫了两声便宜大哥,就得替他做什么去,他张渤可是随便人都叫得上的吗?
“大哥。”她的声音紧了。
“忙什么?你先说说跟那小泵娘是什么关系?”
“先帮我,回来,我什么都跟你交代。”她这一去,只有四个字“自投罗网”,等她想清这点,立刻转头回来。
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这个“春水”,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春水”,只是同名之误。
“他娘的,叫大哥的时候要先自称小弟好不好,这点道理都不懂……啧,要俺帮啥先说清楚再说!”这小子干么水汪汪的看着他,那表情,他受不了。
“我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帮我把春水从那些人手里救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她解去包袱,一古脑塞进张渤手中。
除死无大事,银子再嫌就有了。
他掂也不掂那包袱的分量,银子他多得是,只是被激起了一些好奇心。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吗?”
这来路不明的兔崽子,身分来路还没模清呢,要帮错了怎么办?不过自己一定是被驴子踢了,看他那副急得快上吊的样子,居然就被他拉着走了。他们追上的时候,那些河标兵刚上岸,一部分忙着搬货,小猫两三只看守着像待宰羔羊的私客。
西太瀞一眼就看到人群堆里把眼泪流成河的春水,真的是她!
“春水、春水!”
她穿过那些正想尽办法从口袋里找钱,好让自己月兑身的私客,跑到瑟缩在最边上的春水面前。
春水张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抖了抖嘴唇。“小……”想不到感人的场面还没出现,她一把让西太瀞给坞住了嘴。
“叫哥哥。”西太瀞表面上像是要去抹她的眼泪,宛如真的兄妹重逢,却压低了嗓子,紧张的吩咐她。
春水转了转眼珠,见西太瀞那打扮,意会过来。“哥哥……”两泡眼泪又滑了下来。
她这辈子最惨的时候莫过于爹娘死了,她一个人在街头流浪,可那时,有小姐把她带了回去,这回,呜哇……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人来救她,小姐又出现,她……好感动……那些兵丁一个个忙着清点收获,没防着有人敢一下冲撞过来,一两个性子急的锵地抽出了亮晃晃的刀,就要往西太瀞的脖子抵去。
她一边朝那些人作揖,一边用力的缩脖子,免得那刀子真的往自己身上招呼,却又反身护住春水。
“各位官爷,这是小的妹妹,不知道怎么冒犯了各位爷,小的在这里跟各位爷赔不是-”
“你是个什么东西,她是爷看上的,就得留下来!”
“是是是,小的是东西,爷不是东西。”那几个人没意会过来,倒是晚到一步的张渤哈哈大笑。“你这兔崽子,说话怎就这么合俺的胃口。”而且胆识不错,几把刀在他脸上晃来晃去,看他惊得眼珠都快凸出来了,却动也没动。
威风还没显摆完的兵丁回过头看见张渤,脸色倶变了变。
他们刚刚能顺利行事,是因为这位二当家只来看了一眼,吭也没吭的走了,若非甲板上的动静太大,他们相信这位爷连瞧都不会来多瞧一眼。其实,他们最早以为这条漕船载的都是一般寻常客人,见到这位有“暴阎王”之称的江苏帮二当家出现在船上时,差点没腿软。
漕河沿岸原有一百三十三个大小帮派,这些帮派都是水手、船工、搬运工,个个青壮好勇斗狠,各霸一方而形成,但沿海漕帮胜在有漕船,经过一再的冲突、合并,各地漕帮和这些帮派慢慢被吸收,分成了九帮,这九省漕帮里的江苏、浙江、松江唯湛天动马首是瞻,这位大当家据说心性手段狠戾,心机城府深奥,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那种人,而这位和湛天动一起打天下的二当家也不遑多让,脾气是一等一的坏。
不过这位爷方才不是没事了,这会又记挂起什么来着?
“春水,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你了?”一见到张渤出声,西太瀞感觉到春水紧紧抓住她衣袖,本来想轻声安慰的,一回头却看见春水肿了半边的脸,火气腾地冒了出来,而且烧得很火旺。
春水的唇嚅动了下,什么都没说,可是那委屈都写在脸上。
“哪一个打了你?可恶,居然敢对女人动手,我要宰了他们!”西太瀞捋起袖子,一副要去与人拼命的样子。
她可不是摆摆样子,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
因为天生力气不一样,女人在体力上本来就比不过男人,但就算力气不如人,凭什么就要挨打?这些狐假虎威的混账居然还动粗,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小……我真的没事,能再见到小……哥,奴……春水真的好高兴。”春水拉紧西太瀞的袖子,只求息事宁人。
欸,这个丫头,改不了口的称呼,慢慢来吧,可不让这些假公济私、狐假虎威的混帐吃点苦头,难消她心头火。“大哥,这些官爷不分青红皂白的抓走了我妹妹,还打她,你说这怎么办?”她把烫手山芋丢给了张渤。
他的两颗铜铃眼一瞪,“怎么办吗?”然后,阴气森森的笑,两根大拇指插在腰带上,“哪个带头的?出来回话!”带头的兵丁很不情愿的站出来,这跟上断头台有什么两样?
“你们是市舶司衙门什么人?”
“卑职……卑职是黄大人的手下人。”兵丁已经词不达意,连以下对上的自称都出来“黄远吗?要查私货就照规章查,别把手伸得太长,拿了不该拿的。”要是没有他允许,这些人,谁也别想上他的船。
再说了,这些市舶司可是纳税大户,一年上缴户部的税额,比起北方一些穷困的省还远远超过,在他面前喊穷?他娘的!
“张二当家的,兄弟们手头紧,实在不是故意的,请包涵则个,您放过小的这一回,小的年年绝不会忘记孝敬二当家。”带头的低声下气求饶,什么嚣张气焰都没了。
其实,一条大运河那么长,想在漕船上榨点油水的人不会比地上的蚂蚁还要少,大家互惠真的没什么,多少年来,这边孝敬一些,那边换你孝敬别人,是陋规,也成习,没什么大不了的,张渤并不想追究,至于这些虾兵蟹将的孝敬,得了,他还看不上。
“包涵你娘个屁!这个小雏儿……咱兄弟的妹子俺要带走,你有什么话说?”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二当家要多少人都随意……”就算要他把今天吞的私货都吐出来,能把这尊暴阎王送走都愿意。
这条河,谁都好商量,唯独漕帮的主子们,就连他们上头的也不是很愿意沾。
此时,高高的船舷上出现一个男子,负着手,如天神傲立在上面,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当老子吃饱了撑着吗?那些人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那些货,老子也当没见过,不吱声的时候,你最好就乖乖的模着鼻子走,那已经是给你面子。”张渤威风十足。“谢谢二当家的!”那带头兵丁的没想到这么简单有了结果,高兴的带着人、货一下退得干干净净。
虽然不能明着替春水讨回公道,西太瀞不是很满意,但是漕河有漕河道上的规矩,只要春水平安,这口气她就忍下。
“大哥英明神武,小弟太佩服了!”
“你这马屁拍得俺舒服。”张渤一脸受用。
此时,船舷上的人已经不见,码头上的三人都没发现曾经被注视过。
“谢谢大哥仗义。”
“你和妹妹有话要说是吧?”张渤看似个大老粗,对这种人情世故却比谁都明白。西太瀞笑嘻嘻的把人送走了,转过来,脸色一变,看着春水就开骂:“你脑子长草了,为什么在这里?”
“小姐——”春水哽咽。小姐翻脸像翻书,可她这是关心自己吧?“不是让你回家,好好过日子吗?”
春水眭地一声哭出来,边说边哭。“奴婢早就没有家了,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过日子,对奴婢来说,小姐就是唯一的亲人,小姐要流浪,奴婢就陪着小姐流浪,小姐要逃,如果被抓到了,好歹奴婢可以挡一挡。奴婢不要钱,不管怎样我就是要跟着小姐。”
“眼泪不要钱吗?丑死了!”西太瀞用袖子替她抹泪。
“小姐……”
“春水,如果真的过不了一个人的生活,那么去找户人家做丫头吧,签活契的,想走随时都可以那种,别跟着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了,也没有银两可以支给你,知道吗?”
“小姐不是把首饰都换了银票?”那可是不少钱,买地、买屋、买铺子都绰绰有余了。“都扔水里去了。”她说得云淡风轻,那些钱去了哪,只有她自己知道。
“啊……好可惜,不怕,春水的银子还在。”春水从贴身衣袋里掏出小姐给的银子和银西太瀞把她手里的贴身荷包推回去。
“不论你去到哪里都要记得,钱不露白,这世上黑心人最多,就算有钱千万别显摆,要被劫财又劫色,有得你哭的。还有,银子给你就是你的,女人没有一点私房钱怎么做女人?”
春水忽惊忽喜,忽然又哭了起来,像被人丢弃的小动物。
“怎么又哭?是气我刚刚没有替你讨回公道吗?”
“挨个巴掌算什么?小时候流浪街头,奴婢挨的白眼可多着,那可比巴掌痛多了,小姐肯站在奴婢这边,奴婢已经很感动了。”
西太瀞模模她的头。“这有什么好哭的?别人会真当是我欺负你,来来去去的人都快把我当成登徒子调戏你这良家妇女呢。”
这话一半是安慰春水,一半是真的让她别再哭了,至于那些眼光什么的,她从没在乎过。
“你是怎么知道我上了这艘船的?”
“奴婢猜的,就扔铜钱……正面的话小姐雇车走官道,反面走水路。”
“你喔,叫我说什么。”西太瀞叹气,整个无语问苍天。
“所以,小姐,您就带着奴婢吧,好歹可以作伴说话,奴婢很能干,什么都能做的。”
“你以后要是后悔,哭死了,我可不管!”
“小姐答应了吗?”见小姐点头答应,春水雀跃的团团转,眼睛发亮发光,看似比捡到兀宝还高兴。
“以后你就当我妹妹吧,所以,别称自己是奴婢了。”西太瀞真想不到她哪来那么多眼泪,简直就是水做的,别跟我说话……还有记得,以后要叫我哥哥。”
“大当家,你都不知道那小子多有趣,看起来唇红齿白的,没半点分量,刀子搁到他颈子的时候,居然吭都没吭,还为了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丫头,把身上的包袱都给俺了。他啊,一点都不怕俺,放眼两淮,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小子,俺欣赏他,这趟路总算有点滋味了。”
张渤“暴阎王”的绰号可是货真价实,整个江苏帮,除了大当家,没有人能叫他做事,那小子却是使他使得非常顺手。
又是给银子,又是谄媚,又是巴结,脸皮比城墙还厚,他一定不知道自己一巴掌就能让他飞到天边去,光这点,已经很让人另眼相看了。
湛天动穿着一件紫罗绣云团袍子,玉带缠腰,束发带冠,静静喝茶,这时的他面色漠然,情绪半点不外露,可却丝毫无损那浑身气势。
老二自从进门到现在一口水没喝,谈的都是他口中的小子。
他那二当家的身分摆着,两淮里谁敢不给他面子?并非那来路不明的小子有趣,那小子是狡猾。这时有人来报,西太瀞求见。
“大当家,让他进来吗?还是俺出去见他?”
湛天动瞥来一眼,这一眼就连长年待在他身边的张渤也觉得周身有些凉飕飕的。
“俺知道大当家心里有事,这小子滑头,咱们这一路回苏州也要不少时日,大当家见见他,也许能排解一点烦闷。”他不敢再提西府的事,大当家往北赶的时候脸半边是黑的,现在要往南回,脸是全黑的,要和这样的大当家形影不离的待在一个船上,会比死还难过。
“随便你。”有人终于开了金口。
于是,西太静带着春水进来了。
“见过大当家、二当家。”她规规矩矩行礼,没有四处打量这船舱的摆设,只是垂首候着,等张渤问话。
春水也怯怯地施礼,便躲到西太瀞身后去了。
小姐变了很多,已经不是她以前熟识的那个,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哪里不好,就后现在,她没见过任何世面,帮不上小姐的忙,可小姐呢,面对这些带着草莽气息,又带着精明模样的男人却没有半点怯懦,这样的小姐如果不能倚靠,她还倚靠谁呢?“你这是要夹夺代你和这小泵娘的关系了?”张渤问。
“春水是我爹娘认下的女儿,是小人的义妹,小的就这么个妹妹,没想到我离家,她也追出来了。”她刚刚和春水已经套好说词,对外,无论她说什么,春水只要点头称是就好。
“是长得很不一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两人都秀丽。哥哥嘛,带着雌雄莫辨的气质,很难判辨男女,妹妹比较一般些,一看就是那种纯真的小泵娘。
“小人还有一件事,就是小人的包袱……”
“不是都要给俺了?后悔了?”他瞪眼,本来眼睛就很大的人又瞪起人来,平常人只有吓破胆的分。
“是里面有件东西想拿回来,二当家的您可能也用不着。”西太瀞还在笑。
“什么东西我用不着了?”被他随手丢着的灰色布包袱就在黄花梨束腰大圆桌上,他大手一抓拿过来,扔在西太瀞怀里。“打开来看。”西太瀞打开包袱,拿出一件用旧衣服包裹着的东西。
张潮掀眉。“那是什么?”
她掀开一角,是一块长条状木头,然后抱在胸口。“是我爹娘的牌位。”父母双亡的孤儿吗?湛天动看了她一眼。
“你叫啥?总有个名字吧?”张渤问。
“西太瀞。”外人知晓的只有西太尹,没有人知道西太瀞是谁。
西?湛天动漫不经心的目光原已打算要收回,这下可是凝住了。
“这名字倒是怪好听的,俺看你穿着,你以为你爹娘会叫你阿猫还是阿狗的。”
“狗子是二当家的大名,我怎敢拿来用。”她没心没肺的咧着嘴道。
“这倒是。”有时很缺心眼的二当家完全没想到别处去。
湛天动把整张脸全转了过来。
这小子果然贼溜,不想自己被人家当成阿猫阿狗,拐着弯骂老二才是狗,如果你挑他错处,他又没说错什么,老二的小名是叫狗子没错,他一路以来阴涩如骤雨欲来的心情,居然感觉到了少许阴霾被扫去的感觉。还有,他姓西,这个姓氏在京城不常见,且他曾在西府附近出没……当时他应该让人进胡同去瞧瞧,那到底是一条死巷子还是他人府邸的后门……这不是他湛天动的作风,因为心乱,他错过了不该错的细节。
但,就算姓西又如何?西府的少当家死得确凿,这小子或许就只是单纯的和那位同姓罢了,死人是不会活过来的,他用得着杯弓蛇影吗?
他现下能做的,就是查出幕后凶手,为之复仇。
他要让那杀人凶手付出几百倍的代价出来!
“吼,小子,这就是你说的,身上所有的银子?”张渤很随意的掏弄包褓里仅有的几样东西,全是不值钱的,两件旧衣服,两个窝窝头,模到最底,却是由纸包起来的一小包碎银,算完面额后,一口茶喷了出来。
十两!他居然为了区区十两银子去给人出头,他是被这臭小子给唬了吗?他好呕,呕得想打人了!
她面不改色。“大哥,这些可都是我爹娘留下的全部财产了。”张渤一怔,拳头放下来。“你把全部财产都给了俺,往后怎么活?”
“所以,以后我们兄妹都要靠大哥照顾了。”张渤看看湛天动又看看西太瀞,搔搔头,怎么糊里糊涂真的多了个小弟……和妹子……没有人看见湛天动的唇微微勾笑,多日无法阖上的眼皮,轻轻的闭上了。
于是,西太瀞有了住处,不必再回到暗无天日、空气又不流通的货舱去,不过,她这身分,也只有在下层船舱睡通铺。
然而她在庆幸自己终于月兑离黑暗、老鼠和各种牲畜味道,不必硌得全身都痛的窝在角落里睡觉时,忘记一件事……“那不是要和许多男子一起……”春水几乎要晕倒,那个“睡”字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D。
船工、水手、跑腿打杂、厨房下手……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小姐可是姑娘家啊!
西太瀞想了一下,安慰看起来有些濒临崩溃的春水。“我这身分也不可能整天没事做,晚上能回去睡个觉就很偷笑了。我会一沾枕头就睡觉,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小姐……”
“叫哥哥。”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春水难得的有了气势。“小姐,您委屈些来和奴婢住吧,和那些男子住在一起,别说女子的身分要是被拆穿怎么办?小姐以后要嫁人的,这事情传出去怎么办?”“你真是个爱操心的。”西太瀞咕哝。
她怎么会不明白女扮男装的自己就算扮得再像,毕竟不是男人,而且和一堆臭男人,且几乎都是成年男子睡在一个通铺上,光想,鸡皮疙瘩就掉满地,可是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
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我穿这样去和你睡一间房不是更奇怪?”现在的她可是男子,就算是兄妹也没同睡一间房的道理。“你只要给我准备沐浴擦澡的水就成了。”她每天不擦擦洗洗就浑身不舒服,现在春水有自己的房间,总算有地方可以洗刷。洗刷身子不会花太多时间,别人问起来,两人是兄妹关系,就说她来探望妹妹,谁敢吱声说不因为是白天,通铺里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干活去了,这让心里七上八下的西太瀞无端松了口气。
她放好从张渤那里拿回来的小包只,包只里自然只剩下爹娘的牌位和旧衣服,不过那十两银子他还真的没收了。“爹、娘,因为时间上有点赶,这牌位稍微简陋了些,爹娘别跟女儿计较,你们在这委屈几天,无聊的时候可以上甲板看看海,吹吹风,过些日子,能下船了,女儿一定会帮你们找一处光敞的地方,让爹娘舒服的待着。”她把包裹父母牌位的布拆开,放正,轻轻的双手合十,眼底带着水光。
“爹,您可不可以告诉我,女儿这么做对吗?我离家那么远,做了这样的选择,却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我不知道未来会变成怎样,会转好,还是更坏?可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对于没有回头路的我来说,您可不可以告诉我,以后要怎么走下去?”一室寂然。
她知道不会有人给她答案,这条路,不管未来是光明还是黑暗到底,她好像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过,爹您放心,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您别太担心女儿,我会很坚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