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衣着打扮都跟其他人不一样,尤其是他眼中那股狠戾的气势,光站在那里,就有种难以忽略的存在感,想来应该是这些人里的头头。他们的身材十分魁梧,不像是中原人士,听那浓重的口音,倒有点像我从前在沅犁时见过的拓跋商人,莫非他们是拓跋族人?我从心底里打着冷颤,因为我刚才的挣月兑是彻底激怒他了,有时候这种激烈的反抗会得不到好处的。
我狠狠的咬紧牙,把手放到腰间拔出防身的匕首,一脸戒备的看着他们。他们似乎对我的反抗毫不在意,那笑意更为浓厚。我瞪着那个男人,我知道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受到这个男人的指挥的。
当时的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只紧握着闪着寒光的匕首,朝他们一步一步逼近,那一刻,竟不知道怕是什么了。那些人似乎预料不到我的这个反应,倒是退后了几步。那个男人看了我一会,终于大声笑了出来,可是笑意不达眼底,是冷得如千年寒冰的笑。
“没想到……穆朝还有这般胆识的女人,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只不过,我通常称这个为不、自、量、力!”他动作迅速的朝我趋近,在我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就这么用手握着刀刃,一抓一扭,我的匕首就被他轻易的甩落在地上。
他不以为意的舌忝着手上的血,脸上是那种嗜血的冷寒,蓦地,他另一只粗糙的大手捏住我的下巴,是那种狠劲的钳制,我的牙关都要变形了,只听见他讥讽的喊道,“既然性子那么倔,尝起来味道该是不错,兄弟们,还等什么?赏你们了!”
他话音一落,那群人即刻传出了欢呼声,他阴笑着退开一步,然后给那些彪悍的人让路,他们即刻将我密密实实的包围着,根本逃不开。我颤抖着身子,却想不到该怎么办。他们脸上的□让人毛骨悚然。这时,一个人伸手就要模上我的脸,我避无可避,只能咬紧下唇,准备做最后垂死的挣扎。
忽然,凌空一支羽箭射来,划过那人的手背,开出了一条血痕,然后落在另一人的脚边,吓得他们退开了一些。那射箭的角度精准得让人心惊,让我暂时月兑离了危险。
所有人都愕然的看着来人。
我抬眼看去,那个人一身戎装,只看到头盔上的半脸,声音凛冽的斥道,“拓跋信义!你枉叫这个名字!无信无义!明明说好不扰民的,你瞧瞧你做的什么好事?”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瞪着那个外族人,用马鞭指着不远的某处。
这个人叫拓跋信义?果然是拓跋人,怪不得凶残成性!我循眼望去,那人指的地方,正是护送我的侍卫们!他们全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包括刚才拼死护我的林侍卫,我大惊的“啊”了一声,拼尽全力冲向那个叫拓跋信义的人,握着拳就挥向他,口中忍无可忍的喊着,“魔鬼,你是魔鬼!”我的声音带着哽咽,他们今早还与我一同吃早点,大家有说有笑的,如今因为这个凶残的家伙,全都赴黄泉了!
拓跋信义眼里寒光闪过,不耐烦的一把将我推倒在地,不理我的怒视,而是傲视着马上的人冷声道,“怎么?我在营帐里待得无聊了,出来转转也不成?你别在这里假仁假义的,用你们中原话不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你别以为自己多高尚!”他说话的同时,他的手下都握了握兵器,严阵以待,戒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看到这种情形,我猛然醒悟,兴许这个人可以救我!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踉跄着起身就要跑向那个人,结果却被拓跋信义给拦下,他的手劲大得要捏碎我的骨头。
“放手!”我咬牙切齿的喊着,恨不得撕碎他暴戾的脸。
马上那人皱皱眉,沉声喊着,“你别太得寸进尺了,快把这位姑娘放了!”
拓跋信义爽朗的笑声在这篇林子里回荡,“笑话!这是我的女人,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与你何干?”
“你放开我!谁是你的女人,不要脸!”啪,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拓跋信义扇了一巴掌,有一瞬间的昏眩,血腥从嘴角蔓延开来,只听见他冷冷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拓跋信义!”那人胸前一直起伏不定,对他的所作所为很不满意。
我被扯着头发,扬高脸像货物似的面向来人,头皮已经发麻,却动弹不得。拓跋信义又说,“我怎样?你别忘了,你们宋军的马还得靠我送来,难道让我偶尔玩玩还不成?啰嗦个什么劲?”他轻蔑的一笑,神情傲慢得如同一个王者,说着还掐紧我的腰,我只有咬着牙才能让自己不痛叫出声,以免他更张狂。
我祈祷着那骑马的人是个仁义之士,能救我月兑离魔掌,可惜,他只是深深的睇了我一眼,似在叹息,却最终调转马头,想离开这里。我双手紧握成拳,心里有道不出的悲哀,战争,权力,往往让人觉得牺牲一些人无妨,即使对方是无辜的。而方才听他们的对话,肯定是存在着利益关系,所以才被掣肘着,而女人,甚至连匹马都不如。
“哼,什么神射手,王展鹏也不过是个畏首畏尾的孬种!”拓跋信义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王展鹏?是我认识的那个王展鹏吗?我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就高声喊道,“王哥?你是王哥吗?我是小昭啊!”空旷的山林中,声音很容易就传递到对方耳中。而那个本应该策马而去的男人竟立即拉停了马匹,回望的眸里露出愕然的神采。他随即问道,“你是谁?”
是他!真的是他!我心一喜,直直的喊道,“王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小昭啊!”我拼命的想挣开身旁的男人的钳制。
“小昭?”他疑惑的看了我好一会,然后又坚定的说道,“不!你不可能是小昭,她可不会说话的!”
我苦笑着,连王哥也变成如此多疑的人。不过想想也是,我们近十年不见,我也认不出他来,他不信我是情理之中的。只不过,他的箭法依然精准。我怕他就此走掉,把我留在拓跋信义这个可怕的男人身边,焦急的解释道,“我治好了哑病……啊……”拓跋信义似乎不让我说下去,力道又加重了不少。
可是王哥却翻身下了马,跑到我跟前拉开他,不理会拓跋信义的怒吼,把我护在身后,我终于得了自由。为了让他安心,接着我又说了很多童年与他一起共度的往事。这时他才激动的把头盔一摘,露出那憨实的面容,摁着我的肩膀欣喜道,“小昭,小昭,真的是你吗?我回去过……那条村子都烧光了……”
我用力的点点头,声音也哽咽着,“嗯,我跟女乃娘早就离开了,所以才幸免于难。”
拓跋信义却看不惯我们叙旧,竟妄图要把我拉回他身边,被王哥挡了下来,“拓跋信义,这位是我朋友,你莫要欺她。”
“哼,朋友?我为什么要看你脸色?”他狠狠的瞪了我们一眼。
王哥眼睛眯起来,危险的看着拓跋信义,声音寒寒的,“你别做得太过火,大家扯破脸了你也下不了台。”他想了想,又缓和了语气说,“这次算给我个面子。”
拓跋信义冷哼了一声,阴测测的看着我们。我屏气凝神的等着,过了好一会,他最终还是一挥手,就和他那些手下一起骑马离开了。临走前他还朝我们这个方向回望了一眼。
王哥一把拉我上马准备离去,从这个高度,我更能见到那染满地的血,心里揪得紧紧的,眼眶泛着酸楚。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他们就不会死了。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也阴沉沉的,把我的头按在他的怀里,低声喃道,“人各有命。我待会遣人来好好安葬了他们,你别再想着了,免得心里难受。”
我在他怀里点点头,想起刚才说的宋军,低声喃道,“王哥,你投了宋军?”
他的身体一僵,只轻声道,“嗯。有什么话咱么回去再说,这里很不安全。”可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却是郁郁寡欢。
我们去到了一个依地形而建的寨子,却更像是军营,各个出口都有人把守着,严令出入。那里的人对王哥都很尊敬,即使见到我,也只是投以讶异的目光,却并无任何的不满,估计王哥的身份不低。
他把我安置好了以后说道,“我让人抬些热水给来,你先梳洗一下,有什么事咱们晚些再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污斑斑,好不狼狈,于是赧然的点点头。他还体贴的遣人送来了女服,说是厨娘们的,让我将就点,我当然没有异议,很快的便利索的打理干净,等我再走出去的时候,看见他坐在院子里独自小酌。
他见了我,笑笑的招手说,“来,快过来坐下,该是饿了吧?快吃点东西。”
我抿唇颔首,紧绷的神经这会子才能放松下来,坐下来看着那些食物,才发现是真的很饿了,便不客气的埋头吃了起来,半天才发现他似乎没怎么吃,我望着他,微笑着问,“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你吃吧!吃慢些,没人跟你抢的。”他关心道。我嘿嘿的傻笑了下,却听得他又问,“对了,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说你还有亲人的?这哑病不是说难治么?害我没认出你来……”他状似不经意的问着,语气也是轻松,可是我却觉得探究的意思居多。如果跟我吃饭只关心我吃得好不好,菜色合不合口味,那个就是以前的王展鹏,可十年的距离,他已经变得深沉内敛,从刚才对付拓跋信义就知道了。
我当下笑容敛住了,醒醒神,叹了口气才道,“王哥,你在怀疑我对不对?若是这样,我可以即刻离开的,不论如何,谢谢你今日救了我。”我真的感激他,若不是得他相助,我不是受辱就是身死了。
“小昭,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我!”他急了起来,面色涨红的解释着,却不知这样更让我知道了他真实的心意,跟在先生身边一年多,察人观色的本事还学到一点的。
我敛起眸,低声喃喃说,“我被梁家逼婚,女乃娘就带着我逃去亲戚那里,后来……听说宋军要围成,所以才连夜被护送出城,就怕被牵连,谁知还是逃不过……”我跟他大致说了我们分别后的经历,当然隐瞒了一些事和一些人,有些是不想提起,有些是不能提起,毕竟穆军与宋军是敌对的关系。
他似乎在思忖我的话,我怕他再深问,于是又说,“那你呢,又怎么会在这里?”穆朝根基已稳,要推翻穆朝,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即使没看到史书,也能分辨出谁强谁弱,宋晖承成不了气候的。
“那时我们投军的领头策反,大家都被牵连了,所以我又逃亡,只得余将军收留了我,谁知道后来他也败了,我便来了这里。”他简略的说着自己的过往,寥寥数语,肯定是道不尽他十年来的经历的。也许因为大家都长大了,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我对他有所隐瞒,他也并未言尽。
接着我们又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不过大家分别了这么久,已经找不回当年那种淳朴的情谊了,不管是他还是我。
他送我回房时,我对他说,“王哥,明天就送我离开吧,免得你难做人。”我刚才看了看这里到处都戒备森严,那些士兵正在运粮草,而且听见了很多马在嘶吼的声音,估计在山那边还有马场,就像一个行军后备供应地。若贸然让我这么一个陌生人进ru,肯定会引起别人的疑心。而且跟我熟识的人却都是穆军的人,万一被人知道了,王哥会很难抉择的。
“有我在,谁敢说闲话?!”他皱起眉,不满的说道。
“不是,只是我觉得在这里不太方便,还是早些离开的好。”我说的也不错,这里除了一些仆妇,未见有姑娘出入,他带我来,怕是破了例了。
“嗯……你放宽心些,尽管安心住着,我会尽快安排的。”他说话时明显的松了口气的,这个台阶,我给得很合时宜。多年不见,我还是了解他的。他从前就是一个谨慎的人,看他今日就知道,他是不会轻易心软的。他对我,好只是念在旧情。在这个乱世,谁还能始终保持赤子之心,很多时候只要一心软,没命的就是自己。
这天晚上睡得很不踏实,外面不时有人在来回巡逻,我总是不安的辗转反复,就是难以成眠。第二天一早我就想找王哥安排离开的事,结果王哥只是派了一个年轻的侍卫跟在我身前,人却走了。据说他临时有急事要离开几日。
这里的人待我还算规矩,除了一些地方我不能靠近以外,还是自由的。在无意中我看到了那个拓跋信义,他那时正在校场上对着稻草人练刀,每一刀都快狠准,脸上却无一丝表情,这个人,就像个定时炸弹,不能惹。拓跋信义?真是安错了名儿了!他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手里的刀缓缓的抬起来,险险的笑了出来。我浑身打了个哆嗦,心道,无论如何,只为了避这个人,也得离开这里。
过了两日,王哥还没回来,我又不能独自离开,心里别提多着急了,万一发生什么事,我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闻的。
这天,又是我一个人,心里总是烦躁,没精神的扒了几口饭,就想着沐浴歇息去了。只是我才月兑了衣服,就听见有异响。当下心一惊,立即把外袍披上,却已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气息,我没来得及呼救就被人捂住了嘴巴。我下意识用手肘一撞他的月复部,他闷哼一声,却还是咬牙没出声,我趁机逃了出来,两人打了照面。
可他却先比我惊讶,低吼着,“该死的!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