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痛恨自己,为何一到了胤禛面前,自己就不受控制,总有一种不
安,在他的血液里流窜,让他变得敏感、神经质。胤禛的每一句话,每一
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眼神都能让他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这种患得患失的感
觉真是要把他给逼疯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失去胤禛,所以当胤禛拒
绝他,站起身来向他“逼”近,他就已经走上了极端,等待最后的审判。
而胤禛只是一点一点靠近胤礽,最后胤禛的脸几乎要碰上他的胸,才
停下来。张开双臂给了胤礽一个大大的拥抱,并轻拍他的后背,就像一个
母亲安抚受了惊吓的孩子一般。淡淡的,却很柔和地问:“发生了什么?
能告诉我吗?我一直站在你身边。”
胤礽一下便放松了神经,这种抚慰让他仿佛飘在雾里云端,几乎有些
站不稳,双臂也拥住胤禛,却再不敢抱的太紧。嘴上回应着胤禛“我知道
,我知道……”一滴眼泪滑落。自从他入学以后,就再也没有哭过,因为
不屑,更因为不敢。不屑因为他自幼便身份贵重,孝庄、康熙又宠爱的紧
,谁又敢惹他哭。不敢则因为孝庄与康熙对他近于苛刻的要求,还有则是
害怕别人对自己太子之位得来的鄙薄。可现在泪水就这样不受控制的流下
来,胤礽竟有了一种重生的痛与快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胤礽搂着胤禛絮絮叨叨了多久,天色已经
泛青,转眼就要黑了。胤禛抓住一个空隙,微微扭身对胤礽说:“二哥风
尘仆仆赶回来,还没好好休息,胤禛改天再来吧。明儿还要处理粮草的事
儿呢!”
胤礽这才有了些清晰的意识,刚才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
么,絮絮叨叨像个老太太。平日里禛儿最怕别人唠叨他,今天忍了这些时
候,自己这个哥哥当得太不称职,更遑论什么爱人了,看来自己以后要多
多修行了。不过今天收获已经很大了,再得寸进尺下去,只怕是揠苗助长
,反而不美。于是松了手,让胤禛站起,为胤禛理了理衣衫,“你回去也
早些休息。明儿议事你也一块来。”
从毓庆宫出来,高无庸就发现主子不对劲儿,好像有心事,明明一条
再熟悉不过的路了,要不是他在旁边引着,胤禛不知要走错多少回。高无
庸纳了闷:太子爷对主子是好的没话说,两兄弟亲热的不得了,有什么事
也从来不避讳,可今天主子这样是怎么了?虽然心中有疑问,可这话是断
断不能问出口的,一是这宫里的规矩,而更重要的是胤禛的规矩——下人
也是人,但要守本分!只要守住了本分,四皇子定不会亏待你,但你一旦
越雷池半步,他定不姑息你半分。想着高无庸便不再胡乱猜测,专心为胤
禛引路。
胤禛深深迷惑了,他感觉到周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可他却看不
出究竟,只有隐隐的感觉,让他不安。以前的二哥虽然也有脆弱的时候,
可他何曾放下太子的尊严?而今天的二哥已经不止是脆弱、不安,甚而有
些怯懦。
从太子断断续续地描述中,他好像真的与皇阿玛打了心结,这与胤禛
之前的认识完全不同。他已经见怪不怪了,总之自从额娘去后,他的世界
早就土崩瓦解,天翻地覆了。如今只有一种恐惧,一种隐隐的对未知的恐
惧。
终于进了阿哥所,刚一进院子,小太监得福儿就跑过来行礼请安:“
恭迎主子,主子一天劳顿,奴才们已经备好热水,等着侍候主子沐浴呢。”胤禛点了点头,可脚还是奔着书房走去。得福儿见状赶紧跟在后面,却
偷偷对着高无庸说着什么。
还没等高无庸听懂,一抬头就看到胤禛站定前方,冷冷地看着他们,
吓得他一个激灵跪在地上,也不等胤禛问,直接竹筒倒豆子:“刚刚得福
儿跟奴才说爷的书房……”他本没听明白,说到这儿只好看向得福儿,可
得福儿早就吓得趴在地上抖如筛糠,根本答不了话。
胤禛听到这儿,也不问下去,转身大步走向书房,一把推开门,只见
里面一片狼藉,椅子斜斜地摆在屋子中间,桌子上一团糟,地上还零零碎
碎地撒着碎纸屑。胤禛走进去弯腰捡了一片,上面正是胤祀板正却不见风
格的字。胤禛一愣,有些困惑看向门外,门外人人噤若寒蝉,他只好收回
目光,伸手将椅子扶正,高无庸见此情景,赶紧跑进来收拾。他知道胤禛
是有些洁癖的,对书房要求更严,而且这书房平日里奴才只有他一人进得
,见此情景,高无庸总算明白了得福儿为何吓得这副模样了。
胤禛没有别人想象的雷霆大怒,只是淡然地走出书房,说了一声“服
侍爷沐浴。”便头也不回地走开。
毓庆宫里空气几乎凝结,几位大臣原本眼问口,口问心。可太子一番
雷霆之后,纵然混迹官道几十年的老油条也战战兢兢。手挪向茶碗,略求
心安,太子一记凌厉的眼刀,手一个哆嗦缩进袖子里。
胤禛一夜未眠,脸色很不好看,索性精神还好。不过今天胤禛倒不似
往日与这些大臣苦口婆心,喋喋不休,只是静静坐在一边冷眼旁观。
胤礽见胤禛这样,以为胤禛一定为了前线的事愁不成眠,所以心中下
了决心,今日定要好好治一治这帮老家伙。一声厉喝:“来人,把户部尚
书噶泰押下去,打二十板子。”
“太子爷~”那老头一声惨叫,无力抗衡着两个侍卫,声音都变了音
色,“太子爷,奴才好歹是、是朝廷二品大员,您、您怎么能打老臣呢?”噶泰语无伦次。
“怎么?本太子还打不得你?前线吃紧,万岁都不顾安危御驾亲征,
尔却尸餐素位,置君父与前线十几万大军于不顾。本太子还不能打你吗?
你们说!”胤礽转向其他几位大臣,本来想为噶泰求情的几个人即使兔死
狐悲,也再不敢吭声,只有唯唯诺诺称是。
眼见得噶泰就要被推出门外,胤禛身子缓缓往前倾了倾,手一抬,“
慢着。”只淡淡一句,屋内所有的眼睛都盯在胤禛身上。噶泰好似看到救
命稻草一般,“四阿哥,四阿哥,救命啊!”
胤禛有些无奈地摇头苦笑,“噶大人,我可没有本事救你,你救你的
可只有你自己。”说罢竟像这事儿好像再与自己无干,端起茶盏品味起来。
这些人个个儿都是人精,怎么会有人不明白胤禛的意思,噶泰赶忙转
向胤礽,“太子爷,太子爷,奴才愿意将功折罪,虽然去年两江受灾,可
只要奴才们拼着命再挤一挤,定能筹够前线粮草的。”
胤礽却没有立即发话,胤禛的意思他是明白的,可看众人这副俯首帖
耳的样子,他几乎上了瘾,有点不舍这种感觉了。可……胤礽看了一眼微
微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轻咳一声:“看在你心里还有朝廷的份上,本太
子就饶你一回,嗯,明天,明日过了午时粮草再不启程运往前线,等你的
可不是二十板子了!”
众人退了之后,胤礽立刻走到胤禛面前,“四弟,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传太医看看?”
胤禛恭敬地一笑,语气却不见生疏,“没什么事儿,只是昨晚没有睡好,二哥现在提起来,我还真是困了。那我现在就回去再睡一会了。”
“那……四弟回去好好休息。”胤礽本想说,四弟就在我这里休息吧,可越是在意,越是不敢说出口,最后只剩心中一声叹息。
胤禛正往回走,却看见刚从无逸斋出来的胤祀,恰巧胤祀也看到了这边,胤禛的脚步略一停顿,就见胤祀已经走了过来,而且还满面春光,到了胤禛近前,微笑着说:“四哥,你今儿没到书房,徐师傅夸我的字来着呢。”
“是吗?早应如此了。”胤禛原本木讷的脸上也绽出笑意,真心实意看不出半点虚伪。“八弟得此殊荣,理应去良母妃那儿报个喜去,四哥也就不纠缠你了。”
“四哥说的是,那臣弟告辞了。”
两人微笑着告辞,斜阳下,一缕清风吹过,有些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