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独放学时,钱能济正在等他。
这次,钱能济一点都没有大老板的派头,倒像个小跟班,在门房规规矩矩的等着。
枫矜第一高中,作为一个很正经、很严肃的高中,当然有它的教学纪律。上课的时候,外人不准进来,学生也不准无故离席。
纪律都有例外。
学生非说得了急病,就是要跷几节课,学校也只好让他“休息”去。
外人非说有要紧事找学生,说得有鼻子有眼,学校方面也只好代为通传。
钱能济确实有要紧事。
他这要紧事,都足够把枫矜第一中学给买下来了。
可他只好老老实实的在门房等。
因为他怕惹林家少年生气。
说也奇怪,钱能济从没怕过什么人,就算对于一些官员,他不得不点头哈腰,但从骨子里,他看不起他们。他觉得比起商人来,那些装腔作势、弄权谋私的官员才是国家的蛀虫。什么叫无商不jiān?官员jiān起来比商人可怕。商人jiān,顾客好歹还有一点选择权,看穿了jiān商之后还能吵吵要个道理。官员jiān了呢?
你看穿他们jiān,还得奴颜媚笑,耸臀相迎。
他再无能、再荒唐,只要坐在那个位置,握着那个印把子,钱能济就是拿他们没辙。
可是打心底里,钱能济知道,他敬的是那个把子,不是那些披着官皮的蛀虫。
对于林独,不一样。
钱能济觉得,那个年轻的身体里,藏的是一只兽,从原始洪荒的世界里走来,经历过钱能济都不曾经历的上流生活,把兽的原始力量、以及人类的智慧,都揉到了一起,像个初升的太阳刚刚探出头。目前只有身边的人、眼力好的人才注意。但这少年毕竟是个太阳!会升到中天,光芒万丈。
林独从校门里出来时,钱能济喜笑颜开的迎了上去。
这一次,不是硬挤出来的媚笑。钱能济是发自内心的笑。
他为了自己天大难题迎刃而解,发出笑容。
他更为了能有幸结识这个少年而笑。
林独看见钱能济的笑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林独也笑了笑。
张洪渊跟在林独身边。他那些小弟跟在他后面。
今天早上,张洪渊还是枫矜第一高中的孤傲大哥,老师们都知道他使用暴力,但对他没办法。
他家里开武馆的,给枫矜第一高中捐了一些钱。张洪渊使用暴力,都比较巧妙,至少没有明显触犯法律啊、校规啊什么的。就是说他表面上还很给学校面子。老师们都怕管教他太严厉、把他惹毛了,背后招他报复。
从初中升到高中,张洪渊的地位都如此微妙而显赫。
但今天,5月25rì,周一,放学铃声打响,张洪渊陪着林独出校门,看起来仿佛已经是林独的副官。
王钟兴已经不敢走在林独旁边了。其他同学们,也都躲开他们一群,悄悄投给他们敬畏的目光。
钱能济眼里,这个少年走出校门,就像是一位少将。
或者说一位刚领军衔的王子。
光彩夺目!
林独对钱能济笑了一下,招呼道:“很快嘛?”
钱能济立刻站得比平常都端正:“托你——您的福!”
张洪渊在旁边愣了愣。他不知道钱能济是谁。但他看出钱能济是个老板。
混建筑圈多年,钱能济这“土老板”三个字,都已经刻在了脸上。
张洪渊知道,能让土老板这么恭敬,绝不是普通人!
张洪渊目光一扫,竟然看见了飞鸿组!
飞鸿组的混混们,没有穿制服,就是rì常服装。他们是在这里保护林独的。林独进校门,他们恭候、保卫、等待。林独放学,他们护送回家。绝不能引人注目,但要尽到护卫职责,有事叫得到人。这是颜阿田给他们的命令。
张洪渊倒不是连这几个小混混都全认得,但颜阿田就站在他们当中,张洪渊看不到,那就是瞎子了!
张洪渊当武馆的父亲,对颜阿田的功夫,还是很敬重的,曾当面对张洪渊说:“你看看颜阿爷!老一派,像颜阿爷这样留下来的,不多了。你若能学到颜阿爷一成,我死也闭眼——混小子,发什么呆,还不快给阿爷行礼?!”
张洪渊毕恭毕敬上前,执后辈礼:“颜阿爷安好!”
颜阿田眼睛半睁不睁:“不必多礼。后生像你这样,也不容易了。现在道儿上……唉!”跟张父一道感慨半天。
有了这层关系,张洪渊算作是颜阿田下头拜认过的小辈。这会儿见到颜阿田,他赶紧行礼。他后面的小弟也跟着乱七八糟行礼。颜阿田哪里把他们看在眼里,上前要向林独致礼。
林独怕动静太大,引人注目,向颜阿田使个眼sè。
颜阿田会意,只肃立半秒钟,算见过了主人,便领混混们退到一边,等着吩咐。
林独又做个眼sè,颜阿田就带混混们退到了大家视线之外。
张洪渊和钱能济像在作梦!
两人都认识“颜老爷子”,也都看出他对林独的恭敬,就像下人服侍主子!
乖乖,这是什么个局面?
“林……林先生,我那件事……”钱能济嗫嚅着,看看张洪渊,不知道这学生是什么身份,能不能听他要汇报的话。
张洪渊识相,一拱手:“林兄!小弟就此别过,明朝再叙。”
林独回礼:“张兄客气。明朝再见。”
百步之遥,米玄冰隐在灌木之后,咯吱咯吱咬手指甲发泄:不是普通人!这个少年绝不是普通人!她想要他。隔着这么远她嗅到他的热力、还有肉香。
越是美餐,越不容易到手。越是烹饪艰难,越是珍馐!
她要小心从事,周密布置,步步为营。她要——
可她现在饿了。
最近的食物在哪里呢?
钱能济与林独择地汇报去也。米玄冰没有跟过去。现在跟过去也没有用。她要拉好网、布好局。
现在么,她要先填肚子。
米玄冰把手指从红唇里拉出来。
指尖粘着唾液,晶亮,细细的,拉得那么长都没有断。
米玄冰朝指尖轻轻吹口气。
空气中像有无形的丝线拨响。小卖部老板赶来了。
他的姿势像饿坏的野猪,抱住米玄冰的腰,直接把她拱倒在花坛上。
他脸贴上米玄冰柔软的月复部,贪婪的吸口气,手滑到米玄冰上,急不可耐揉扯她的裙摆。
还有一些同学,陆陆续续从他们身边走过,有人的包甚至擦到了老板的裤角。但所有人,却好像根本没看到他们一样。
老板的裤子已经褪到腿弯,露出两条毛腿。皮带扣咯噔咯噔敲着地面。米玄冰(和谐之光……)即使是仰卧姿势,胸部仍然高高隆起。一般来说,只有丰胸的女人才能做到这种神技。但她双rǔ柔软,这手感,绝不可能有充注假体。
终于有一个男生望向他们。
男生看见了他们。
男生向他们走过去。
这就是白天拦过林独的那个男生。
他走过去,抬起米玄冰的脚。米玄冰的脚无瑕如玉,足弓弯弯如月,足趾细长优雅。
男生轻抚这双玉足,(和谐之光……)
米玄冰微笑着张着腿,俯视他们,勾过老板的上半身,张开火红嘴唇。舌头在唇边一舌忝。
这个普通人看不见的空间里,发出了叽哩咕噜的声音。
声音不大。
很文雅的淑女,啃食三分熟牛排的声音,就这么大。
钱能济把林独请上自己的车子,开往牛馆。
本镇高档餐馆,特sè是牛。牛身上的各种部位,做成各种菜肴。
火爆牛心、红焖牛头、枸杞牛鞭、酱拌牛脑、葱烤牛犍、XO牛舌。应有尽有,sè香味俱全。
不知牛若有灵知,面对这一桌桌大菜,会发表什么感想。
林chūn桃坐在桌边,坐立不安。
钱能济手下的男女公关经理,使出浑身解数,要让林chūn桃放松、开心一点。
林chūn桃只想知道一件事:“这是怎么了?”
男女公关们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他们一直是跟大官、富商们应酬的,为什么会来陪一个郊区小镇民工大妈呢?
反正老板有命,他们就从命。
他们给林chūn桃斟酒——不喝酒?那就饮料——挟菜。“林太太多吃点!”
除了牛菜之外,还有配菜。苏油茄子、大蒜鲢鱼、三丝官燕、卤品拼盘。菜单上有的,林chūn桃多看一眼,他们就点。林chūn桃不看,他们还是点来挟到林chūn桃面前,推荐她吃。
林chūn桃终于开始甩开腮帮子吃。
她是饿了。再说,送上门的,不吃白不吃。就算有什么yīn谋,也做个饱死鬼。她想通了!
包厢的门打开。林chūn桃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手拿着筷子停在半空中,愣愣的看着她儿子像王子似的,被钱能济躬身请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
白天,钱能济找到了涂公子。
他这种身份的小土老板,要见涂大公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总算钱能济运气好。涂乐陵去参加一个活动,钱能济打听到了,见着了。
说是见着,也不过隔着十米远、两圈人。
一圈人是正常的工作人员,一圈人是专门围着涂乐陵的。
钱能济只好抬高音量:“红橘——”
涂乐陵走过去了。
工作人员们瞪钱能济。
钱能济讪讪的举起手机,装作打电话。
气氛忽然有了变化。
涂乐陵转头,皱眉盯着钱能济。他身边的一圈人也全跟着盯钱能济,以为有了什么危险,目光跟刀子似的。
涂乐陵的目光却是惊愕、喜悦、苦涩、不敢置信、还有一丝内疚,非常复杂。
钱能济知道来了机会。金灿灿的机会,要是不抓牢,他就是傻叉了!
他连滚带爬的甩开旁边工作人员,屁颠屁颠挤上前,向涂大公子媚笑:“是这样,红橘……”
涂乐陵眼睛眯了一下。
那一瞬间,眼睛里传出来的,是杀气。
并不是有武功的人才能有杀气。有权势的人,也具备这种气场。
钱能济脖子一缩,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冷汗沿着脊骨往下滑。
如果是林家少年陷害他……他他他……
涂乐陵漫不经心的转身,走了。
钱能济灰溜溜的退下,呆了一会儿,也只好准备走了。
但是有两个西装领带的工作人员,和气的走向他,请他到一个包间坐坐。
那包间很小。小得也就坐两个人。玻璃隔板清爽明亮,不会给人压迫感。而从外面绝看不到里面。一切小摆设,都非常雅致。
钱能济做了这么久的土老板,第一次知道这个会场,还有这么个包间。
很快,涂乐陵来了。
涂乐陵是从那活动中途抽身,特意来见他的。
在他对面坐定,涂乐陵问得简明扼要:“红橘怎么样了?”
“挺好的。她、她挺好的!”钱能济嗅到了什么意味,忙不迭的摇手,“不是我。不是我!”
这时候,钱能济再笨也知道了,红橘一定是对涂乐陵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人。什么人?一个漂亮极了的小姑娘!肯定的!涂乐陵后来跟她失了联系,但很想听到她的消息。
如果涂乐陵以为钱能济娶了红橘,过来报告这女人挺好的,涂乐陵能开心?怕不把钱能济拆得骨头都不剩一块!
钱能济必须赶紧替自己撇清。
他一边心里在骂林独:龟儿子!这么要紧的关节不告诉我,存心害我!
涂乐陵凝视钱能济,那张还算年轻英俊的脸,像扑克牌,一点表情都没有。钱能济也无法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什么东西。
钱能济惴惴不安的喝了口冰水,差点把杯子里的水溅出来。
涂乐陵笑了。
这么一笑,空气松弛下来,而涂乐陵真正的心思,已经藏得很深很深。
“你在说什么?”涂乐陵笑着说:“你有什么事想找我?”
这句话含义很深。钱能济听出了弦外之义。
关于红橘的报平安信,涂乐陵已经收到了。现在,涂乐陵准备付出报酬。他知道钱能济此来,不是专为了学雷锋报信的。那么,钱能济想得到什么呢?
钱能济把他的困境说了出来。他陷在三角债之中,整片楼盘可能成为烂尾楼。他希望接手楼盘销售,不是用市面价格购买,而是把它们作为抵债的款项。
涂乐陵沉思了片刻:“钱老板,也许我还年轻。”
“呃……”
“但我也觉得,烂尾楼对大家都不利。zhèngfǔ一定也不希望这种局面延续下去。”
“!”涂乐陵热泪盈眶。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我个人来说,只能对你表示同情和良好祝愿,如果你说的都属实。”涂乐陵强调。
钱能济拼命点头:“属实。属实!”
涂乐陵起身。钱能济慌忙起身躬送。
“对了,关于……”涂乐陵笑了一笑,“你怎么想到要告诉我?”
“只是觉得您可能想知道。”钱能济垂眉顺目回答。
这是第二句话了。林独一共就教给钱能济两句话,钱能济都鹦鹉学舌用完了。
涂乐陵再要问什么,他可没招儿了。
幸亏涂乐陵什么都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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