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一个比狗都不如太监也配和本宫讲看得开看不开?”
本来还算平静的郑贵妃突然变得歇斯底里,怒不可遏的将手边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几片迸起的碎瓷划破了小印子的脸,血快速的淌了出来。
“滚,狗一样的东西,再不滚本宫杖毙了你!”
退出殿后的小印子面无人色,一阵风来,忽然发觉脸上有痒痛的感觉,随手擦了把,借着廊下的灯火一瞧,掌心中鲜红的血痕瞬间飞入了眼底,嘴角微微抽了几下,狠狠的捏起了手,咬了咬牙转身便走。
在小印子离开后,郑贵妃伏模了模躺在地上做梦的朱常洵,动作轻柔缓慢,神情落寞萧瑟。
“你是我的儿子,是咱们大明朝堂堂正正、贵无可贵的皇三子,太和殿里的那尊大位只有你才配来坐,那个贱种算什么?母妃会为你铺好一条金光大道,你只须稳稳沉沉的走上去就好……”
似乎已看到了朱常洵身着龙袍头戴王冠的样子,脸上泪痕纵横的郑贵妃露出痴迷的笑意。
巨大的铜镜中显露出来的再不是那个明媚花妍的郑贵妃,倒象是一个披头散发,神情狰狞的女魔。
一阵风吹动了层层帷幕,露出掩在其后的香案……
今日是小年夜,传说中各路神仙都会下凡来亨祭,回到天宫后才会对天帝说好话,然后赐祯纳祥,保佑人间。
储秀宫的香案上自然是摆满了天底下最珍贵的奇珍果品。
在那香案上,一只盎然生光的玉瓶赫然其上……
睿王朱常洛终于在过年之前,顺利的搬进了慈庆宫。
慈庆宫就是太子的龙潜之地,换言之,能住进这里的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准太子,所有人都清楚的认识过,也许过不了多久,没准过了年之后,住进宫里的这位,就会龙褪鱼服,化龙升天。
这个已经不算新闻的新闻还是让很多人的心又刺又痛,坐卧不安,比如顾宪成、比如郑国泰。
可是奇怪的是,唯独没有郑贵妃。
自从朱常洵被打,后宫中人人自危,就连朱常洛都加了几分小心。
可是储秀宫那边好象石沉了大海一般杳无声息。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是要让朱常洛相信对方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已,那除非他是个傻子。
当然除了这几个人之外,睿王入主慈庆宫的事还有很多人敏感着……
慈宁宫中,檀香缭乱,木鱼声声,却没有惯常的诵经之声。
世宗皇帝嘉靖一生慕道,他老人家用了一辈子的时间修道练气,希望能够白日飞升。
可是到头来还是死在自已日夕服食的金丹之下,成仙成了梦。
许是物极必返,世宗之后一连两任皇帝对于道教都有一种发自本心的厌恶,李太后亦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李太后喜欢上了佛教。
每当木鱼声起,简单干净的节奏一下又一下会让她浮躁的心沉静下来。
隆庆皇帝殡天的时候,她刚刚二十八岁,就已经成了皇宫中至高无上的太后,于是她做了两件事。
这两件事成就了她的一生,第一件事她毫无保留的支持了张居正,对于怎么样治理国家,她并不懂,但是她知道选择和支持张居正是正确的,这已经足够了。即便是张居正在推行一条鞭法时,受到天下绅党潮水般的非议时,她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支持张居正。
第二件事,当张居正死后,冯保被罢黜后,她自觉地退居幕后,从此不再多发一言。失去权力的她之所以得到尊重的原因也在于她对政治不发表自己的看法。因为李太后很清楚万历十年以后的时代已经不会不再属于自已,皇帝已经成人,不需要她再扶着走。
不去管不代表她不懂得,相反的她看得很清楚。
在谁都看不懂万历皇帝对待朱常洛态度转变得有如天上地上的差别时,李太后只有满心满口的苦涩。
知儿莫如母,万历的种种举动意味着什么,想干什么,李太后心知肚明。
在木鱼声中回响中,李太后得到了万历将慈庆宫赐给皇长子、睿王朱常洛的消息。
今夜,她手中的锃光水滑的檀木念珠,似乎生了锈一般涩滞不动。
竹息端着一盏茶进来时,惊讶的发现,太后的眼神愣愣的望着香案上慈眉善目的观世音,似乎已经出神好久……
挥手将手中的一只铁背信鸽抛向空中,看着它在沉沉夜空中展翅斜飞,消失在茫茫夜空。
这几天一连接到几次密鸽传信,哱云转身回到室中,静静的看着静坐中的冲虚真人。
从宁夏返回龙虎山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每日静坐修炼,全然不管外边发生了什么。
哱云不急不燥,因为他知道那个貌似镇定如岳的爷爷的心里,只怕是比谁都焦急,自已又何必焦急?
看过密信后的冲虚真人闭上了眼睛,良久之后睁开:“云儿,拿着我的手信,去辽东吧,今日就走。”
哱云为之一怔,去辽东?做什么呢?
看出哱云的迟疑,冲虚真人呵呵一笑,“去辽东找一个叫程夫子的人,将这封信交给他,他会告诉你怎么做。”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去吧,相信爷爷这么多年的筹划,那里将是我们的龙兴之地!”
哱云眼底有光一闪,低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去。
当夜,哱云一马绝尘,打马直奔辽东而去。
在他走后冲虚真人简单交待了下,在给阿蛮留下一堆的糖葫芦之后,扬长下山而去。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阿蛮冲着那一堆糖葫芦长长叹了口气。
玉雪可爱的包子脸上居然罕见的出现一丝阴云。
忽然室内掠过一道清风,吹动了阿蛮额上几缕发丝。
阿蛮忽然叹了口气,嘟着小嘴咕噜道:“都已经打春了,还时不时吹邪风,还让不让人活了。”跳起来就要去关门,却忽然转身,手中现出一把亮晶晶的匕首,光如匹练一样向室内一处角落处刺了过去。
“阿蛮,住手!”
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匕首已被伸出的两指紧紧的夹在了手中。
阿蛮的脸上先是惊讶,后是惊喜,瞪大了眼。
叶赫一脸无奈的站在室内,身子挺拔如剑,眼神犀利如锋。
阿蛮大叫一声跳得老高,却不是喜欢的那种跳起来,在阿蛮的眼底叶赫居然看到了恐慌、惊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阿蛮如此惊慌失措?
没等他反应过来,阿蛮已经跳了起来往外就跑,看那样子活象一个踩了尾巴的猫。
可惜他没有跑得多远,没有多久就发现自已两条小短腿已经腾空而起,光动就是不动道。
随手将他放在地上,叶赫皱起眉头:“说,干嘛看到我就跑?”
恨恨的看了半晌,阿蛮忽然抽抽泣泣的哭了起来,叶赫这一惊可吓了一跳。
他自宁夏一路尾随着师尊回到龙虎山,本想瞅空逮住哱云逼问出解毒之法,却谁知没等他得空下手,哱云忽然与冲虚真人一齐离山而去。
叶赫便存了个心思,上来找阿蛮,一个是看能不能套出哱云的去向,二一个他想来见一个人。
阿蛮人小鬼大,在这龙虎山一直横行霸道的大王,没有谁能让他如此委屈伤心,如果是有,那也只是师尊冲虚真人一人。
可是师尊对阿蛮的喜爱有目共睹,叶赫拧起眉头,寒星一样的眼眸尽是迷惑不解。
阿蛮好象打开了泪闸,哭得泪雨点滂沱,有如山洪暴发,无论叶赫怎么问,就是摇头不说话。
叶赫无奈又无法,只得将阿蛮抱在怀中,轻轻拍着他背,以示安慰。
阿蛮痛哭的进候,叶赫没有劝他,道家养生讲究清心无为,无欲则无伤。
可是看阿蛮这个样子,这个委屈必定是久积心中,时间长了必会年寿不永,不如这样痛哭一场,解了心中郁闷。
“那个……朱大哥呢?”终于哭够了的阿蛮抽抽答答的忽然抬起头来,依旧一脸的泪水磅礴,可是眼神却是坚定无比。
“叶师兄,带我离开这,我要去找朱大哥!”
叶赫为之一怔,良久之后苦笑道:“你不知道朱大哥是明朝皇子么?他的事很多的……”
虽然嘴上在劝阿蛮,想起那个酒醉后的少年,心里有一种怅怅然的难受。
在离开朱常洛的之后,一直尾随师尊前行的叶赫曾有那一时的冲动,想当面找冲虚真人问个明白,可是每次事到临头,都不由自主的泄了气。
一日为师终身是父,师恩大如天,不管冲虚对朱常洛做了什么,在叶赫的心中他毕竟是自已的师父。
叶赫现在就是想着快点找到解毒的方法,只有这样,才可以解开那个梗在自已心头的死结。
“哼,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阿蛮咬着牙发狠,大大眼睛又泛上了水雾,瞬间涌出的泪水将他的小脸划得一道道的。
可是叶赫惊讶的发现,此时泫然欲泣的阿蛮眼底有一道光亮得骇人。
叶赫叹了口气,安抚他道:“怕了你了,我答应还不成么?”
“当真?”看着阿蛮惊喜交集、破涕为笑的小脸,叶赫受其感染,不由得嘴角也弯了起来。
“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去一趟思过崖找苗师兄。”
一脸希望的叶赫没有看到,在他说出苗师兄三个字后,阿蛮的小脸已经变得一片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