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事情好像搞大了,大家都扔了铁棍纷纷消失,毛毛拉着原地不动的盛赞也跑了,他们不敢回家,躲在码头上。
不远处就是大排档,隐约的,可以看见盛老爹剁爪子切耳朵的身影。
“个死太监操*个屁,老子干*死你!”毛毛蹲在地上,低低骂着。
盛赞的脑子里,一直回放着他们离开时,豹子留了满地的血。
毛毛说:“阿赞你别怕啊,那死豹子不会死的,等风声过了我们就回家。”
其实这件事根本没有毛毛什么事,毛毛是可以回家吃饭洗澡安安稳稳睡觉的,可他就是感同身受的,莫名其妙拉着盛赞躲了起来。
盛赞想忘记那摊血,故作轻松的说:“今天作业还没做呢。”
毛毛忽然说:“坏了!”
盛赞看着他,他指了指帐篷里的盛老爹,问:“谁照顾团子?”
月光下,两个男孩看着对方,决定回家一趟。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能听见毛妈的大嗓门:“也不知道你那两个哥哥野去哪里了,这么晚都不回家!”
于是毛毛放心了,再带着盛赞出来,躲码头上。
可等他们回去了,却没见着灯火下的盛老爹。
盛赞拨开篷布,问坐在里面的客人:“我爸哪去了?”
排档摊的老板颠着锅的手停下来,扯着盛赞就往外走,说:“你爸让人带走了,你这小子到底闯了什么祸?”
盛赞拽住老板的手,问:“我爸去哪了?”
老板从兜里掏出几张钱给他,说:“你爸让你先别回家。”
***
盛赞拔腿就跑,那几张钱散在地上,老板在他身后喊:“你爸去医院了!”
毛毛追在后面摔了一跤,半天没爬起来,只能无奈的看着盛赞的背影变成一颗小黑点。
医院的走廊黑峻峻的,仿佛会吃人的老虎,他直接拉住一个护士问:“傍晚进来被打的脑袋开花的高中生住哪间?”
护士指了指走廊的尽头。
盛赞快步往里走,被这片黑暗一点一点吞噬。
那间病房的门口,站着两个大人,看着他,将门推开一道缝。
盛赞从不知,豹子他家居然这么有钱。
正因为有钱,所以可以做很多事情。
可以让盛老爹,跪在地上,给一个孩子磕头。
盛赞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他老爹的后背,弯曲的,将脑门砸在地上,听见咚一声。
他此刻无比后悔,如果可以,他愿意让豹子打他一次,换成他被打的满脸血。
盛老爹的声音无比诚恳,他哀求着豹子穿着光鲜的父母,说:“请不要让我的儿子退学,请给他一次机会。”
豹子的爸爸不愉快的挥开老爹的手,说:“这事没商量!”
豹子妈妈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打成脑震荡,气愤的尖声咒骂:“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
盛老爹紧紧握着拳头,膝行至床边,跪在地上求豹子。
他说:“我们家阿赞是要考大学的,同学你行行好,叔叔给你磕头了,叔叔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咚咚咚
这是老爹没有自尊的跪拜。
这是敲碎盛赞一直隐忍的一块锋利石头。
***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低人一等,为什么同样都有错,我的老爹要这样跪在地上求人?为什么这些人可以这样欺负我老爹?
如果我很有能力,我很厉害,还有谁能这样对我老爹?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害怕看见我,臣服于我。
盛赞推开门口刻意挡住他的那两个人,闯进病房里,直直看着包着白纱布的豹子,用手指点了点额角。
“阿赞!”盛老爹有些惊慌。
盛赞拉起老爹,在豹子妈的咒骂中,离开医院,跑入黑幕里。
盛赞拉着老爹不停的跑,把空气榨出肺腔,大脑缺氧头疼,喉管涌上腥甜,疯了似的,听不见盛老爹在后面喊:“阿赞,停一停,停一停……”
盛赞的不甘与不羁,因为盛老爹的下跪而再也压制不住。
他们一路跑回家,忘记去接团子。
盛赞坐在那里,等着老爹的责备。
可意外极了,老爹却说:“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专心学习。”
他原本即将迎来至关重要的高三,当然,是在盛老爹心中,至关重要的高三。
***
盛老爹害怕这件事影响了儿子的学习积极性,就算是打破了别人孩子的脑袋,他也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盛赞双手握拳,难道他也要像老爹一样憋屈的去给豹子下跪,才能换来什么吗?
不,他不愿意。
这段时间,已经磨光了他所有的耐心,这件事的生,只不过是一条导火线,明确的告诉了自己,他不想考大学,不想呆在学校里浪费时间。
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好时机了,盛赞仰起头,对老爹说:“我不上学了。”
当他第一次说出来后,盛老爹及时的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老爹语重心长:“阿赞啊,再坚持一下,恩?再忍一忍,我砸锅卖铁都会供你读书的,你给老子争气!”
盛赞听不进去,他们年段已经有很多人退学了,反正考不上,不如早点出来赚钱养家。
在这时的盛赞看来,校园就如一座牢笼,而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缤纷多彩。
以前,他是渴望自由。
现在,他变得渴望权利。
盛赞按住老爹膝上的双手,一字一句:“老爹你等着,等我成为人上人,让你过好日子。”
盛老爹那个气啊,他当年是没有这个条件,想学都没得学,他憧憬那些每天坐在办公室里靠脑力而不是像他这样靠体力赚钱的人。
他想让儿子也能过上那种日子,每天轻轻松松的,开开心心。
有什么能比轻松赚钱还开心呢?这小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嚯的掀开手,他的裤子上还沾着医院地上的灰尘,他的脸上露着失望透顶。
***
“你不上学,要去哪里!”
“我要去闯天下,老爹你点头,只要你点头,我一定会成功的!”年少时光,不知世道艰险,总是这样胸有成竹。
盛老爹气急的拿起店里的大木棍,头一次抽打了已经长得比他高的盛赞。
碗口粗的木棍打在身上,闷闷的响,听着都肉疼。
盛赞一动不动,咬牙承受,直到老爹颓然松开木棍。
“哎……”盛老爹叹息,盛赞以为,老爹是对他妥协了。
他的心刚刚一松,就听老爹说:“你去吧,去了就不要回来。”
盛赞猛的抬头去看老爹,可老爹却不看他,他站起来,颤悠悠的往房间去。
盛老爹很伤心,除夕那一夜的快乐似乎还没过去,现实就残酷的劈下一道闪电。
他在赌,赌自己的儿子,敢不敢踏出家门。
他没有把握,可也无可奈何,软硬他都试过了。
盛赞从小就有主意,这次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离开前,说:“爸,你别再去给人下跪,好好保重自己。”
那晚,盛老爹房间的灯,亮到早晨。
那盏灯,照亮了盛赞离家的路。
毛毛等在门口,对着盛赞笑:“阿赞,我跟着你。”
盛赞偷偷抹掉眼底的泪,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毛毛嘻嘻笑:“你被老爹揍的时候!”
按照惯常,盛赞是会给毛毛一脚的,可此时,他抱住他,心口涌上一股暖意:“好兄弟!”
当他离开三千巷时,团子已经在毛妈怀中睡着了,毛毛家中开着一台麻将,在哗哗哗的洗牌声中,团子被毛妈当成了招财猫,只要她怀中抱着团子,准能赢钱。
团子今天戴着哥哥送的手链献宝似的给毛妈看,糯糯的说:“哥,哥哥——斯,送送的。”
盛赞离开的这个夏天,她还只是个刚刚被老爹剃成光头的丑丫头。
***
也是从这次起,四中扬眉吐气,提起排名来,总会有人说:“五中算个屁,你当时是没看到,五中那个包子被咱老大揍的满头血。”
是的,豹子变成了包子。
盛赞在四中,成为一个传说,后来,他又变成了三千港的传说。
只是,在变成传说之前,他需要养活自己。
盛赞让自己忘记自己是被盛老爹从小捧在手心养大的孩子,他在码头找了份活,靠做苦力赚钱。
晚上,就睡在码头工人的大通铺里。
大通铺里散着一股霉味和脚臭味,还有酒臭味,盛赞强迫自己习惯这些,因为他不能回头。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比那些做活的人爱干净,每天虽然累,但总是坚持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他也不去大排档喝酒买醉,不参与晚上男人们的消遣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