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十年内,盛赞没有回过家,海龙帮就是他家。
毛毛虽然外表看不出来有多孝顺,但其实真是个孝子,回三千巷回的很勤快。
盛赞只能在每次毛毛回家时,按下心头的情绪,或者是逢年过节,揽过所有的事情,就为了让毛毛能够有时间回去陪父母。
他虽然没有说过,但毛毛体会得到,每次回去,总会去看看盛老爹,可每次,都没有等到盛老爹开口,让盛赞回去的那句话。
虽然在外面混得好了,走路都带风,但毛毛也有遗憾的事情。
自从他和盛赞混了黑帮,盛老爹就不愿意见他了,最重要的是,还拘着团子不让见。
毛毛那个想啊,想把他的团子小公主抱在怀里揉吧揉吧啃两口,再带出去跟兄弟们威风一下,还想把赚来的钱给团子买各种各样的裙子,头花和女圭女圭。
可他没有那个机会。
每回在盛记门口溜达,只能听见他家公主不利索的说话音儿,还有盛老爹防贼似的扭头冲屋子里喊:“团子,别出来。”
毛毛是小辈,总不能拿出在外面的那副架子对老爹,团子是盛赞的人,他也不能半夜跳窗过来看,所以,每回毛毛从三千巷出来,小弟们都会很有眼色的递烟说好话,然后拉着他们毛哥去喝一杯。
因为,毛爷爷一脸欲*求不满。
整个海龙帮的人,总以为三千巷里有毛爷爷的梦中情人青梅竹马,曾经还有人自告奋勇想要把人绑来送到毛爷爷床上。
当然,最后没成事就被毛毛镇压,那一次,毛毛留下话:“谁敢动三千巷里的人,就是跟我毛毛过不去!”
在外面,当然没有人敢直呼其名的喊他毛毛,大家都知道了,三千巷里有一只小狐*狸精,是他们毛爷爷的心头宝。
可又有谁会知道,其实那是毛爷爷的半个小闺女?谁又会想到,毛爷爷是因为见不着小闺女而抓心挠肺欲*求不满?
***
时间久了,毛毛就会找盛赞抱怨,他说:“阿赞你就不能回去给老爹认个错?”
盛赞反问毛毛:“你觉得我们现在做的是错事?”
毛毛呆了呆,愤怒道:“装一装总可以吧!我都很久没见过团子啦!”
盛赞低下头,搞不懂毛毛到底是不是个白痴。
毛毛挥舞着拳头,“阿赞难道你就不想她吗?”
盛赞认真的想了想,为什么要想她?她只是一只会吃会睡会弄脏尿片还不怎么好看的肉团子。
毛毛见他不说话,咆哮道:“团子是老爹给你养的小媳妇你忘记了吗?”
盛赞抬起头,在道上混,今天不知道明天的,还谈什么其他?
毛毛颓废的坐在地上,使劲抓着头,“我实在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
他是做梦都想让那软乎乎的团子结结巴巴的喊他一声:“母——毛毛!”
盛赞每次都留下毛毛自己神经,反正第二天他就能恢复正常,在别人面前人五人六的装。
三千港渐渐起了风向,盛赞在秦五爷手下十年,从马仔终于混到人上人。当秦五爷将帮会的事物都交给盛赞打理的那天,毛毛憋着气回到三千巷去,盛赞已经出头了,他要告诉老爹。
手下们兴致勃勃的等在巷口,纷纷猜测到底毛爷爷领出来的姑娘是有多么的沉鱼落雁,可不久,就看见他们家毛爷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脸的惊慌失措。
出大事了,大家心里一沉。
那天,盛赞只觉得突然,非常的突然,他原本等着毛毛再一次落败而回,然后他再上去奚落一番才好,可毛毛回来时,却带来了盛老爹的噩耗。
他退下了身边的人,对他说:“阿赞,老爹过去了。”
***
时隔十年,盛赞再一次踏进三千港的盛记。
这里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他推开那扇门,盛老爹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曾经也想过,如果回家了,会是什么样子的。
会有吃的,会有笑声,大概还会哭吧,但就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老爹的床边蹲着一个孩子,穿着校服,看不清脸,是他十年未见的团子。
盛赞强撑着站稳,饥渴的端详。
记忆中还算高大的老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干枯瘦弱?什么时候,已满头白?
老爹的脸上泛着青紫,沉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毛毛在盛赞耳边低语:是团子先现的,她一动不动在这里两天了,我说什么她都不起来。
盛赞朝团子张开手,喉头紧绷苦涩,他说:“起来,我带你走。”
可团子仿佛没有听见,还是蹲在那里。
盛赞认出她身上那件校服,是他以前穿过的。
时光穿梭,十年,她已经可以撑起他的校服了。
盛赞低声吩咐:“把她抱出去。”
毛毛得令,过去抱人,团子炸醒,啊啊叫闹着,不肯服从。
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团子的尖叫声是那么的刺耳,盛赞皱了眉,毛毛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
小小的房间里,只留下盛赞与盛老爹。
盛赞按着盛老爹喜欢在床下藏东西的习惯,探手下去抓,抓到那个他熟悉的铁罐子,又从盛老爹的枕头底下,找到开锁的钥匙,打开来,家里的账本,存折,身份证等等都在,存折里有一小笔钱,长年累月的,一笔一笔存进去的,滴水穿石,积少成多。
还有就是,他替团子办好了一切的身份手续。
盛老爹,替儿子找好了媳妇儿,存了成家的钱,死的时候,安稳的闭上了眼。
盛赞在外十年,被马刀砍得差点救不活的时候,被人追杀躲在小巷里差点流血致死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哭过。
这天,他蹲在团子刚刚的位置上,将脸埋在臂弯里,好好哭了一回。
这世上,最爱他的人,去了。
盛记外面围了一圈满是纹身,肌肉虬结的黑背心,一动不动,看起来甚是吓人,过路人都匆匆擦身而过,牢牢管住自己的眼睛不敢乱看。
屋内没有出一点声音,没有人知道,三千港盛爷哭了。
久久,盛赞从里面出来,亲手拂过那六块木板,让毛毛把团子抱回来。
可毛毛顶着一张被团子抓乱的鸡窝头,弱弱跟在盛赞身后,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毛妈千年难得一见的会管孩子的吃食,给团子熬了点米粥,正耐心劝着她喝下,就见盛赞进来了。
他们毛家的小饭馆里,还没进来过这么派头的大哥,顿时蓬荜生辉。
毛妈忙站起来堆着满脸笑,想了想,又觉不对,换成一脸哀伤,让盛赞节哀。
团子本来一直闹着,一看盛赞来了,马上就安静下来,在场的人都毫不意外,因为她从小就最听盛赞的话。
记忆中本就模糊的哥哥,现在陌生得,她认不出来。
盛赞看了看那碗怎么劝她都不喝的粥,淡淡说:“走了,回家。”
毛毛可怜他家团子两天没吃东西,过去要抱,却傻了眼,看着团子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跟在盛赞身后,一步步往家走。
毛妈在后面说:“老盛可以放心了。”
盛赞的背影斜照在青石板上,团子踩着他的影子,感觉有点熟悉。
她一直记得的,老爹说过,自己这辈子,要一直跟盛赞在一起。
她那时问:“是我和老爹这样吗?”
盛老爹摇了摇头,“是像隔壁毛毛爸妈那样。”
毛毛爸妈是怎么样的呢?
有一段时间团子仔细观察过,却不解,难道要像毛爸毛妈那样天天吵架打架么?这可不好,我还是喜欢跟老爹在一起。
***
毛毛模着自己被刮花但仍旧英俊非凡的脸,对毛妈耸耸肩。
盛记门外依旧站着那些黑背心,盛赞亲手关起那六扇木板,月兑下外套,他穿一件风衣,是日后留在团子记忆里,最初的样子。
他熟练的生火洗米,十年了,这个家的任何一处都没有变过,他都了如指掌。
他转身,看见团子正在瞄盛老爹的房间,他说:“以后,你就跟着我过,不会饿着你的。”
他没有对团子交代盛老爹的尸体去了哪里,只是第二天,城中的交通要道被封路,盛老爹过去了,他生的平凡,死的却隆重。
三千港盛爷的名号,在这次,明明白白的摆了出来,只是,团子并未看见。
她被盛赞留在家中,家门口还有几个黑背心。
团子乖乖呆在那个原本是盛赞的,后来属于她的房间里,呆呆坐着,默默的哭,因为想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