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这样严肃紧张,我刚才说让你陪我三年不过是说笑,我自会设法出兵攻打风扬关,这是为我的皇位着想,你和司马明禹都不必觉得欠我人情。ai緷赟騋”说着又道:“你我相对彼此都有救命之恩,岂是区区三年化解得了日后的纠葛的。”
若照崔思博看来,这人简直说的就是痴妄之语,然而拓跋彦始终语气平缓,甚至于他有时候说话时一偏头,侧影的莫名美艳叫人蛊惑而心惊,使人无法厌弃他瑚。
青樱听他话中大有深意,深吸了口气,对他道:“你安排崔太守歇息一下吧,不然天都要亮了。”
拓跋彦点头一笑,双掌一击,一位仆从打扮的人轻飘飘的跃入,垂首道:“请王爷示下。”
“安置这位大人休息,不要惊动他人,去吧。”他举手投足间,虽然气度非凡,却总给人一种美丽妖异的感觉。
待到崔思博离去,青樱忍不住道:“有时候,我会觉得你虽然是男子,却不得不用美来形容你。”
拓跋彦闻言笑道:“你倒是直接——不过你原该如此,像方才那样严肃地说话,那不是你。”一面说一面取出一碟蜜饯给她道:“不过是皮囊而已,你喜欢?铄”
青樱彼时口中已经塞了一条金桔蜜柑,饶是这样,还是忙不迭地点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当然喜欢……”
“可是青樱你知道吗,这副皮囊,在过去的二十四五年中,从来没有给我带来好事。”拓跋彦拉了一把锦凳,坐在青樱身畔道。
“是么?”青樱显然不置可否,“要是我生得更美些,像青桐那样美,说不定我爹就会对我好一点,不会从来对我没有个笑脸,还送我上凤鸣山。”父爱之殇,始终是她心底不能碰的伤疤。
原来,同病相怜。
难怪初见时,只觉得她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孤身在山中打发寂寂岁月,心上莫名地一划。
难怪在雪兰关上见她垂死之时,仿佛看到了自己最纯真的时候,一团真心地信任,最终不过是换回一个千疮百孔,只因从小可以全心信任的人就少。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体谅,才能体会。
香茗早已经凉了,他还是给自己斟了一杯,就像谈起一个久远的故事,“你大约早就注意到了,我的眼睛异于常人,大魏皇族中更无一人有这样的异眸,这是因为我的母亲其实是羌族献给父皇的圣女。”
“所谓圣女,只不过是因为我的母妃从小能凭字断事,算得出部落里走失的牛羊去了哪里,父皇得知大约是一时好奇就问了几句,可汗便将我的母妃献了出来。”
他娓娓道来过往尘封之事,却语调平静,似乎是在讲他人之事。“后宫中女子虽多,却都是公侯小姐金尊玉贵养在深闺,唯有我的母妃从草原上来,又会测字,当年当然还是得宠的。我出生后眼目渐渐看得出来是浅紫色,便有人说这是帝王之相——
“——从此母妃凡事都韬光养晦,也不许我在父皇或者兄弟面前露出锋芒。”
“只是我那时见母妃日夜忧心,只当她怕我不争气,不能在众妃面前为她争得脸面,所以日夜苦读,勤练武艺,略长大到十四岁就开始广交朝臣,也诚心寻访像你师父那样的世外高人。所以我的口碑还不错,比皇后的嫡子七弟封王还要早。要说其他的皇子,要么年纪尚小,要么无心上进,就好比大哥,他封王最早却无人不服,只因他性情暴躁,打仗虽是好手,却不是坐江山的人,所以并没有人忌惮他,而我,对人谦和有礼,礼贤下士,用心政务,渐渐朝中有些声音支持我的。但是我朝要么立长要么立嫡,长子既然不堪大用,自然皇位应当落在七弟手中。”
“父皇身边嫔妃如云,不过一两年间便把母妃忘在了脑后,如果不是合宫夜宴的时候,根本见不到他,所以更不能指望他会照拂我一二。”
他尚未说完,青樱触动了心底少年时的伤心事,一双美目已蒙上一层薄雾,拓跋彦上前轻轻握住她一只手以作安慰。青樱低低道:“你母妃……早就不在了吧?”
拓跋彦点头叹道:“你很聪明,我母妃也是。后宫太聪明和太不聪明的人都很难活下去,皇后很快就送来了有毒的点心,这种点心里面下的是微毒,唯有长期食用才会毒发身亡。我母亲食用了几次之后就知道了,但是她……还是坚持食用,直到去世,她去之前千叮万嘱要我务必装作毫不知情,否则皇后倘若知晓必不会放过我。”
青樱沉默了一刻道:“我若是她,也只能这样选择。倘若不吃皇后送来的有毒点心,一直不毒发,皇后自然也知道你们清楚她的用心,以你们母子当时的势力,又怎能与她抗衡?她死为你赢得一线生机,也有万一的希望让你父皇记得最初的恩爱,对你照拂一二。”
拓跋彦瞬间眼中有些失焦,像是陷落在无尽的过往当中,半晌才道:“你说得对,从那以后,父皇有时候会想念母妃,对我……虽然不显山不露水,还是重视了许多。”
青樱轻叹一声,想起自己童年时候的寂寂时光,反握住他的手想要安慰道:“你……”
拓跋彦止住她道:“都过去了。”随即轻抚她的长发道:“对我好的人太少,所以,我珍惜每一个。”
青樱一双清瞳看着他,这所说的珍惜之人,也包括她么?
虽然感动,但还是有一丝算计,她垂头低声道:“所以?”
拓跋彦放开她的手,信步踱到窗前,看着东方已经微微露出的鱼肚白道:“你不必陪我三年,但是倘若他负你,你就来这里。”
青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突然羡慕起穆可儿和大姐青桐,她们都是从小就被宠爱的女孩,懂得如何应对一切的殷勤和深情。
而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间都可面不改色。倘若有人对她好一点,却惶恐迷惑到自知所措。
如此一想,神智就不甚清明,莫名地道:“你怎知他会负我?”
心想到他的母亲曾有测字断事之能,莫非他也看得到什么?
拓跋彦背对着她道:“我不知,我并不像你师父那样通天彻地。我只是,盼。”
青樱闻言,直觉得心中一松,却又不是滋味,勉强笑道:“就算他负我,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来,即使我现在答应了,也不一定会来。”
拓跋彦神色甚为轻松,转身淡笑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她心头猛地一震,深深地看着他。是啊,有些人注定不会遇到的太早,可是,并不代表不会惺惺相惜。
也许他们本是一样的人,所以一面相惜,一面算计。
次日清晨,青樱和崔思博二人便离开王府——平南王虽然低调,也不至于门庭冷落,他们二人身份敏感,叫有心人留了心将来后患无穷。
走之前,青樱忽然道:“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崔思博闻言脸色一变,轻轻咳了一声——此举即使是民风彪悍的北朝,女子也不会这样主动,何况一向以儒治国的南朝,女子更是矜持为贵。
只是青樱本在凤鸣山上长大,林轶向来不拘礼法,又怎会教她这些世俗条框呢?
拓跋彦浅笑,露出一个淡淡的酒窝,道:“当然可以。”青樱一听立刻扑了上去,紧紧抱了他一下,随即松开。但是就在那一瞬间在他耳边轻声道:“将来可能就是战场上见了。不过你保重。”
***
宣成二十二年夏,六月十五,风扬关突然遭到北魏大军袭击,守将郑天罡激战了五天六夜后终于在六月二十一子夜弃城而逃。
北魏先锋大将军高盛由此破风扬关。
一时间,大夏京师大乱。须知风扬关乃是咽喉,最是易守难攻,多年来大夏虽然兵马不及北魏彪悍,却仗着这关中天险始终能拒魏兵。而此次那魏兵有如神助,好似对关内的布防了如指掌,终于破关。
安内必先攘外,朝廷立刻从起贤关调回大部分兵力回援风扬关,只留下了两万人继续与赵王军周,旋。
赵王军此时本来已经有五万人,之前与神策军数十万人对峙也不落下风,势均力敌,现下当然势如破竹,只花了两天便破关成功,从西北方逼近京都。
俗语说好事成双,破关那日庆功之时,便有人提出,赵王青春年盛,身边也没个王妃怎么也不像话。况且赵王与兰陵王郡主已有婚约,不如早行夫妇之礼,赵王有人照料日常,郡主也不致因为战事而耽误终身。
***
宣成二十二年,七月初八,赵王娶兰陵王幼女李芳旭为妃,送至女方的求亲名册写道:“兰陵王李氏四女,端娴淑懿,丽质温婉”,只是此时战事漫长,成婚的大礼日后再补,现下先接王妃来军中王爷身边。
消息传至京中,朝廷立刻由中书令郑友耀宣布卧病多日的皇上对于赵王勾结乱臣贼子兰陵侯的行为痛心疾首,龙颜大怒,宣布革除赵王爵位,贬为庶民。庶民举兵谋逆,按律人人得而诛之,正式向整个大夏发布了通缉司马明禹等人的诏令。
青樱和崔思博等文臣谋士见了这诏令正在忧心忡忡,唯有司马明禹不屑道:“郑妃这件事操之过急,无端扯出父皇,必会有人会给她找些麻烦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五日过后的七月二十九,当朝太子少保徐应清上书直陈到了此时此刻,无论是赵王谋逆还是北疆危急,皇上身为人父人君,都应该出面安抚民心。即使龙体抱恙,也该请几位重臣入宫探视。如果一直是后宫郑贵妃垂帘听政,实属不妥,有牝鸡司晨之嫌。
徐应清素来耿直,郑妃平时对他能忍则忍,只是这个时候他这样的一个上书,端的是让她下不了台。不过次日,宫中便传了皇上圣旨,以“大不敬”和“霍乱人心”之罪,将徐应清下狱,还不待大理寺过堂,徐应清却死在了牢中。郑友耀令大理寺以人犯畏罪自尽的结论结案,一时间朝中众臣大为不满,徐应清一直官声清明,就连民间也议论纷纷。
青樱见机,与崔思博等人商议,以赵王的名义立即追封徐应清为“忠义公”,并且再次重申先皇已经晏驾,留下遗诏令赵王继位。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数十日内又有三个州县的将领或是州官愿意投诚,再加上本来朝廷在风扬关的压力骤增,无暇太顾及司马明禹这边,是以赵王军这一两月来势如破竹,四面出击,以攻城略地扩大自己的控制范围为目的,却不急着攻取京师。
这样一来,兵力难免因为分散而不够用,司马明禹却始终不肯派出他到兰陵郡后招募到的兵马,慕容军师也只说这是护卫赵王所用,出战弊大于利。
兰陵王的亲信将领却很是不满,私底下颇有怨言,认为赵王区别对待,分别就是想培植自己的嫡系,并不信任他们。
司马明禹每每安抚,谈笑间却在这件事上坚定不移,似乎并不担心生了嫌弃。
青樱却心急如焚,此时大业刚刚起步,好不容易借北朝之力缓过了一口气,如果起了内讧只怕被人利用。
崔思博有日同青樱一道处理政务,只见写着写着慕容军师的笔便停了,便道:“军师何必太担心了,有些事情,不一定要在明面上,我看王爷心中有数。”
见青樱仍是愁眉紧锁,只好点道:“军师最近可见其他大人担心过这一点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青樱蓦地想到这几日以来每日的议事中,兰陵王的亲信怨愤之言少了许多。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那厢颜超羽同付继孟两人似乎因着下一步用兵的方案起了争执,同在场郭光耀为人圆滑,自然不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只叫了一位副将来请慕容军师过去。
原来颜超羽坚持虽然眼下战况大好,却也要选出一个合适的城池作为赵王目前的据守点,分出一部分兵力,也要移过去一些百姓休养生息,耕种渔织,倘若将来有个万一也是一个退路,可以图谋再起。
说心底话,就连郭光耀心中也并不赞同这一点,现在前方势如破竹,本来就兵力紧张,又哪能分得出人手去驻守呢?况且颜超羽所提议的益州是他们颜家的地盘,这分明就有保存实力另有图谋的嫌疑。只是他老成世故,不说出口,却等着付继孟说出来。
等青樱过去的时候,付继孟早就被他父亲遣人拉开了,郭光耀也有军务要处理,同青樱打了个照面便退下了。
只剩下颜超羽一人斜坐在校场的一处土坡下,抱着双膝,一身银甲在彼时的残阳如血下,英挺得叫人惊心。
青樱坐到他身边,颜超羽只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两人一起倚着土坡看夕阳斜坠,半晌颜超羽才开口道:“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想明白自己想的到底对不对。”
青樱不答,只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随手划了几笔,似乎漫不经心道:“如果我觉得很对呢?”
颜超羽目光有些失焦,苦笑道:“对在哪里?”
青樱一指沙地上的简图,微笑道:“可是和你想的一样?”
颜超羽眼睛一亮,身体敏捷地弹起,兴奋地跪在地上道:“是!正是这样!我也认为我们益州是据守的最佳位置!”
“益州依山而建,本身南面受敌的地方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敌人想要攀爬上来即使云梯也做不到,相当于多了一道天然屏障,况且东西两面沧澜江与乌东江交汇而过,涉水作战本来就是守方有利攻方有弊。更难得益州土壤肥沃,百姓善于耕织,山中又有盐矿,即使封锁也能自给自足。”青樱手中的树枝在沙地上轻点,接着又道:“况且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拓跋彦发兵攻打风扬关绝非善心,一旦风扬关以南的城池全部被攻破,他北魏铁骑就会长驱直入。”她叹道:“将风扬关的兵防泄露给他本来只为借刀杀人,却不能将大夏的锦绣河山葬送到外夷的手中。益州是北魏军南下的必经之地,倘若朝廷神策军真的挡不住,这也是一道屏障。”
颜超羽心怀坦荡,提议益州本来就不是为一己之私,现下见青樱之言条分缕析,早已心服,只是又担忧道:“军师所言虽是,只是即使益州不破,拓跋彦想要南下又何必非要攻破呢,只要向东取道再拐弯到京师不就行了?”
他英挺的脸上满是飞扬的壮志未酬,目光灼灼地看着青樱道:“况且,益州以东的州县那些守将素来安逸惯了,并没有一个上过战场,到时候只怕降得最早的就是他们。”
青樱闻言点头叹道:“你虑的确实是,这些人一见北魏铁骑一定降得最早。不过——”她忽然又狡黠笑道:“他们降的必不是拓跋彦,而是北魏的皇七子拓跋珑。”说着目光投向远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世上能牵制拓跋彦的人,最好的人选莫过于他的七弟。只要拓跋珑在东边吃到甜头,以他的母族在朝中的势力,必不会被召回朝,毕竟这是他立军功扬名的好机会,所以——”
颜超羽接过话头道:“所以,拓跋珑一定不会让他四哥从东边取道,先行到达京师。但是拓跋珑其实能力有限,东部的大半江山不至于陷落于他手中,这样就能将拓跋彦挤到益州,只要益州守得住,大夏就守得住。”
颜超羽所言正是青樱心中谋划,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拓跋彦会不会按照这个进到这个翁中……很难说。所以,她眨眨眼睛对颜超羽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这次在靖安跟拓跋彦说……”
这确实是个秘密,于拓跋彦是个圈套,于司马明禹也是个心结。颜超羽听了神色复杂,半晌才道:“我一定力保益州不失,青樱你就不必……”
青樱笑着颔首道:“有劳超羽了,其实我在后方不过是运筹,就是多一点危险又怎能与超羽在前线浴血相比呢?”
“军师虽然这样说……末将还是认为太过冒险。不如末将陪同前往?”颜超羽显然听了青樱方才的耳语之后忧心忡忡。
青樱摇头道:“一来将军身负重任,益州之事还需将军坚持,怎么可以亲身犯险?二来如果你我同时离开,王爷也定会生疑。”
***
虽是如此说,最后出发之时仍然是他们两人,颜超羽对外称病说不能起床,好在他前几日方与付继孟意见相左,众人也只当他年轻气盛,一时赌气也是有的,倒也无人怀疑。
两人此时正在风扬关以南的朔州城中的凤悦楼中,颜超羽要了一壶热酒四个小菜,同青樱一面吃一面说道:“如今朔州尚在争夺当中,军师前来,不是真的为行刺吧?”
青樱撕了一片风干香牛肉,悠然道:“所以我说超羽你其实不用跟我一起来。”
颜超羽酒量甚好,一壶酒很快见底,摇头道:“朔州现在形势混乱,即使军师不是为了行刺,也不能让你去冒险,再者说句不敬的话,军师到底是女子,武功上难以与我争锋。”
青樱听了一双清眸望着他,里头似是水盈盈的,颜超羽只当她要生气,正心中暗地里恨不能打自己一耳光,却听她笑道:“可是你玉面将军谁不认识啊,你去有何用?倒是我在外面行走的少,无人识得我,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真真假假,扑朔迷离。”
这却让颜超羽哑然,他这两年声名鹊起,不仅是沙场上的名气,又因他面容俊朗,银甲披身,便有好事者描了他的图拿到京中叫卖,颇有些妙龄少女神魂颠倒。
也只能依从青樱之计。
出了凤悦楼,两人找了一处僻静地换了夜行装,青樱更是从头到脚换成了男装。
两人身形闪动,借着夜色潜到了朔州城外的北魏军营附近,此次北魏南征的兵马元帅正是四王拓跋彦,他的行帐矗立在营地中央,缀着鎏金镶檐,又比旁的行帐大了许多,找起来很容易。
颜超羽武艺超群,青樱轻功也还不错,趁着巡营兵士来往的间歇潜到了王帐外。青樱侧耳贴着行帐一听,里头有女子娇笑哼唧的声音,青樱轻快一笑,低声自语道:“这就是了。”
倒是颜超羽比她还害羞些一样,脸刷得一红,拉了她一把道:“你……现在进去?不然……还是我去?”
青樱好奇道:“都到了这里,当然进去了。你还是按照原计划帮我清除外围的这些侍卫,手法高明一点,让他们以为杀入帐中的刺客武艺高强。”
颜超羽已经知晓她的计划,饶是这样,仍是担心道:“我还是觉得太过冒险,万一你伏下的暗子所报的不准呢?还是我去罢,我一进屋就设法吹熄灯烛,料想也看不见我的脸。”
青樱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唇上,低声道:“你注意听里面的声音。”玉面将军本来白皙的脸更是红得像珊瑚豆儿,几近嗫嚅地道:“怎么?”青樱全神贯注,并没有注意,只是道:“以我对拓跋彦的了解,他在上并无嗜好,况且他为人谨慎到严苛,绝不可能大敌当前他的行帐中还有女人。所以我能确信,这个行帐里不过是他的替身。”说着又补充道:“狡兔三窟,他从小在宫中数次死里逃生,早就养成了习惯。”
说着回头正要跟他说自己数三下就进去了,却不想他正在思索她方才的话出神,并没有刻意闪避,一时间两人毫无准备地唇齿相接,混合着爽洁和芬芳,两人大约心中一颤又出乎意料。青樱首先反应过来,猛地将身子撤开,身形一闪只低低丢下一句:“我进去了!”
颜超羽有些怔怔地跪在原地,唇边似乎还有她刚才那一瞬骤然急促的气息。
直到帐中有人惊呼:“什么人?大胆……来人啊,有刺客!”他才如梦初醒一般,下意识地一舌忝嘴唇,一跃而起,手中的软剑破空而出,循声而来的两名北魏兵士还没来得及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已经一命归西。他身法极敏捷,仿佛在千军当中乘风破浪,来去自由,不过眨眼工夫,王帐中和周遭都没了声响。
只见两个声影一跃一纵,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却说营地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行帐中,一个身材挺拔俊眉星目的年轻人蹙着眉在思索,唇边浮起一抹冷笑道:“要杀我……是谁呢?”
他身边的副将高盛来报,他布下的王帐替身已经被刺客一击致命,连陪在里头过夜的华红楼姑娘也没有放过,生生被一剑贯胸,可见此人的心狠手辣。
高盛说完,犹豫了片刻又道:“来人武功高强,王帐附近布下的巡营兵士都是最强干的,一个不剩……全部在动静间被取了性命,连搏斗的痕迹都没有。”
拓跋彦闻言猛地侧头看向他,目光如箭,沉声道:“那依你看,刺客是谁派来的?”
“这个么……末将不知。”高盛为人谨慎,小心翼翼道:“只是,现在南北开战,南夏这些州县实在不堪一击,只有行刺王爷才是死中求生的一计,如果我是南夏人,一定会选择这么做的。”他虽然是武将,察言观色却是极强的,深知此刻不便再多说,只静立在一旁。
却说慕容青樱和颜超羽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方才凤悦楼的后街,两人在僻静处刚刚丢弃掉夜行衣换上普通百姓的服饰出来,便见到几队北魏列兵一面赶人一面喝道:“今夜宵禁,各人马上归家,不得在外停留,违令者以刺客论处!”
青樱轻松地哼道:“反应倒是快,不过让拓跋彦自去猜吧,以他的聪明,自然会知道是大夏人行刺他。”
两人连夜出城,一路南下返回起贤关。
拓跋彦此刻阴沉着脸,坐在王帐当中听属下汇报搜查刺客的情况,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闯入王帐的人身手似乎身手非常了得,他的替身和陪他过夜的华红楼姑娘都被一击致命,这也罢了,横竖这两人一个武功低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是王帐附近巡夜的兵士可都是他军中最精干,武艺最出众之人,数十人竟然也在瞬息之间被取了性命。倘若此人再来,岂非闲庭信步一般?倘若这事传到拓跋珑耳中,只怕不知道又要如何的添油加醋传回靖安,在父皇面前参他治军不严,实力不过尔尔。
他有些烦闷地想着,下意识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能有这般身手的,普天下不过两三人,其余两人一在西域,一个下落不明,唯一可能想要取他性命的只有大雷音手白石,白石效力于南夏朝廷。
所以,其实很分明。
南夏朝廷虽然牝鸡司晨,倒行逆施,那郑妃倒还不糊涂,深知相比拓跋珑,他才是劲敌,所以才命白石出手务必除掉自己。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高盛微微抬头,只见自家王爷脸上浮出一抹冷笑,继而听他吩咐道:“从明日起,全力进攻,拿下朔州。”
语调虽平静,这话并似是石头投进了沸水中,跪在下面的众将领纷纷惊诧地抬头。要知道平南王从不争风头,只命他们与夏军僵持,消极应战罢了,怎的忽然要全力拿下朔州?
然而虽是一瞬间的疑惑,立时便被建功立业的兴奋所替代,都是热血儿郎,谁不希望沙场名垂青史?
却说青樱和颜超羽完事之后日夜兼程赶回起贤关,青樱一路奔波在途中忽染风寒烧得厉害,却又不肯停留,只对颜超羽道:“你是称病悄悄出来的,晚回去一天被拆穿的可能性就更大一分。”
她与司马明禹自幼相识,深知他个性多疑,颜超羽本来在军中威望颇高,又有自己的颜家军,保不准日后被他忌惮,更是要事事留心。此话她不便对颜超羽说,却在心中拿他当作了跟施谨瑜一般无二重要的人,不能不事事替他着想。
将近到了起贤关,青樱便停步不前了,一再坚持道:“你先悄悄回去,千万不要撞见人,仍是称病,过个两天再出来。”
她事事考虑周密,只恐怕司马明禹心思缜密,见她回来的时间和颜超羽出房的时间一致,心中暗暗关联就大为不利了。
颜超羽拗不过她,只得先行回城。
青樱捱到次日中午才脚步虚浮地进城,谁料刚刚踏入起贤关城门,便见一位偏将带了一队兵士极快地跑到她面前,十分恭敬道:“末将参见军师,王爷命末将在此等候军师多日了。”
青樱,此刻听到这话心中一沉,
她前往行刺一事,司马明禹自然是不同意的,她便先斩后奏,不辞而别,只有同她前往的颜超羽一人知晓,以明禹的性格,不知现在有多恼怒她。
倒还勉强撑着笑道:“等了几日?”
这偏将算算日子笑道:“末将只来了三日,之前原是王爷亲自在这里等候军师。三日前王妃害喜严重,遣人来催了几回,王爷这才回到城里,命末将在此等候军师。”
害喜?李芳旭怀孕了?虽然他们二人已经成婚,可是……她既然会怀孕,他们自然是有夫妻之实的!竟然是有的!难怪那日自己担忧兰陵王有嫌隙,崔思博明里暗里地提点她,其实不必担心,原来如此!
他们既为夫妻,这原不是什么该惊讶的事,可是,可是!那自己是什么?
一时间不能想象他们亲密时的情景,更不能想象李芳旭婉转承欢的样子,好像尴尬的是自己,该介意还是不该介意?一瞬间像是掉进了冰水,浑身难受,透心的凉。本来又奔波了数日,昨夜又一夜未眠,风寒未愈已经拖了几日,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软。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屋中燃着一支烛火,仍是昏暗。略微动了动,发现自己是躺在自己帐中的床上,稍稍安了心。
只是浑身觉得黏糊糊的,头却没有前几日那样疼了,想来是有人喂她吃了药发汗了。
她只是稍有动静,案台旁坐着的人便觉察到了,“醒了?”
声音沉稳冷静,不是司马明禹是谁?
她确实醒了,看到烛光昏黄中他英越的面庞,险些心中一软就像从前那样嚷着饿了。
可是只要一想到李芳旭怀孕了,仿佛自己无地自容,翻了个身没有理会。
颍川之言:今日上架,不能不感谢大家的支持。热爱将世间的故事与风情与大家分享,但是中间页停了将近十个月,重新回来,能有你们,觉得内心无与伦比的宁静。是的,宁静,而不是激动。
人的一生,如同戏文,总是起起伏伏,须得经历,才能领悟,而并非只是去记住。有西北望射天狼,就有仗藜徐步转斜阳,就像有潮起亦有潮落。
慕容青樱的一生,也是如此。文学是现实生活缺陷的弥补,也是反映与折射,尽管是古文,还是希望大家能在其中或多或少的看到自己的影子,为自己的成长或是忧伤而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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