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惊鸿 第十四章 秦城斗画

作者 : 雪焕

()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甫嵩、诗语与闫长羽一行三人来到秦城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小小的秦城躲藏在雄伟而斑驳的城墙背后,为数不多的几条街道上花天锦地、车水马龙。虽是一座偏僻的江南小城,却因历史悠久、文化底蕴丰腴而变得古香熠熠,引得无数文人豪客尽聚于此,然而却也不乏一些怪诞不经、好奇尚异的旅人。

就在门庭若市的县衙街前,一名鼠目宽额、满面皱折老汉横过一张巨幅白布,颤颤巍巍的将一碗碗朱砂、藤黄、密陀僧等各色颜料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起,口中唠唠叨叨似是在念咒一般。

只见这老汉神色自若,慢悠悠的抄起一柄皮鞭,突然猛力一挥打向了与他同行的双辫女童,这女童起初双目空洞,乍一吃痛顿时嚎啕大哭,老汉不依不饶,一轮粗鞭不住往女童身上抽打,直打的女童闪躲不及,浑身伤痕累累。

一旁观赏的甫嵩本就是嫉恶如仇的脾气,若换做过去的他早已是飞身上前,狠狠的惩治了那老汉一番。怎奈他现如今武功尽失,只得依靠着诗语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立、行走,这一回他心中当真是憋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一双英朗的眸子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杀气。

闫长羽是甫嵩多年的兄弟,一个眼神便已知其心意,正当他刚要上前阻拦之时,忽然一柄雕花折扇横挡在他胸前,劲风呼啸而至直逼得闫长羽骤然停下了脚步,闫长羽怒目而视,只见那持扇之人锦衣华服、玉面娇眸,单是束腰之上便有七八块璀璨夺目的宝玉,冠冕、步履更是数不胜数,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折射出幽幽碧色微光,若不是一身男装打扮,当真犹如仙女下凡一般美丽至极。

“兄台,稍安勿躁。”只听那持扇之人淡淡说道。

台上那老汉依旧挥舞着皮鞭,眨眼间竟是舞成了一轮月牙之状,步步紧逼着双辫女童像巨幅白布退去。终于女童经不住恐惧,发了疯一般哭喊着向白布扑去,怎料那巨幅白布坚韧无比,任凭那女童如何撕扯依然是纹丝不动。

女童惊慌之余那老汉右手挥鞭,左手利落的抄起一碗碗颜料向女童身上泼去,霎时间好似凌空划出一道五色彩虹,惊恐万分的女童虽然急忙闪躲,可终究还是被淋了一身。只见那老汉加紧挥舞手中的皮鞭,直逼得女童不得不在巨幅白布上左右翻滚,渐渐的,浑身沾染了颜料的女童竟好似变作了老汉的画笔,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一副波澜壮阔的七彩江山图乍然惊现,只见图上一只雏鹰横空出世,翱翔于天际,气势恢宏的画卷上如梦似幻,直叫赏画之人好似身临其境一般,顿时之间围观的众人掌声雷动、欢呼声、喝彩声响天震地、经久不息。

老汉微笑着抱起哭得稀里哗啦的女童,轻吻着她的面颊,向众人深鞠一躬之后便悄然离开了。这时一名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商贾气喘吁吁的奔上了台,上气不接下气的高喊着说:“秦禺大师赐图,‘稚雏拂世’,起价三万两!义卖所得全部捐给义军以壮声势,采买军械、战马!抵抗戎狄!复我河山!”

“三万!”

“五万!”

“我出十万!”

霎时间叫价声四起,噪杂一片,却听那持扇之人低声嗤笑道:“哼!一群宵小之辈!无良奸商!”

听完,一旁的闫长羽面露疑色,轻声问道:“百姓争先恐后报效国家实为幸事,兄台何出此言?”

持扇之人撇了闫长羽一眼,见他半猎半商的装扮后警惕稍松,轻哼一声说道:“看着吧。”

终于,在一片山呼海啸般的争抢声中,“稚雏拂世”这幅山水图以二十七万两白银的天价卖给了一名满面横肉的精干富商。

而后鼎沸的人潮逐渐平息,主持义卖的商贾似乎终于喘匀了气息,只听他振粗了声线高声喊道:“多谢各位乡亲父老的鼎力支持!恭喜良家大老爷购得此画!接下来我们要为义军募捐,大家有力出力,不论多少,只关乎心意!团结一心,驱尽戎狄!精忠报…”

话音未落,原本比肩接踵的人群四散离去,就连围观的乞丐都拄着自己破旧不堪的拐杖一瘸一拐的离开了,霎时间秦城府衙前门可罗雀,过路行人寥寥无几,只留下面色尴尬的油面富贾、愤恨不平的持扇客一行人与目瞪口呆的甫嵩一行人。

“为何会这样?!”闫长羽惊异的问道。

“哼!”持扇客狠狠的冷笑哼一声,说道:“不过是一些投机倒把、牟取暴利的无良商贩罢了,他们看重的只是隐世已久的秦禺大师笔下的无价画作罢了,什么国家生死,民族存亡,他们才不会管!”说完,持扇客狠狠地啐了一口痰水,继续说道:“花家军将士正在前线浴血奋战,如此生死攸关之际各地竟然断了粮草、税收!还不是这些…这些墨王的门客煽风点火,大肆宣扬亡国论!”

一语言毕,持扇客已是气愤的火冒三丈,憋的满面通红。

甫嵩与诗语在浅川碧潭旁茅屋中静养了半年有余,早已是不问世事,而闫长羽则是更关心那副惊世骇俗的“稚雏拂世”图,只见他专心致志的上下品赏、勾勾画画间定要反复斟酌,直到买家收卷上车,他才意犹未尽的悻悻而归,满面愁容之间堆满了恋恋不舍。

持扇客瞧出了他的偏爱之情,嘴角微微一扬,娇态百生,侧目柔声道:“兄弟也是风雅之士,陪哥哥去醉月楼小酌几杯,谈谈风月、聊聊古今,顺便还有几幅名画,希望兄弟帮忙鉴赏鉴赏,可好?”

闫长羽一听到“小酌”、“名画”几个字时霎时间双眼精光四射,好似野狼见到生肉一般期待而贪婪的看向甫嵩与诗语,甫嵩、诗语相视一笑,轻轻点了点头,一行七八人变向着城南方向缓步而去。

一路无话,抵达醉月楼后持扇客的几名随从自觉的让到旁桌,只留持扇客一人与甫嵩、诗语与闫长羽三人同桌,持扇客月兑下衣帽后长发一扬,眼澄似水、粉面如玉,乍一看来果如仙女一般,只是细细观瞧,棱角分明,却也不难发现确实是男儿之身。

“弟弟闫长羽,还请教兄长…”其实闫长羽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谁长谁幼,只是持扇客举手投足之间确有几分威严之气,方才又自称哥哥,所以干脆以小辈自居。

“秦禾”。持扇客毫不客气,诗语刚刚为其斟满一杯酒,他便一饮而尽,悠悠说道:“妹妹生的俊啊,可有郎君没?”

诗语一路上搀扶着甫嵩,两人不时眉目传情,爱意绵绵,任凭谁人都一眼便知二人定是鸳鸯眷侣,可这持扇客秦禾明知故问,颇有调戏之意,甫嵩登时面色阴郁、冷若冰霜,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振臂一扬,拍案而起。

诗语赶忙站起搀扶摇摇欲坠的甫嵩,嫣然一笑、柔声说道:“多谢兄长关心,妾身已有伴侣,夫君有伤在身不便饮酒,又怕扰了各位的雅兴,所以我们先回客栈了。”

秦禾轻笑一声,态度雍容,若不是那颗圆滚滚的喉结,他娇媚的神情比起诗语都要更胜几分妖娆,“有郎君了也无所谓,寡妇门前…呵呵呵。”

秦禾娇滴滴的瞥了一眼面如土灰的甫嵩,继续说道“是…非…多嘛。”

一席话毕,甫嵩直气的浑身不住发抖,心想这不伦不类、非男非女的妖怪先前还大仁大义的痛斥无量商旅,这一回又似地痞流氓一般公然调戏。闫长羽忽然感到不对劲,正想发作突感脖颈一凉,一柄锋锐无比的尖刀径直抹了下来,闫长羽右手上的一双筷子左拆右挡格去暗袭,左手作掌正欲祭力推出,顿时手背处一阵彻骨的冰凉传来,接踵而至的剧痛让他不禁一声惨叫,只见一柄辉光熠熠的唐刀竖直向下,穿掌而过,将闫长羽的一只左手死死的钉在了桌面上。

一切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来不及反应的诗语还未施展化身术便被人持扇客秦禾唰唰唰三下点住身上要穴,顿时动弹不得,失去了搀扶的甫嵩摔倒在地,只见他狰狞的面庞上不住嘶吼,残存的一双愤怒至极而变得凶残的双眸中夹杂着屈辱与惊恐。

秦禾媚眼一抛,挥挥手示意刚才一拥而上的随从退下,轻抚着闫长羽稍带胡茬的脸庞说道:“文人雅士就得有文人雅士的处事方式,像你这般粗暴,真是扫兴。”

闫长羽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疼痛说道:“你想如何?”

秦禾用扇柄抵住下把想了想,娇笑一声说:“嘻,比画吧,谁画得好,就听谁的。”话一说完还没等闫长羽回应,秦禾兰花指一挑,众随从赶忙铺上宣纸。摊上笔墨,动作利落而迅捷,毫不拖泥带水。

“我习惯用刻的,不会用笔。”闫长羽故作镇定、冷冷说道。

“给他把匕首。”说完,秦禾拂袖一扬,登时拈毫弄管、兔起鹤落。

闫长羽接过破旧生锈的匕首时秦禾绣闼雕甍、一幅栩栩如生的画作已是完成了五分之三,山川楼宇之间笔走龙蛇,颇有神工意匠之风采。

闫长羽不敢懈怠,只是宣纸之上用雕刻之技,即使技艺精湛到家,刃尖穿纸而不透,待到完成之时,恐怕也早生了其他变故,于是闫长羽机灵一抖,匕首如流星窜于掌中,无奈左掌被钉只得右手作掌一挥,掌心生出劲风径直刮向秦禾,秦禾正专心致志的作画,忽然飓风呼啸笔下宣纸应声而起,秦禾娇声惊呼之际,只见宣纸早已飘落在闫长羽桌上。

闫长羽登时将残旧破匕挥舞的如同附上了流光一般溢彩纷飞,误笔成蝇之间溢于褚墨之表,弹指间左割右削,或刺或劈,秦禾御风而至,伸臂夺纸之际闫长羽暴喝一声,右臂扬起纸张躲过秦禾一擒后拔刀而起,辉光烁烁的唐刀“嘤!”的一声应力而出,秦禾只顾夺画,一个大意被闫长羽用唐刀挟了脖颈,娇吼一声“救我!”之后,混乱不堪的酒楼中只见半空缓缓飘落的,是闫长羽用匕首完成的那副气吞山河、丹青不渝的“剪纸式”山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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