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外云卷云舒。
甫嵩、诗语与久别重逢的京黎回到醉月楼时,秦禾与闫长羽已是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望着满桌踌躇交错、狼藉不堪的杯盘,甫嵩不禁叹了一口气,诗语识趣,怕吵醒众人赶忙打了几个手势,示意甫嵩带着京黎去楼上说话,她吩咐店小二送其他人去卧房休息。
来到甫嵩的卧房时甫嵩颤颤巍巍的点燃了一柄残烛,刚想转身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多亏京黎身手敏捷赶忙搀扶住,甫嵩直觉得这双大手上长满了老茧,粗劣不堪,再看看那目光深邃而忧郁的面庞,精骨干练、立眉薄唇,颧骨好好耸起,竟是毫无半分过去圆滚滚、惹人喜爱的模样。
京黎扶着甫嵩坐下,为二人各自倒上一杯清茶,微抿了一口,说道:“嫂子…贤淑静好…好…”
甫嵩潸然浅笑,伸手轻抚着京黎眼睛下方横穿鼻梁而过的刀疤,心想就在不足一年之前两人还只是闫门的一个小弟子,每日喝酒偷食,比拆功夫,好不自在,哪曾想到转眼间竟会变成这般模样,几滴泪珠终于承受不住回忆的重量,轻轻地跌落在京黎的粗手之上,只听甫嵩噙泪叹道:“这道疤是闫天赐干的吧?”
京黎叹了口气,慢慢的摇了摇头,正自甫嵩有些惊奇,只见京黎解开自己的黑色马褂、袄袍,露出枯瘦的脖颈,一条足足环绕半圈的暗红色疤痕赫然显现,京黎冷哼一声,愤恨不平的说道:“这个…是师父,不…闫天赐,割的。”
甫嵩一惊,怪不得原先腔调怪异尖锐、说辞吐字如连珠炮似的京黎现在说话这般缓慢,原来是被闫天赐割了喉。两人见到各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师兄弟沦落至如此惨状,不禁声泪俱下,抱头痛哭,甫嵩胡乱抹了抹眼前的泪水,与京黎举起茶杯代替水酒一饮而尽,柔软而温馨的残烛光芒下互诉着各自悲苦的离殇。
第二日清晨甫嵩带着京黎找到了闫长羽,引见了秦禾,四人聚坐在一起讨论商议,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京黎自闫门石窟中被闫天赐一剑封喉之后,从禁闭屋后方滚下了万丈悬崖,掉进湍急的河流之中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之后几日的他伤疤溃烂,面目恐怖至极,无人愿意施以援手,无奈之下他只能每天或是行乞,或是偷窃勉强度日,直到有一天晌午他正嘬食着别人家剩下的鸡骨,突然被一闷棍打昏,醒来之时就已经来到了墨王府中,墨王意图培养自己的精锐死士部队,于是从辖区各地强征硬掳来精壮少年数千人,给他们兵刃让他们自相残杀,最终存活下来的十余人组成了墨王麾下最精锐的暗杀部队“墨刃”,京黎鼻梁间的那条刀疤便是那时拼杀的时候留下的,好在当时千钧一发之际京黎闪躲及时,那一刀只割断了他的鼻梁,并没有要了他的性命。京黎说后来墨王请到了一名老者教他们武艺,可那老者并不透露姓名,也从不以师尊自居,每天操练时辰一过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没这个人一般。后来墨王密谋策划暗杀掉了花家军的统帅“金袍将”花罡,正是京黎亲手刺穿了他的喉咙与胸膛,然后墨王以重金将其尸首卖给了一个不知姓名江湖神秘人,若甫嵩猜测不假,那江湖神秘人便定是用“游龙策”上的神技“纵魂术”复活死尸,然后一手策划沧定之难的闫天赐了。
墨王的图谋一目了然,他定是想设法分裂秦家王朝,让其覆灭之后自立为王。但是闫天赐如此这般大动干戈、引得无数人为其丧命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一卷“惊鸿缟”吗?玄门的两件镇派秘笈虽然威力无穷,但神州大地之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即使真的修炼成功也不能保证即是当世最强,况且心思细腻、奸诈狡猾的闫天赐怎会不能算出天琴甘愿为情献缟?况且一直声称愿望统霸武林的闫天赐现如今即使爱人生死不明,与亲生儿子恩断义绝也不肯放弃,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他如此大费周折、如此牵强的理由仅仅是为了那一卷“惊鸿缟”。众人一番争论之后久久不能得其结果,此时就连闫长羽都深深觉得自己的生父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一般,他魁梧壮硕的身影,他亲善而慈祥的面庞,他…他手中的缚龙丝勒向自己脖颈的一刹那,在闫长羽的脑海中一一浮现,却渐渐模糊。其实当他被缚龙丝勒住的时候并没有看清行凶者的面容,只是嗅到了父亲独一无二的气息,但是…虎毒还不食子,这份纠结成了闫长羽心中永远的羁绊。
日过当午,束束暖阳直晒得人昏昏欲睡,装点奢靡的醉月楼中只有甫嵩等一行五人,没有一个闲杂食客在此用食,因为早些时候秦禾出钱把整座酒楼包下了,就连掌柜的连同小二都被“满朝文武”轰了出去,所以到了午饭之时诗语主动请缨揽下大厨的工作,而看起来总是跃跃欲试,想要在秦禾面前崭露头角的闫长羽争先恐后的抢下了小二的活儿,再观甫嵩与京黎却是一脸的无动于衷、事不关己。
正当闫长羽与诗语在厨房中忙得热火朝天之时,秦禾面对着甫嵩与京黎两块少言寡语的‘木头人’直觉无聊至极,“噗”的一声展开了雕花折扇,自顾自的扇起了风。因为他曾经调戏诗语,所以甫嵩一直对秦禾不怎么待见,看他此时如此傲慢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冷冷的白了他一眼之后晃晃悠悠的缓步去了厨房。
看到雕花折扇时京黎眼中精光一闪,登时指突如电“噗、噗”两声闷响,先是一指点中了秦禾的手腕叫他不能活动,再是一指直逼向秦禾的喉咙,只见京黎紧紧贴着秦禾脖颈处皮肉的食指与中指登时皮开肉绽,两根闪烁银白色锋锐光芒的森森白骨破肉而出,好似两柄藏在肉中的尖刀只需要轻轻的一划,便可要了秦禾的性命。
京黎的动作迅捷无比,还没缓过神来的秦禾目瞪口呆,他惊恐万分的颤抖着说道:“你,你干什,干什么!”
京黎微微眯起双目,仔细打量着秦禾与他掉在桌上的雕花折扇,轻声说道:“你…就是…秦挽歌…看画像…我还…以为是…个女子。”
秦禾顿时大惊失色,转眼间他即刻明白是雕花折扇这件信物让他露了底,定是墨王下令要取了他的性命,京黎方才才说过自己的故事,秦禾只怪自己当做耳旁风、剧中戏,听过了便没有在意,此时秦禾面色凝重,霎时间泪若涌泉,哀求着说道:“京,京大哥,我不能死,我,我若死了秦家王朝真的就亡了,墨,墨王,你知道的,他定然是个暴君,而且他根本抵挡不住戎狄和蛮夷的夹攻,到时候就真,真的生灵涂,涂炭了…”
京黎只是沉默不语,两根手指上生出的“骨刃”越发锋利,直映得秦禾的下颚上生出了波光粼粼的倒影。
“啊!”
忽然,醉月楼中一声哀嚎传来,惊得在枝桠上小憩的飞鸟四散奔逃,慢慢的融化在了漫无边际的晴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