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蜻蜓 此恨无关风与月(下)风

作者 : 不行报警吧

孩子出生的那天,正赶上三伏天。悫鹉琻晓天气热得不像话。吃完晚饭于凤凤感到肚子疼,她以为是孩子又在调皮,可是疼痛感久久不息。宁母掐指一算,大约是孩子出生的日子。

宁父立马摇起拖拉机载着于凤凤去医院。宁母抱着被子给于凤凤裹上。本来就很热,现在像置身于火炉当中。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伴随着拖拉机的突突声向湖沟镇人民医院驶去。

过程很顺利,宁母在走廊听见孩子的哭声就撒丫子冲进妇产室。几个护士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拦住。

“瞧你那点出息,等会儿看孙子能憋死你?凤凤现在需要休息。”宁父把宁母给拉回来,但是却感觉比拉头牛还费劲。

“哎呦呦,说得就跟你很淡定一样,是谁天天大半夜不睡觉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比我算得还殷勤?睃”

“行了我不跟你说,我们都安静点,这里是医院,不是你在菜市场买菜。”

宁母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但是却感觉像坐了半年似的。等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并示意他们可以进去时,宁母便立马冲进去。身手矫健像个运动员似的。

宁母把手向小被子里一探,立马喜不自胜地对宁父说:“带把子!是个仔!凤凤真争气,给我生了个孙子!鸷”

宁父乐开了花儿,伸手欲抱,宁母把手一撇说:“你手重,会伤到孙子。”

“我也是他爷爷,抱一下怎么了!”

“没说不给你抱,我是说以后再抱。”

两人继续争吵着,越吵越激烈。

“妈,我肚子还疼!”于凤凤脸色苍白,领子都被汗水浸湿了。

“老头子快去喊医生。”

医生匆忙跑过来,确切地说是被宁父揪着过来的。

“家属请出去一下,肚子里还有一个。”医生看了一下于凤凤的情况感到很意外,原来是个双胞胎。

老两口欢天喜地,在门口坐立不安。

这一次仿佛要比刚才久一点,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孩子的哭声。

宁父和宁母跑进房间。于凤凤体力透支,现在已经睡了。二老放轻了动作。宁母再次把手探进小被子里,模索了一会儿高兴地说道:“这下好了,孙子和孙女都有了。”

宁父和宁母在病房里守了于凤凤一宿。宁父拿着一把蒲扇给于凤凤扇风。

夜里于凤凤醒来,宁父已经托着下巴在打盹,宁母也趴在床沿睡着了。他们很幸福,因为就算是睡着的时候脸上都是笑着的。于凤凤把宁父摇醒:“爸,我要给宁远打电话。”

第一句话不是“孩子怎么样?”也不是“是男孩还是女孩?”而是“我要给宁远打电话。”

“你先休息,明天再给他打电话。你现在饿吗?”宁父很慈祥,仿佛于凤凤是他的女儿。

“我不饿。”于凤凤摇摇头说。

“那你渴吗?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宁父继续问道。

“爸我很好。你和妈去街上亲戚家睡吧,别在这儿守着了。”

“没事儿,快天亮了。天亮我们就回家。”

于凤凤点了点头。

夏天里的暴雨比任何一个季节里的雨水来的都要猛烈。于凤凤刚从医院回到家天就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砸在开裂的地面上。于凤凤撑起一把手往村长家走,宁父和宁母拼命拦住她。

“爸,妈,我就是想给宁远打个电话,没事儿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于凤凤走在湿滑的路面,摇摇欲坠。

“凤凤,听妈妈的话,等天晴了再去。你刚生完孩子需要多休息。要不然让你爸去,有什么想说的让你爸转告给宁远。”宁母的身子已经湿透了,可是毫不在乎。

“妈,你让我去吧,我就跟宁远说一会儿话就成。”

“孩子你别倔了行吗?听妈话,赶紧回家。天晴了我们立马就去村长家给远儿打电话。”宁母的眼睛里像是流出了泪水。

于凤凤被宁父和宁母拉回了家。宁母为于凤凤找来了了干衣服,然后把两个小家伙的尿片给换了。

宁父披上雨衣便冲进大雨中,他一直小跑着,一点儿都没停下。直到跑到街上,菜市场卖菜的已经散去,他又跑到卖菜的人家里。路过邮局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三毛钱,“我打个电话。”他紧张地跟邮局的工作人员说。

从邮局出来以后宁父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从镇上一直哭到了家里。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泪水在宁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肆意纵横。

下午的时候于凤凤就喝上了排骨汤,宁父和宁母只是一个劲劝于凤凤多喝,而他们自己却一点没动。

黄昏的时候天放晴了,于凤凤拖着沉重的雨鞋来到村长家里。整个村子只有村长家有电话,是公家出钱给安装的,因为是公务需要。于凤凤拨下宁远公司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的手下小陈。宁远出去谈生意,没在公司。于凤凤让小陈转达几句话给宁远然后挂了电话。

第二天于凤凤又去村长家打电话,依然没有听见宁远的声音。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始终没有宁远的消息。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再后来,电话不通了,公司里的小陈也不知去向。似乎是有事情发生。

孩子满月之后于凤凤收拾行李准备南下找宁远。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在心里,她猜不透,所以只能去到那里看个究竟。

宁父和宁母拼命拦住她。或许是于凤凤对宁远太过担心,所以执意要南下。最后宁父干脆跪在于凤凤面前,求她留在家里。老泪纵横的宁父跪在于凤凤的面前拽住她的衣角。

于凤凤只好放下行李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可是心中不安的因素越来越强烈。她求宁父去广州找宁远,像宁父那样跪了下来。宁父不忍心看到于凤凤整天愁眉苦脸,便答应下来。

匆匆收拾好行李,揣上宁母给他的二百块钱便上路了。说是行李,其实就是一个蛇皮袋,里面装了一两件换洗衣物剩下的全是家里的特产。

宁父在广州待了一周,这一周里是于凤凤生命中最漫长的时间,像是突然放慢了脚步,一秒被拉长成一分钟,一分钟被拉长成一小时。每天抱着孩子在门口的石凳上等,就算是孩子吵闹,她也不管不顾,一直把目光定格在村口的那条泥土路上。

宁父告诉于凤凤宁远在广州过得很好,公司扩大规模,现在他忙得脚不沾地。说这些话的时候宁父还面带笑容。可是那样的笑容,一眼就被人看穿。那样勉强的笑容怎么可能瞒过于凤凤呢。

“爸,你跟我说实话,宁远到底怎么了?”于凤凤显然不相信宁父的话。

“很好啊,他说等孩子一周岁的时候他就回来了。”宁父依然费力挤出笑容。

“爸,你就别骗我了。我想听实话。你快告诉我宁远到底怎么了。”于凤凤的语气近乎哀求。

“哦,天黑了该做饭了,凤凤你晚上想吃啥?爸这就给你做去。”宁父说完去了厨房。任于凤凤怎么询问他都咬紧牙关丝毫不说关于宁远的事。

生活一下子遁入黑暗。曾经阳光明媚的日子突然消失不见。漫长的等待像是门前的荒草,一岁一枯荣。

孩子在一周岁的时候宁远如期回家,给孩子取了名字,一个叫宁小于,另一个叫宁小语。于凤凤脸上露出久未出现的笑容,像是暴风雨过后的彩虹。

于凤凤没有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以为他会告诉她。毕竟他们是夫妻。两人的生命早已联结在一起。可是宁远却什么事都没说。

“总有一天你会恨我,但请你记住我一直爱你如自己。倘若恨,那就全力以赴地恨,毕竟是我先辜负了你。”宁远捧着于凤凤的脸说出这些话。

“我不会恨你,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早就约定好共同去经历风雨,可是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很失望。或许是我们太轻易就踏入婚姻,还未懂得如何珍惜。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亦如当年你在大雨中帮我抢收货物。那段黑暗的年月是你给我带来希望,可如今你却如此不顾情面地伤害我。”于凤凤还未说完就已泪流满面。泪水可以用来证明什么?软弱?恐惧?失落?

“如果有天我不辞而别,请你一个人好好生活下去。有些话我会告诉你,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你不必等我,我单薄的生命何以能承受你如此的馈赠。我不知道我们的相遇是对是错,倘若这是一场劫难,那一定是我对不起你,因为是我连累了你。可我还是妄想着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到从前,草长莺飞,繁花似锦。”

于凤凤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捂着脸哭泣。

有照相馆的人来村里照相。宁远说,我们照一张全家福吧。于凤凤点头答应。

他们坐在一条大板凳上,怀里各自抱着一个孩子。

可是无论摄影师怎么逗孩子,他们就是不笑。就连宁父宁母也无济于事。后来摄影师只是说一声:“快笑一个,等会儿爸爸妈妈带你们去赶集。”孩子们竟然笑出了声来。

宁远在当天夜里就走了,趁着于凤凤睡着的时候。走之前宁远来到婴儿床前,分别亲了一下儿子和女儿。儿子正在熟睡,女儿已经醒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宁远。嘴里啊啊啊说着话。宁远捏了一下小家伙女敕女敕的脸蛋,说:“再过几年就可以说话了。等爸爸回来。”

一颗大大的泪滴打在女孩的脸上,她开始惶恐的哭,小手开始胡乱地抓着。宁母跑过来抱起女孩并摆手让宁远快走。宁远背起行李小心翼翼地出门,义无反顾地冲进黑暗当中。宁父早已骑着自行车在门口等候着,宁远上了车随即消失在夜色当中。

黎明的时候于凤凤发现宁远不在了,首先是发疯似的一边找一边骂。最后累了便坐在地上哭。眼泪像是关不上的水闸似的不停地往外流淌。眼泪应该是流不尽的吧,要不然自己这么用力地哭泪水还是会源源不断地流出。

宁母跑过来安慰于凤凤,像是在安抚自己的亲生孩子。“凤凤,你要知道,你一点过错都没有,是我们宁家对不起你。如果你要是生气就打我,随便怎么打,我要是还手我就不是人。”宁母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于凤凤的手往自己脸上扇,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宁父闻声赶了过来,但是并未上前阻止,只是在门后暗自流泪。

“妈,我只是想知道宁远为什么离开我?他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可是他得关心我们的孩子啊!”于凤凤挣开宁母的手。

“他只是太忙了,请你原谅他。”宁母此刻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这个时候语言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

于凤凤再也没说话,只是一直流泪。

天亮的时候于凤凤收拾好行李,为儿子和女儿换了新的尿片。宁母惶恐地看着她:“凤凤你这是要干嘛去?”

“妈,我走了。儿子我带走,把女儿给你们留下,毕竟这是你们宁家的血脉。”于凤凤表情冷漠,和昨晚那个失魂落魄的于凤凤判若两人。

“凤凤,妈求求你别这样。”宁母上前夺她的行李,脸上满是恐慌。

“妈,你让我怎么办?我才刚刚二十多岁,以后的日子让我怎么过?我不怪您,只是怪自己命不好。”于凤凤重新背上行李。

宁母欲再次上前拉扯但被宁父阻止。“让她走吧,我们宁家已经对不起她,难道还要继续害她?”宁父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递给于凤凤,于凤凤没接,转身出了大门。

回头的时候,那个曾经以为会在记忆之中刻下无法磨灭的印迹的背影,却已经早已漫漶隐去。伴着青春的尾声,唯有天边段鸿的孤影沉入铅色云层当中,以及不知何处升起的伤心的鹤唳。

天开始下起大雨,记忆里这是于凤凤生命中经历的最大的大雨。

一手抱住儿子,一手撑起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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