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子朗和程虎威背风而立,衣袂翻飞,好不神气!
老鸨谄媚道:“两位小公子,现在还不是开门接客的时辰呢。”
关子朗扫开老鸨,径直走到时青面前,长剑一挑就解开了绳索,这才反应过来的匪徒顿时扑了上来,“哪儿来的混账!”
关子朗锵锵几下格开大刀,“中原关家关子朗!废话少说,乖乖束手就擒!”只见剑尖灵动,几下剑花便花了一大汉的脸,对方一脸血水地倒了地,其他人见状再不按捺,纷纷挥舞大刀齐齐劈下。程虎威横入挥出一对沙煲似的拳头,竟硬生生断了一人的骨头。
匪徒头领原是翘脚一旁,不以为然,可眼见两名少年一剑一拳,一远一近,竟配合得天衣无缝,硬是把他手下一一干翻,他便再也坐不住了,抄起大刀便要使出看家本领——九头喋血刀,直取其头颅。
关子朗一个旋身,卸去敌人的蛮力交由程虎威对付,马步一顿便去接匪徒头领的凶狠一招。
这一招看似粗暴简单,实质包含了三层变化,内力、气与力三者合一,再加以匪徒头子一身虬结肌肉,竟刀锋未至煞气先行,震得关子朗虎口一麻。
他自小有诸多高手教习,却多为彬彬侠士,这么霸道的杀招当真是极为罕见。他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生接下第一道刀势。
第二道劲力接着压下,他已然是整条手臂都麻掉了,虎口裂出血口子。
程虎威忙于应对纷至沓来的匪徒,也渐渐显出了疲态。
时青不动声色地从地上爬起,不出意料,没人发现他的动作,他便退到桌旁,抓一个酒杯狠狠地甩了出去——这一下看似无关痛痒,但越是有几下功夫的人越敏锐,哪怕是一根绣花针飞过,也会本能耐地作出反应,所以匪徒头子也不例外,在酒杯即将碰到手臂时收了劲,一刀把酒杯劈成了碎渣。
这一下给了关子朗突破的缺口,他乘机巧用步法,成功把剑锋抵上了匪徒头子的颈项,“放下武器,令你的人退下。”
匪徒头子恶狠狠地瞪着时青,忽地把刀飞了过去。
时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腿一软矮了半身,堪堪躲过擦着头皮过去的利刃。他坐落在地,心跳如雷。
关子朗脸色一凛,在匪徒头子身上猛力点了几下,头子便痛哼了一声僵硬了上半身。他对程虎威道:“程公子请看着他,我去解救大家。”
程虎威警惕地捡起一把刀退到匪徒头子身旁,对围成一圈的匪徒与老鸨小倌说:“小倌的,把这些人绑起来,绑牢了。”
小倌们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动手,程虎威一喝,他们一惊,便才纷纷忙活起来。
关子朗把几个少年的绳索都挑断,快步走去把时青扶了起来,时青伤处被动,咳了几声。
关子朗问道:“可有大碍?”
时青抽出手臂,勉力站着道:“多谢关公子程公子相救。”
“你伤得不轻,让我扶你。”关子朗执意搀住他,时青摇晃了几下,也实在觉得胸月复疼痛,只得由了他去。
七个少年纷纷从地上跳了起来,关子朗让他们出门去牵匪徒的马,他们也往大门移动,只是地上不知怎地还躺了一人,程虎威对一个高个子小倌道:“你,过去把他背起来!跟我走!”
匪徒头子梗着脖子发了两声干哑的笑声,“人都死了,还不如留给爷我乐一乐。”
“他妈的我割了你舌头!”程虎威是个暴脾气,作势就要动手。周遭还能站着的几个匪徒忙怒喊:“敢动我们老大日后要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程虎威大笑,“你们有种就去打听打听道上程家!”
关子朗见状,忽地把剑往时青怀里一放,悄声道:“抓稳。”
时青正不明所以,忽地被人打横抱了起来,他差点惊叫出声,被关子朗一个眼神定住了。关子朗运了内力,趁着那群人与程虎威叫骂之际把他送了出去,放到了马上,“我去把另一人接出来。”
说罢瞬间消失在原地,不多时,昏迷着的人——文祈,也被抱了出来,放到了另一匹马上。
关子朗对另外能自行骑马的七人说明了回书塾的路线,令他们率先离开且带去消息,并砍断了另外马匹的缰绳将其赶跑。
时青想要下马察看文祈的情况,被关子朗制止了,“我方才帮他稍稍把了一脉,伤得重,但不至于危机性命。”
不多时,程虎威跑了出来,翻身上马,“走!”
关子朗便也上马抽了马一鞭,“踏絮走起!”
两匹马载着四人风驰电掣般跑了个没影儿,翠箫楼里跑出几个人,骂天骂娘。
马上颠簸,时青捂着胸月复处,竭力支撑,他尝试回头看了一眼文祈,依旧是昏迷着,脸色惨白,几乎是趴在马背上的。
跑了一会儿,程虎威喊停,解下腰带,把文祈绑到自己身上,“这样才行。”
关子朗看了一眼自己与时青,时青忙道:“我可以自己坐稳。”尽管勉强,但他不愿像襁褓婴孩一样被绑到关子朗身上。
四人中途在山林中休息了片刻,文祈也终于醒了,只是说不太出话。关子朗给众人寻来了溪水,也摘了些野果果月复。
然后再次上路,一直跑到了莲香城,也是从书塾来时经过的那个镇,月蝶楼也正是在这镇上。
他们在客栈里投了宿,因为时青和文祈的伤都有恶化的征兆,慎重起见,关子朗主张留宿两晚。
客栈里剩下三个房间,关子朗只道方便照顾伤患,便让了自己的那间,时青与文祈各一间,程虎威也单独一间,他则在时青房中打了个地铺。
程虎威不解:“不过是两个同窗,你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关子朗笑道:“伤者为大,更何况时弟是我好友。”
程虎威哧了一声,“你当他兄弟,他却当你是个路人阿甲。”
关子朗想了想,道:“娶妻需求缘分,我却觉得知己好友也需缘分,第一次见他,他便送了我最爱吃的东西,尽管不耐我,他也不曾做出过分举动,及至与他月夜攀谈,真觉得投契。他或许不当我好友,但我觉得,知己难求,我也是第一次这么欢喜一个新认识的人,觉得一个人这般有趣,所以我想等到他也视我为知己。”
程虎威一脸见鬼的表情,“我真搞不懂你们这种文人侠士之流的想法,谁要是敢这么烦着我,我铁定请他吃我大拳头!”
关子朗愣了一下,“即便对方对你很好?”
程虎威道:“对小爷好的人多的是,稀罕一个黏了吧唧的人?粗人没那么多唧唧歪歪,合得来就吃肉喝酒,合不来,哪儿边凉快滚哪儿去!你?呵,关家大少爷,我都替那个叫时什么的小子烦你。”
程虎威说得直接,语气又尖锐带刺,再者,他们交情一般,关子朗被这么说一遭,当真有棒喝当头的感觉。似乎时青也说过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只是,他眼中时青百样好,连这番推拒都被自己看成了趣事。
他沉吟片刻,才回了房间。
时青靠坐在窗前,看斜对面的月蝶楼——说来也巧,这客栈正好距月蝶楼不远。他和文祈都伤了筋骨,文祈脏器也伤了些,回程的路上怕是不适合骑马了,敷了药后他倒没觉得有那么严重。
觉察到关子朗进门,他下了窗台道:“看大夫的钱回去我会想办法还你的,真的谢谢关公子,日后我家有什么腊肉一定会送你,你想要我都会尽量满足。如果你不满意,等日后离开书塾赚到钱,我会再偿还你今天的救助。”
现在什么都没,人情倒是欠下了不少。
关子朗看起来有些沉默,点了一下头。没多久,小二上来循例为房客送吃的,把吃食放到了桌上就退了出去。
时青虽然有些疑惑他的沉默,但没多想,坐过去吃了起来。吃完,便离开房间去看文祈。
谁料他一进门就被吓到了,赫然只见桌上摆了半只烤乳猪,小二送的清粥小菜掉了一地,文祈目瞪口呆地看着猪的头,程虎威在旁边剔着牙,似乎很是饱足。
时青绕过烤猪,坐到床头边上,悄声问文祈,“怎了?”
“不、不知道啊。”文祈似乎被吓到,“一醒来就看到猪,差点以为见了牛头马面。”
程虎威双目一瞪,“什么猪什么牛头马面,小爷我英明神武!哪里像那鬼东西!”
文祈连忙扯出笑容,“不像不像,程公子特——别英俊!”转头,“救我。”
时青正了正表情,问道:“程公子,这半只猪是什么意思?”
程虎威皱眉,“什么什么意思,你旁边的小子的晚饭啊,关家那货对同窗处处献殷勤,我怎么能输!安公子说不定就是因为他对同窗好才特别喜欢他的。”
时青与文祈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确是程虎威会有的想法。
只是,这猪……能吃得下?时青习惯性地去模自己的匕首,只模到空空的皮套,只得用桌上的小刀给烤猪片肉,片了一小碟送到文祈面前。
文祈用小刀扎着吃了两片,吞得几乎两眼翻白,终究是吃不下,忙从怀中模出十几文钱递给时青,“给买点好入口的面条吧,这么好的肉我实在无福消受,他杵在这里我连招个小二都不行。”
时青心里叹气,帮文祈买吃的去了。
文祈被程虎威暴突似的眼睛瞪着,假装伤痛,哼哼地躺了下来,侧身朝内,眼不见为净。
程虎威怒哼了一声,把烤乳猪扛了出去,再没进门。
吃着青菜面条时,文祈对时青道:“那些个富家世家公子的想法真是异于常人,我待会儿可要全记下。”
时青道:“嗯,不过这话你可别当着人面说,程虎威脾气暴。”
文祈道:“那是自然,我精明着。”
文祈看着精神头足,实际也只是硬撑而已,吃完面条便睡了。时青回了房,关子朗不在,他只能吹灭了烛火睡下。
休养了两天,四人再次上路,总算回到了碧溪山。
文祈和时青的父亲都在山脚下的村子里等着消息,他们是被书塾的人请来的,也说明了前因后果。
时青文祈两人一到山脚,就被领到了村子里。关子朗与程虎威则被带回了书塾。
时爹看了看时青的伤势,拍着他肩道:“你招惹了什么人?”
时青道:“爹,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时爹淡淡地看了一眼门外的书生,道:“纸遮不住火,我倒是有些门路的。”
时青看着相处了好几年的老父亲,忽然觉出点陌生的气息来,不只有猎户的气息,还有一丝别的什么。
时爹站起来,给他手里塞了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拿着,该花的时候花。”
时青只觉手中一沉,拉开巴掌大的袋子一看,竟都是碎银,这一袋子,决计不是小数目了——至少对他们家来说。
“爹,这!”
“碧溪书塾是个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了,听爹的话,忘掉当考功名,也别去想什么当账房先生了,其他人在这里图什么,你就图什么。”
时青不懂,或者说不敢懂,“爹,这钱哪儿来的?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积蓄了?”
“这是你爹以前存的。”时爹目光有些闪烁,“好了,别啰嗦,拿好,回去好好表现,要提防害你的人,别怕什么惹事,该还手时就还手。去吧。”
时青还想问许多事,但被一把推出了房间,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简陋马车,翠莲把他拉上去便驶了开去。他趴在车边看着时爹,想问的话都被马蹄声掩盖了过去。
这部分的剧情是伏线?什么伏线?原小说里有这部分伏线吗?包括这次他和文祈被掳走,他都记不清原作里是否有这部分剧情了,先是一片慌乱来不及细想,及至现在有空思考,却发现原作本就只是随意扫看,诸多情节不知什么时候模糊了起来,现在更是茫然。
马车跑到一个民居前,接上了文祈,才正式跑往书塾的方向。
他收好碎银,倏地想起时爹说的那句“你爹以前存的”,时爹极少自称“你爹我”,更别说刚才那番话里没有“我”这个字。他心中一个咯噔,想到了一个异常狗血的情节——多年来以为是亲生父亲的人不是真正的父亲。
他若是原来的时青,必然会把这个想法当作笑话,但他不是,他是一个穿越过来重生的人,发生再狗血的剧情他都能理解。可是,时爹如果真的不是他的亲爹……时青,曾经叫于山的他百感交集,他没料到,穿到了小说自己仍然是一个无父无母的人。
敛下纷繁的情绪,他不禁问:时爹为什么要送我来碧溪书塾?看样子他是知道碧溪书塾背后有佚影门的,甚至鼓励我争取进入佚影门……如果时爹不是亲爹,那出这个主意是为什么?
马车抵达书塾正门,正是下午上课时,他们被允许休养两天不用上课,所以两人一人径直回了房间,一人径直奔向了西厢的篱笆外。
时青急匆匆地赶到树洞时,还没能见着黑狗的影儿,等了一会儿它才回来,嘴里叼着野菜。时青看了看,是能吃的,味道还不错的那种,他放下心来,模了模黑狗,玩耍了片刻,才回去。
趁着人少,他和文祈拿了衣服,结伴到浴房洗了一个澡,还看了对方的伤,都颇为触目惊心,早前敷药都是大夫或自己动手,两人不同房间,看不到,如今看到了,只相视苦笑。
文祈道:“太倒霉了。”
时青给身上浇水,道:“可不是,希望官府能尽快查出主使人。”
文祈声音传来,似乎沉静了下来,“别指望官府了,我爹说,这事儿书塾压下来了。”
时青动作一停,偏头道:“压下了?为什么?”
两人颇有默契地加快了清洗的动作,尽量避开伤处,穿戴好,坐在井边一边搓洗衣服一边小声议论。
文祈道:“为什么压下我爹没说,但这足以说明主使人是书塾里的人,若是外人,那么些匪徒送给官府当赏头也没什么。”
时青点头,回想起和匪徒碰面时的对话,他道:“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这书塾里有谁这么看我不顺眼要置我于死地……还不能惊动官府。”梳理进书塾以来的人际关系,大概也能知道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修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