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道:“因为我擅长用毒药。”
时青了然,又问:“寻常人家的孩子连毒药都懂?”身手敏捷可以在跑山头时练习,毒药可不是随便哪个人家都懂的。
朱腼腆地笑了一下,走开了。文祈凑过来道:“一般有什么背景都不会拿出来说的。”
时青倒是奇怪了,“记得我刚进书塾时,你说过大家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文祈尴尬地咳了两声。
时青又道:“你真的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文祈推着他往前走,“当然普通……跟那些富家名门子弟比起来。”
时青回头,“你的意思是……”
“你懂就好,说多了就没意思了。”
时青倒是大概看出来些异样,只是不道破。文祈应该也是有些“背景”的人……但他知道文祈不愿说,便都不问。
两人一起回宿舍,却见对面的房间里聚了几个人,都是探子班的,似乎在听一个师兄说着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进了去。
其他人仍保持原来的动作,只眼皮子撩了一下看了来人,师兄也是这样,接着说:“就是如此,吞天教当真厉害,可惜关家不愿当盟主,让慕容家当了去,明日开始在各地镇压魔教了。”
看来没赶上故事的□,待人都散了,时青才问这房间的主人,朱和那位师兄,“吞天教怎么了?”在原著中,这是一个新起的魔教,只是着墨不多。
朱代替师兄回答:“吞天神教又出现在江湖上了,渐渐成了规模,江湖各门派打算派出一部分弟子进行镇压,原先属意关家,只是关家不表态,慕容家便得到了这次机会。镇魔令明天就要正式发下去了,这几天许多人来我们这里雇用暗卫,师兄也被招揽了去?”
师兄道:“嗯,听说还有人被魔教中人雇用了。”
关家放弃这次机会是有其原因的,只是小说中刻意不写,许是作者打算当伏笔留在后面展开吧,只是小说已经成坑,这些□就成了谜,要由这本书里的角色自己发展了。撇开这个既定的情节,时青问道:“佚影门在这种江湖大事里是什么角色?支持哪一方?”
师兄道:“哪一方都不支持,我们向来是中立一派,你可以理解我们是商人,做任务,赚钱,买家是好人坏人并没影响。”
就像现代的佣兵或律师,都是做生意而已,无分立场,时青想。
他们还不到火候,时青去年帮师兄出任务已经是坏规矩了,轶失踪后他再也没机会出去,还有一年多他才算预备役的暗卫。
现在,他和文祈还有朱仍是训练为主,他的内力渐长,再发骨针或其它暗器都如有神助,速度更快,穿透力更强,碗口粗的树竟能接连穿破好几棵。再说那些个兵器,他却是用不上来了,内力习惯了集中于一点的发力方式,普通尺寸的兵器倒是控制不好,即便能耍上几招,佚影门的招式也不是为之而设,他总觉得力不从心,最后还是选择了惯用的骨针铁针。
“朱,能不能帮我研制一种毒药?能让人内力暂失,昏昏沉沉,酒醉似的,问什么答什么。”他琢磨了一天骨针之后跑去找了朱,其实想说的是“催眠”效果,只是怕古人不懂何为催眠,只得往细了说。
朱回道:“可以倒是可以,你要用在骨针上吗。”
时青道:“是的,现在的毒都是直接取人命的,我却觉得也有不这般用法的时候,有备无患。”
朱沉吟片刻,“门中的毒药虽然不少,却都是取人性命的多,蒙汗药化功散倒也有,但都不是你说的那样,问什么说什么,却是要怎么做?”
时青道:“就像让你看到最亲近最信赖的人,对方问什么你都愿意回答,不过这样不够,还要使中毒着意识昏沉,这样才好迷惑他……”
朱频频点头,“我似乎懂了……能给我一些时日么?”
时青道:“当然可以。”
朱拧着眉,一脸思索地离去了,平日里腼腆的小子,一旦遇上与毒药有关的事就会认真起来。
时青觉得他本性该是挺好的,日常里来往颇多,倒是放心拜托他去做。
大约半个月后,药做出来了,时青试了一下,的确很有效果。
“你当真是个用毒的天才。”
朱腼腆地笑道:“你觉得我派得上用场就好了,我家人总说我学些歪门邪道不成大器。”
时青顺势问他:“你家是医学世家?”
朱愣了一下,勉为其难地点了一下头,“所以我都不招他们待见。”
时青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只管做自己,想清楚自己要走的路,旁人如何看待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为自己奋斗。”
朱未被黑布蒙住的上半张脸微微有些红,似乎是激动的,他重重地抱了一下时青,跑了开去,“我再改良一下药方,大哥且再等几天。”
大哥?时青忍俊不禁。
文祈走上来说:“这孩子城府不深,日后要吃大亏。”
时青出了一口气,道:“总有办法的。”
春去秋来,草木枯黄,吞天神教的嚣张声势在名门正派的镇压之下暂定,入了冬之后,魔教更是少了作恶,约模是因为今年的冬风太冷了,冻得人挪不开手脚。
校场里石头砌的房子,夏热冬冷,还漏风,时青裹着厚厚的棉被靠着内力支撑才得以睡着。
傍晚他听了好些剿魔的事,诸如要挟池员外的那伙地痞流氓原来也是吞天教的人,再有哪个门派活捉了哪个教徒又得了什么消息,哪个师兄和别个师兄真成了对头两方的暗卫——少不免一番较量,只是都是护主为主,他们倒不用互下毒手,想到这里,很是唏嘘,立场对立的两人尚且手下留情,当日的轶师兄却一心要他死,立场又算得什么?到底看的是那人的脑子里怎么个想法。
消息听多了,少不免会知道关家的事。他梦里偶尔还会见到在书塾时那个缠着自己给自己拉满了仇恨的公子哥儿,姓关的家伙——他缓缓地睁开眼,当了暗卫之后就睡得浅了,做的也大多是清明梦,想醒就能醒。
他探入怀中,捞出红绳系着的小玉条,玉真是好玉,跟着他久了便成了他的体温,握在偏凉的掌心中更显得温暖。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要把这么一根玉条挂在脖子上,训练时为了不让别人的拳脚伤到它,他倒是练得躲避的身手更敏捷了。
他早晚是要离开佚影门的,到时候要不要去找关子朗?他应该不愿意,但又不是那么的坚定。
说白了,还是贪着这一抹暖吧。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把玉条塞回衣服里,只怕那么多年过去,早已经物是人非了。再说,去找关子朗做什么?当初可是避之不及的。
“那么半夜的不睡。”文祈应该是听到他的动静,也醒了。
“想起傍晚听的那些事。”
“关家的?”
“嗯。”
文祈翻了个身,仰面朝上,“你在意的是关子朗吧?”
时青没回应,文祈接着说:“看起来不经世故的开朗少爷,谁想得到他经历过丧母之痛,也难怪关家现任的老爷子不乐意关家人再当剿魔盟主。”
时青道:“你早知道他家的事了吧,总觉着什么事都瞒不到你。”
文祈轻笑了一声,“多谢夸奖,我不过是比其他人多留了心而已。关家的这点陈年往事倒算不得什么秘密。你啊,就是太闭塞了,多主动探听探听,日后可以离开校场了,到江湖上闯一闯,走一走,自然就知道得多了。”
“嗯,我会的。那……文祈,你知道多少安家的事?”
文祈道:“不多,他家隐秘着呢,但我早几年就说了,当年要害你的确是安逸宣,安逸宣也不是什么纯善的大好人。怎么突然又提起他来了,也是因为关子朗么。”
“虽然说关子朗当年让我不胜其烦。”时青浅声道,“但他不是什么恶人,他似乎被安逸宣吃得死死的,不知到现在是个什么样儿了。”
“这个就不清楚了,照当年来看,关子朗对是非曲直是很清楚的,你看,被污蔑偷了那什么康的银子时,他不也护着你?他倒不像那种听什么是什么的人。这么多年了,你还惦记着他啊……”文祈有些感慨。“其实,要不是他天天缠着你,你也不会惹来安逸宣的注意,说不定就能安稳度日了。”
时青道:“就算没有他,救程虎威一事,我也会被安逸宣注意,他虽然月兑不了干系,但后来也救过我。因因果果,哪里说得清呢。”就像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想明白,死了和穿进小说里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
文祈道:“理不清就别想了,直觉告诉我,你们会有重逢的一天,到那时候再好好想想怎么做吧,现在,睡觉。”
时青弯了一下嘴角,“对,睡觉。”过了春节就可以再次走出校场了,重逢会在那个时候吗?
关家。
房内燃了炭盆,任凭外头的北风如何地吹,屋里都温暖如春。关子朗借着烛光看一本叫百晓录的本子,黑狗趴在他床头的狗窝里,抬起头舌忝了舌忝他的手。
关子朗笑了笑,揉着它的头道:“怎么了,你困了就先睡。”
黑狗哼哼了两声,叼了狗窝里一件衣服就跳上了床,趴在关子朗脚边。关子朗放下本子,从黑狗爪子下拿出了衣服——这是时弟的上衣,当年他找遍了整个书塾,人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身被忘下的衣服。黑狗死咬着不放,最后就被当作了它的被子。
关子朗往床外抖了抖这件粗布衣服,给黑狗盖上后才又接着看书。
看的不是别的,正是江湖百晓生们撰写的本子,每月一本,收录的大多是江湖的新闻旧事,这个月附录了佚影门的消息。每年春节过后就是佚影门新一批弟子出师的时候,预备出师的弟子也能开始走任务了,江湖上有需要的人物都会开始着手挑人,临近两个月百晓录上就会开始有佚影门的内容,去年经安逸宣提醒,他便留心起来,特意等了这几个月的本子来看。
如果时弟真的是进了佚影门,那么过了这个春节就该十九岁了,照佚影门的规矩,尚不能出师,却可以出来做任务了,他盘算着过了年上了冠以后就出去闯荡江湖,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时弟做暗卫……
他来回翻动那几页,想从上头看出点蛛丝马迹来,可惜字数有限,也没法逐个逐个地讲清楚,这次出师五十人,预备出师的一百人,统共也一百五十人了,几页纸哪能说得明明白白呢。
熄了灯,黑狗早已经熟睡了,他也趟进了被窝里,脑海里却不时地想起时青,时青的脸不算顶俊,普普通通一人,他这么多年来却从未忘记。
时青失去音讯后,他便是再也遇不到一个可以和他默不作声坐上半宿,会直言反驳他、聊天说地畅所欲言的人了。
想到这,他又想到了安逸宣对时青所做的那件事。他后来稍稍做了调查,指使那群匪徒作恶的是赖康,而那晚屋顶之下偷听到的话却表明逸宣是赖康的指使人。
他便寻思,是不是自己当年单方面缠着时青给他招了祸。
越想越像,他便不再去想找时青当暗卫的事了,逸宣和他家至今都是来往密切,招了时弟来,怕是又要给他招祸了……他终究拿不定主意。
另一边厢,安逸宣倒是早早就拿定了主意,要买多少暗卫探子,早几年前就盘算好了。这不,春节刚过,他就到了碧溪山。
碧溪山脚处有一座破庙,往常是没人打理的,最近却来了两个乞丐,安逸宣自然便晓得了今年的入口在哪里,他领着人径直来到庙里,道:“我是安家长子,想买你家的货,请问能带个路么?”
若单是找暗卫探子做任务,差人往碧溪书塾传信下订就好了,若是要买暗卫探子,就非得亲自走这一遭不可。
其中一个乞丐颤悠悠地过来,举着个手哭道:“可怜可怜我们两兄弟过年了都没吃上顿饱饭啊,施舍点钱吧。”
安逸宣的仆人立刻就护了上来作势要踹,安逸宣连忙拉住,道:“都是可怜人呐,别动粗。”他令仆人退下了几步,从腰带里扯下一块玉牌,又从袖子里拿出了点碎银,一同放在乞丐手上,“拿去吧。”
乞丐咬了咬银子,又啃了啃玉牌,忽地把玉牌塞回了安逸宣的手里,“我们不贪心,要点银子就成了。”说着,他抛了一半银子到另一个乞丐身上,自己却走到了佛像背后,“公子啊,你心肠好,随我来点柱香,祈个褔呗。”
安逸宣跟进去,外头的乞丐却把仆人护卫们都拦了下去。
安逸宣来不及回头看发生什么事,只闻到一股清香扑面,眼睛一翻就软了下去,眼前有几道黑影摇晃个不停,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飘进了佛像后背的一道门里……将晕未晕,昏沉沉的那一刻,他心里埋怨起自家母亲来:说什么亲自来挑几个好的,办成了事肯定能让父亲高兴,怎么没跟我说还有这一茬?不是说坐轿子去的吗?
眼前的光倏地消失,他连脚步声都没听着,就觉得自己在向前飘,终于,他撑不下去,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