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广袤的大陆。
这也是一段恢弘的历史。
当时间的长河静静流淌时,历史就如同一叶扁舟,随着河水起伏颠簸,流离向前。
而故事的开端,往往都要拉回到一个少年身上。
这个少年比谁都富有理想,却也因此比谁都要绝望。
少年的梦想很天真。
希望自己能有个正常的家庭,一对恩爱的父母,几个疼爱的弟妹。他一直这样在心底暗暗祈祷着。
这样的梦想也许过于朴实,过于简单,毕竟大多数少年郎,憧憬的都是出将为相,亦或是金银满阁。
不过这样的梦想,对于这少年却是个奢愿,就像那水中月镜中花般,触手可及,却又咫尺天涯。
不管什么样的幸福都需要等量的牺牲为代价,这样深刻的道理少年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悟透。
但是并不像一般人那样撞到了南墙就抛弃梦想缓慢回头,他始终都在坚持着。
对他来说,他愿意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来换取那最初的梦想。
他愿意放弃自己最挚爱的绘画天赋,虽然凭借那根短短的炭笔,他曾经创作出让国画大师都惊为天人的作品;
他愿意放弃自己矫健的身手,虽然从很小的街头打闹中,他就发现自己能够同时对付两个甚至三个欺凌自己无父的恶霸孩子;
他愿意放弃还算不错的生活环境,那一栋临湖的大宅子,十多个仆人,和从不担忧的一rì三餐;
他,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朋友,两三个自己从小就认识,帮他的时候从来不问缘由,危难时刻总是挡在他身前的好心家伙。
不过,哪怕是圣人,哪怕是天才,注定的天命却无法更改。
如果是笼中鸟,那就只能接受一辈子圈禁一辈子狭窄的宿命;
如果是一个独眼人,那么最大的成就,也只能在盲者的国度里称王。
称量着宿命的天平,永远不会向着某一方偏移一分或者是一毫。
不相信宿命的,或者是妄图改命的人,永远都会被惩罚。
而对这个少年的惩罚,从他出生那一刻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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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
原本碧光粼粼的湖面上,此时却是一片雪白。透出湖面的枯黄荷叶杆,被冻成了一根冰杆,雪花簌簌地从那荷叶盘上落下。
正值隆冬。
湖边的那栋大宅,一间大屋里十几盆青铜兽首的炭火燃得正旺,汹涌的热气将整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包围,火红的光焰,映出了一个男人的影子。
这个男人锦袍华服,美髯之后,是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
而他此时,却小心地怀抱着一个婴孩。
这是一个刚诞生的小生命,皮肤还是皱皱的,那鲜女敕的粉sè。只盈一握,甚至没有几两的重量,就像是屋外那漫天的雪花般,晶莹剔透,却又细腻得有点危险。
小家伙的眼皮微微跳动,他的小嘴也一张一合,小小的胸膛也在微弱地跳动,手指都紧紧地抓在一起,倘若要是逗趣般地扳动那手指,一定会发现这小家伙那惊人的力量。
“你很喜欢他的吧?”
依偎在床上的是个美丽的女子,虽然因为刚刚生产而有些疲惫,可是那倦容却依旧显得恬淡而又动人。
“你不该生下他的。”
那男子一边轻轻摇晃着小宝贝,一边说出了一句无情的话。
“我知道——你又是那一套说辞罢,名分什么的,我从来就不稀罕。再说,我是孩子的母亲,我想要生下他。至于你嘛,是过客还是父亲,都无所谓了。”
女子张开了双臂,然后将小宝贝从那男子手中接过。小宝贝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温暖,回归母亲怀抱后,嘴角竟露出了一丝微笑。
“看,他是多么高兴啊。高兴来到这世界上吧,喏,我的孩子。”
“……”
男子看着那女子脸上的笑容,却不知道如何应答。
这种微笑,他有太久都没看见过。上次……似乎还是他俩的初见?
本来,这女子就是个和幸福绝缘的人。从小就堕入烟花之地,不管她有多么娇艳,她有多么善良,在旁人眼里,她的脸上就已经打上了个下贱或者轻浮的标签了吧?
也从来没有人想要给她幸福。哪怕眼前这男子为她赎了身,却也只是从她将一个魔窟拉到了另一处封闭的绝境吧。每次两人的相见都是偷情,永远也不能在和煦的阳光下一起散步于热闹的市集,哪怕一起看看星光,也只能局限于这如同深井的四方大宅。
“生下这孩子真好。”
女子一边拨弄着小家伙头上的那几根黄毛,一边说着。
这恐怕是她感觉距离幸福最接近的一次。
虽然这孩子,从出生起,就会像自己一样,被旁人打上有sè的标签,“私生子”这样被社会所不齿的称呼,又是多么残酷?他这辈子,恐怕都只能享受单方面的母爱,父亲对于他来说,永远都是个神秘而又禁忌的话题,单亲的环境,总不是利于孩子成长的。
而这女子却历经磨难,也要将这孩子带到世上。她还笑着说出“生下这孩子真好”这样的话,肯定着自己生下的孩子,也在暗地里为自己打气。
这种坚强,这种高贵品质,恐怕只有“母亲”才会拥有的吧。
而成为母亲的幸福,应该是旁人旁物也都无法侵害的吧?
这男子也终于意识到,这女子的心思,就像房间内的这温暖般,不管屋外的天地是如何风雪狂啸,终究还是无法动摇的。
“丹儿,你知道,我是不会肯定这孩子的存在的……”
说这话的时候,男子那万年不变的心境都有了一点儿刺痛。
“我知道。”
女子甚至都没有抬头,她的目光,始终都放在那怀中的小家伙身上。
“那么……你要给孩子取个名字吗?”
正准备离开的男子,却被身后那淡淡的声音叫住。
“我——,算了,名字还是你取吧。你毕竟是他的母亲。而我——”男子顿了顿,终究还是把后半句说了出来,“注定只是过客。”
孩子的未来,就被男子的这一句话注定。
走出屋外,两名侍从连忙迎上来,将紫皮的大氅披在了主人的身上。男子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抬起头————
风雪正盛,又是一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