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惊之下手中的玉佛手骨碌碌的滚出数米也无暇顾及,情知此番必有缘故,只是见他半真半假的昏晕在地,我怔忡的看他一眼,也不敢细问,揽了裙角便踉跄的向外跑去。
急急的迈过门槛,顺着雕刻玲珑的垂花木阶梯,我刚踏了两层,前堂的喧嚣嬉笑声便隐隐扑面而来,我惊异的顿了步,无奈的扯出袖兜里的手帕将凌乱的长发简单的绾成惯常妇人的发髻,深喘一口气,低垂着额角,便急急忙忙的提裙拾阶而下,即便扮作出阁妇人,只是年纪尚稚,独身一人处在人迹杂乱的茶楼终是突兀,时有轻薄无礼的目光在我脸上不住流连,我额头低垂只当作不知。
直至最后一层,脚上的紫罗遍地金高底绣花鞋一滑,慌乱失措垂头便向一迎面而来的年轻男子撞去,有熟悉的桂香渗入鼻中,我只觉得全身稍微松懈,再也无力支撑,攀着他窄窄的背就势载歪进他的怀中。
“李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纳兰安昭大惊之下,焦急中夹杂着欣喜的嗓音如今听来分外的悦耳,他微微用力托我起身,四处张望一番,亦不忘侧身挡住大堂内瞄来的视线,低声问:“身边的丫头随侍呢!怎么一个也不见!!!”。
“我们一起看花灯,无意走散了,有劳你替我找顶小轿送我回府可好!!!”,我抬眸看着他低声恳求,只待心跳渐缓再做解释,不料刚一个侧头,挣得柔软的丝绸手帕滑开月兑落,及腰的如瀑长发便再次散落下来,粘上额间细密的汗丝使得我更加是狼狈不堪。
搀在我臂膀上的手掌被滑下的柔软沁香的发丝系数掩埋,他指尖不住微微的颤抖,清稚脸上的焦虑担忧瞬间便被一片桃红羞惭所代替,羞涩的抿了抿唇,故作掩饰的向身侧的小厮作了吩咐故意支开他,清澈的眸中波光莹莹的看着我低声道:“这副落拓模样贸然回府怕会于你声名有碍,倒不如先找家小肆做一番梳洗再回可好?”
抚上耳边只剩一侧宛自打着颤儿的翠玉银杏叶耳坠儿,我无奈的轻轻点头,扶着他的手臂缓缓站起,谁知左脚触地刚一用力,便有锥心的疼痛自侧滑的脚踝处传来,强忍着使力却疼得我闷哼一声再次滑扣进他怀中,心悸之下又怕会撞到九阿哥折身回来,不免又是担忧又是着急道:“怕是不慎扭到了,这可怎么办呢,是非之地如何能够久留!!!”,不觉之间鼻尖也沁出了汗丝。
安昭想必也感出了我的惊慌焦虑,异常迟疑踌躇的看着我,自袖中取出一方月白色绣翠竹刻丝的丝绸帕子塞到我手中,在我的一声惊呼中,横然揽着将我抱起,一面羞涩的垂眸看着我惭色低声解释:“你用这方手帕遮着脸,即便有闲言碎语流出,也不算过于失礼!!”。
“多谢你替我考虑周全”,我面上亦是羞红一片,喜色道谢,忙展开手帕敷在脸上,又将额头紧紧埋首在他的胸口,他这才提脚穿过熙攘的前堂大步离开。
拐出茶楼前的小巷,外面光线顿暗,安昭抱着我快步走向一侧等候的软呢小轿,挡着轿门俯身小心翼翼的将我放入其内的软椅上,早已是羞赧的说不出话来,眼神羞涩躲闪着看我一眼,快速的揽下轿帘,吩咐小厮起轿离开,步伐齐整的小轿健步如飞。
花灯会早已散去,街上人迹亦淡,零零星星的熙攘和着咕咕噜噜马车行进的车轴声,帘外夜色深沉的如同泼墨般,早已不知是过了几更天,合着帘外安昭轻轻的催促声,我绷紧的神经渐渐的放松安稳下来,只觉得身心俱疲,脑子更是昏沉的厉害,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透过吉祥莲纹的雕花小窗渗入的日光映照在床前挂着璎珞流苏的半旧幔帐上,我嘤咛一声自梦中醒来,撑身撩开帐帘向外张望,装饰简单而不失文雅的客房内,床头正对的梨木圆桌上,纳兰安昭俯首睡得正酣,出身优渥的十六七岁的富家公子哥儿,想必是首次经历这样的磨练,不时的扭动身子寻找着最适的姿势,清秀雅致的侧脸上挤压出来的红痕甚是明显。
我怔怔的盯着他,恍惚之间有莫名的情愫自我心头破土而出急速生长,一腔缠绵只哽在喉间,只待平复半晌生生压制,这才迟疑的温声唤他:“纳兰公子!!!”。
他茫然的撑起布满深深睡痕的额头,掩唇懒懒的打着哈欠,直到视点移到我身上,琥珀色的眸仁方复清明,害羞的垂下眼睑挣扎着站起,却又咚的一声重重坐回,一道羞涩气急的酡红瞬间在他敷上青晕的脸上飞窜开来。
不及红晕退去,他已强自起身走到我床头,挂了帘幔到床侧的雕镂银钩上,略带忐忑的探身哑声向我解释:“我昨晚看你睡得香甜,不忍打扰,便留宿在了这客栈内,也是遣人去向你院内报了平安,只说是留在了沈府”。
“我正担心他们不知急成怎样呢,感谢你替我想的周全”,我鼻尖似有酸意泻出,只按下不理,看身上的外衫滚了一夜已有了明显的褶皱,可恨的是脚上未褪的高地绣花鞋,将裹在身上的一套光泽柔软的白色银丝绣竹叶梅花的细缎薄被褥,践踏的是灰痕斑斑,不无惋惜的笑着转移话题道:“可惜了这上等的贡缎子,不知走后,店主要怎样编排咱们呢!!!”。
“倒也不会,他们那铺盖黑津津的,哪里知道睡过了多少人,早已被我退了的。这是从纳兰府送来我房内的被褥,怎么样,你睡得还安稳么?”他腼腆的摇摇头,清澈的眸子含笑着看我,只是最后一句话刚落,脸上的红晕便再次席卷,经久不散。
“不过就是一宿,哪里还值得你这样大费周章!!!”,我心间所有的迟疑犹豫在他这半是害羞半是忐忑的温情中全然不见,唇角上扬,眉目间噙起的浅笑,不由的便带上了些许爱恋中女子特有的俏丽。
“闺中女子总是在意这些的”,他亦是双颊含春,含情脉脉的羞涩回望我一眼,也不管我的回答,却已经别扭的转身走向门边,羞涩的回眸笑道:“我去喊人给你送些净脸梳妆用的水来!!!”。
我被他羞赧清稚的神色惹得忍俊不禁,只待他掩门离去,才慌忙的收腿踢了左脚上的绣花鞋,褪了锦边翠绫袜,忍不住惊呼一声,只见脚踝处已是肿胀的如同发面,毫无半点感觉可言,心中暗道不好。
俯身还未细看,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复被关上,安昭右臂挂着一个玉色绸里的哆罗呢包袱,放下手中的铜盆正要上前,待看清了房内的情景儿,腾地扭回身,一动不动的背着我。
我无奈的扶额。这时代女子赤足最是矜贵,我就怕他会多想这才刻意躲开,谁想躲闪不及被他撞见,果然还是反应这么大,不免笑着戏谑撒娇道:“你看都看了,再这样躲闪岂不矫情,快些帮我看看吧,再不管我,只怕我这腿都要废了!!!”。
我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话音一落,他已是提了包袱俯身上前,细看之下依旧胀红的脸上便有些凝重,自包袱中翻出一晶莹的青玉白瓷瓶,半蹲半跪在床侧,单手弹掉瓷瓶的塞子,修长的手指攥了又攥,在我惊愕的注视下,几经犹豫,伸手握了我莹白的左脚,倾倒了透明的药膏在伤口上,轻柔至极的涂抹揉捏,亦不忘温言安抚我:“这是御赐的萸稥(xiang)膏,效果极佳,配上汤药一日涂抹两次,半个月想必就会妥了!!!”。
我没想到他会亲自替我敷药,一时语塞,只是看他尴尬的微垂着头,下敛的浓密睫毛映照着琥珀色的眸仁出奇的温顺干净,有清澈的桂香缭绕鼻翼,两人相差不过数寸,他紧促而颤抖的呼吸似是轻柔的羽毛点点撩拨着我的心绪,我色心顿起,一时按捺不住,抚上他单薄的肩头,轻抬他的下颌,趁他怔忡之际,探身便凑着那紧抿的菱唇吻了上去,唇角所触温软细滑的让人沉溺。
他灿如星辰的眸子中的欣喜洌洌涌动,稍作迟疑之下甚是生硬的回应,舌尖颤颤巍巍的探出,刚触及到我的唇角,便如同受惊的小蛇般倏忽的收回口中。
他这般纯情无措终是惹得我再也忍不住止了动作,侧头枕着他的脖颈俯趴在他胸前,只顾掩唇吃吃地笑,见他脸上的羞红从额头直抵脖颈,羞惭的说不出话来,我心下不忍,从他怀中缓缓起身,敛下笑意故作正色撩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撒娇的懊恼道:“看这天也不知道几时了,我还是快些起身吧,若是让丫头们等急了直接去沈府接人,可就是大大的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