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话唠的威力
赵海生赵大校似乎很忙，只在洛明取颈托的时候来过一回，略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这次伤得凑巧，要是没伤，局里还得琢磨怎么弄断你几根骨头，以便更象出了车祸的倒霉样。为了追求和目标的高度相似，在你头顶上开了四五刀，又做了几处伤口，要保持这种状态，不能好得太快，医院也不必全力救治了，随便开些药吊着就行，经费有限，这身绷带也不能取，务必要在一个月以后，就这么裹着上飞机。
洛明发出了受伤以来的第一次怒吼，结果是牙箍又重新套进了口中，赵大校的理由很充分：谁见过植物人吼得这么中气十足振聋发聩的？
于是这个特护病房的VIP，除了在小齐来授课的时候能活动一下舌头，其余的时间，就只能在话唠护士喋喋不休的唠叨中渡过。
授课已经不再使用中文，天晓得洛明恨京片子恨到了什么程度，哪怕牵只狗来让他学犬语，他都愿意，只要能够离话唠远一些。所以每到课程快要结束的时候，他都会说：“Ihopetolearnalittlemore。”
还有什么比学生说这句话更令老师鼓舞？小齐的热情便在病房中暴发，绒线衣已经阻挡不了激荡的澎湃，齐老师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象藕一样娇女敕的手臂瞬间就勾住了洛同学的眼睛，女人的胳膊在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和绘画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往往艺术家们用手臂的形态来赋与女人灵魂，如波提切利的《失乐园》，夏娃遮挡Ru房和的手恰到好处地展示了她的娇羞。（以上部分引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绘画中的女xìng形象》曲阜师大硕士论文，作者张晖。）
按中国道家的说法，手美到极点的境界便是“无手”，《米洛的维纳斯》用黄金分割率体现了古希腊人对完美的追求。“断臂的维纳斯”或许远比右臂下垂，手扶衣衿，左手上臂伸过头握着苹果的原作，要美妙得多。
在洛明看来，小齐的手臂如果制成雕塑，装在维纳斯肩上，将会弥补多少代人对那种残缺之美的遗憾？
这种想法驾驭着本已骨折的右手抬起，棒槌样的石膏挨上了维纳斯丢失的手臂，倒把小齐骇了一跳，回看洛明不老实的小动作，红着脸拿书一拍，说：“做什么呐？再胡来我可走了。”
“当她洁白的双臂拂弄鲜艳的花朵，轻盈地弹动手指/从那如玉的肢体上，散发出一种气息，一种力量/它使花朵万紫千红，竞相绽放……”
小齐微微一楞：“你还会写诗？”
洛明吐出口气，笑着说：“我哪里会写？这是弗朗西斯科.彼特拉克代表作《歌集》里的句子，我山寨过来吓你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买的那些英文原声带自己听过没有啊？这么出名的诗都不知道？”
小齐就在碟盒里翻，还真有，忙不迭地放进手提电脑，点击播放，浑厚的嗓声响起：“啊，亭亭如盖的树荫/一旦想起它，我就叹息不禁/她多么喜欢依靠着你的躯身/绿草和鲜花/那迷人的衣裙/和天使一般的酥胸都曾经/不止一次地将你压迫和蹂躏……”
洛明双眼适时的移到诗中所说的部位，齐老师便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灼热，忙把电脑一合，几乎是用慌乱到失措的声音说道：“今天课就上到这里，拜拜。”
话唠护士推着小车进来，与奔出门的小齐错身而过，听见极小声的一句：“不用再上牙套了。”
那护士耸耸眉毛，又不让治，又不用上牙套，我来干嘛呀？原地转个向就要走。洛明奇怪了，说：“哎！小姑娘今天不准备发表演说了？”
护士定在原地，腰身抖颤得厉害，好半晌才摘下大口罩，冲洛明眼前一晃：“小姑娘？看清楚了啊，我儿子都上小学了，你们家小姑娘有这么大岁数的？”
倒是头一次看到庐山真面目，眉毛还是秀气的眉毛，眼睛还是晶亮的眼睛，鼻子也不丑，脸蛋也不差，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正是青chūn洋溢的年纪，唯独在右腮之上，长了块榆钱大小的胎记，难怪她一直戴着口罩，死活不肯摘，但今天怎么又舍得摘了？
护士冷笑：“特护病房说白了就是个肮脏窝，有病的住不起，没病的赖着来，这里的护工技术一般，长相却是顶尖。别看！我原本就不是这里的人，随救护车拖你回来，被你刚才那个女朋友几通电话就给塞进了VIP，专门侍候你，不然谁耐烦呆这鬼地方？”
“她不是我女朋友……”
“小伙子，我这双毒眼那是全院有名的，想骗我？哼！！话说回来，你女朋友真不错，最难得的是那一身贵气。”
洛明就嘲讽：“你这也算毒眼？现在生女孩的人家都讲究富养，走出去哪个不是名牌傍身，珠光宝气？还用得着你说！”
护士来了兴头，推开一角被子，大咧咧往那儿一坐：“姐今儿发发慈悲，教你几招！现如今的女孩子，要说出众的也不少，但多数是被钱给堆的，养得再好，也就是有个娇气。你女朋友就不一样了，浑身上下，都找不着几件首饰，却感觉不到丝毫寒碜。站那里就有股气场，比起那些靠炫豪车名表来提高自信的小三小四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洛明惊奇：“你还懂望气？”
“还要望什么气？跟你说吧，咱们医院里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来的司局级干部多如牛毛，部级领导也不少见，什么人穿什么衣做什么事，怎么走路，怎么说话，在我眼中，就跟心电图一样，分分钟就能弄清楚这人的大致底细。”
洛明不信：“你看看我，什么底细？”
护士一挥手：“不用看！你就是个吃软饭的！”
洛明怒了，你咒我被重卡撞就算了，反正看起来伤势差不多，哥堂堂五尺半的汉子，瓷国未来的詹姆斯.邦，怎么还咒我吃软饭捏？呃——那个姓詹的好象的确吃过不少软饭。
护士说道：“你还真别不爱听，你刚来时那一身型头，顶天了四百块钱内外包圆儿，说明你家经济条件不太好，我们也准备把你放在普通病房尽尽人事，医生说扯扯地气说不定能把你扯活，你领导也同意。要不是那姑娘发火，指着领导骂他草菅人命，不管部下生死，你以为你住得起这一天三千八的VIP？”
那也只能说明她强势，跟我吃软饭有什么关系？
“那姑娘还说，按标准报销，差额她补。”
我滴乖乖，这得补多少钱呐？洛明略略一算，自己的报销标准就别提了，不带这么丢人的。手术费、医药费、住院费、专人护理费，差不多得小齐全掏，合计下来，没个二三十万摆不平啊，看样子这软饭吃得压根就没有了买单的可能xìng。
洛明昂扬着的头立刻便缩回了被子里面。
护士就笑：“不丢人！如今吃软饭都算一门本事了。我记得还有人专门写过这方面的书，指导**丝如何去俘获白富美，白富美又如何去勾搭老病豪，讲得头头是道。”
“老病号？白富美去祸害这样的人干嘛？”
“是老病豪！你口音太重，南方来的吧？你想呀，只要勾搭上一个仈jiǔ十岁的老头子，还是身患重病，名下财富多得数不清，熬也熬死了他，到时候分家产，几十辈子都糟不完，不比当人小三强多了？”
洛明骂道：“哪个缺德货写种书？枪毙都嫌费铜！”
护士说：“你管他谁写的？反正卖得挺火，有需求就有市场呗，咱们现在是市场经济，前阵子zhōngyāng不是下了文件，要深化市场经济改革，要去zhèngfǔ化，可是下边不听，各搞各的，弄得物价一个劲的涨，涨得最快的就是房价了，六环外都到了三字头，我一个表姐，海归，准备置个物业，一瞧这架势，二话不说，买张机票又出去了，国外那么发达……哎，我说你别睡觉啊，正跟你说话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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