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病房里啃烧鸡违不违章?
“心跳:68,正常;血压:115/73,正常;不见颅内血肿,无须手术。”助手觉得奇怪,前些天血肿还鸡蛋那么大,今天怎么没了?
医生当然知道无须手术,俯身仔细检查患者伤口,除开顶门上多出了个小伤痂,其它的处理都很完美,与原本应该存在的几乎分毫不差,看来大陆的外科水平进展很快啊。但是车祸并没有造成全身xìng的骨折和挫伤,现在躺着的这位却好象摔了山崖似的,做得太过,画蛇添足了。
还好助手年纪轻,经验不到,看不出患者手脚上的皮肤,明显是打久了石膏才拆下去的颜sè,不过也难怪,这里是脑外科,又不是骨科,看不出来也情有可原,“阿东,通知护工把二号床送回病房,注意安静,病人需要休息。”
“可是老师,颅内血肿不见了啊。”助手的专业cāo守还在,“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向主任report,查明原因并跟进治疗的吗?”
医生看着助手,心里很为这个弟子骄傲,唯唯喏喏只会造成医学和品德的倒退,自己当初看中这小子,并让他成为助手,也是有眼力的一种表现吧?
但阿东显然误会了导师眼光中所包含的意思,他把欣慰看成了不满,认为那嘴角带起的轻笑是一种yīn森的嘲讽,“好吧,我这就去通知。”
医生不知道是应该失落还是该松口气,摇了摇头,径自就走了,或许需要另外物sè一个助手了吧?
手术室外长椅上还没有坐热的老者,看到病床又推了出来,吓得往前一蹦——半小时不到就完能成的手术,除了割包皮,老者实在想不到别的。都这个时候了,少爷的包皮割与不割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半个钟头就被推出来,那只有一种可能:死了!
对于别人来说,少爷死不死就是人口普查时的一个数字变化,但对于老者来说,这是他养老的指望:老爷把自己放到这里,少爷即使被宣布为脑死亡,只要没断气,那就算不得真死,老爷也少不了要支付我的那份薪水。
要是连气儿也没有了,我的工作也就丢了,现在物价这么高,没工作吃老本只怕连棺材都要嚼个jīng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极度的悲观绝望暴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少爷啊——”,但是后面的“你死得好惨”并没有来得及出口,阿东在导师身上受到的怨气便尽数发泄在这个老头子的身上,“嚎什么嚎?!你死他都不会死。去看看过道畅不畅,二号床要回病房了!”
饭碗还在,棺材也在。老者鼻子一抽,明明已经落下半滴的眼泪立刻就缩了进去,“这大半夜的,过道里哪会有人?”
“去不去?不去给我推回来开两刀先。”
老者就风一样地在过道穿了个来回,直喘:“通……通得很,可以……以回病房了吧?”
阿东的权威得到了捍卫,很满意:“注意安静,病人需要休息。”
鬼知道导师为什么这么说,失去了两三个月知觉的植物人需要休息吗?难道休息有助于脑神经的恢复?这是新的课题,看来导师已经不信任我了,他的知识也没有倾囊相授,或许我该另外寻找新的导师?
午夜并不是只有凶铃,还有神迹,就在回到病房后的十分钟,植物人睁开了双眼,与放心不下过来伸手探鼻息的老者对个正着。
两人都是一阵呆滞,有种近在咫尺远隔千里的陌生。
“少爷?”
资料中似乎没有提到过这样一个猥琐的老头,看人的眼神和看叉烧饭好象并无不同,“你是谁?我在哪儿?”适当的装是必要的。
老者使劲眨巴两下眼睛,“少爷!天呐,你怎么醒了?啊不,你居然,也不,你突然醒了?我是钱伯啊,一直替老爷看果园的,小时候还抱过你呐。”
有点印象了,不过看照片没发现猥琐成这样啊,“你小时候抱过我?不太记得了,这里是——?”有点别扭,不管了,搞清楚状况再说。
“香港医院里头,少爷你晕迷了几个月,我担心得什么似的,24小时守着看护,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求妈祖娘娘,要保佑少爷健康长寿,大福大贵,诚心果然有了效果,这不,可就醒了。”
表功诉苦是下位者的王道,钱伯当然有他的小九九,这个时候的殷勤真切甚至远远超过了当年侍候自家老爹的弥留。原本石家眼看着就要倒的,石老爷子已经不成了,石家小少爷又成了棒槌,只是比棒槌多口气。这树倒猢狲一散,都得各自回家,还能在哪里找得到月薪四五万的工作?
偏生棒槌还就醒了,石家的果园、山地,还有房子、财产,将来不都是他的?少爷就是我爹,我是少爷儿子!拍马屁不丑,没拍着被扫地出门才叫丑。
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棒槌只顾着转动脑袋四下打量,连“辛苦”二字都懒得奉上,反正你看护的是石孙子,又不是我;真有诚心,那边上啃了半只的烧鸡又是怎么回事?吃一半求妈祖,完了接着吃?她老人家要是有灵,十个石孙子也被你求死了。
“去叫医生,就说我醒了。”
医生来得很及时,助手阿东亦步亦趋,已经在用惊看天人的眼神膜拜恩师,“竟然是真的,休息对植物人的脑神经恢复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是神经医学史上的奇迹,原理应该是利用人体的自愈功能,通过吸收颅内血肿,释放被压迫的神经,而打通了滞阻的经脉,嗯,原来还有中医的理论,中西合璧,天下无敌,难怪,难怪!”
医生当然不知道弟子有向欧阳锋发展的趋势,翻开病患眼皮,拿个手电对着瞳孔胡乱照几下,“有些散焦,不过不要紧,休息两天就好了。阿东,安排一下,明天进行全面检查,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赶紧转院,利物浦那边发函催了好几遍了,说再不送过去,就撤销surgery。(手术)”
阿东听到“休息”两个字的时候又是一阵激动,后面的话就没听太清,“患者已经醒了,还需要送过去做手术吗?”
医生就拿出语重心长的姿态说:“世界上最好的脑科医院就是利物浦的WaltonCentre,他们的仪器装备和临床医疗水平都不是我们能够比拟的。患者虽然醒了,但谁敢肯定就没有后遗症?仁心仁术,说的就是医者要有父母一样的心态,有毛病要查,没有毛病想方设法也要找毛病查,这才是对患者负责、对社会负责的态度,懂了吗?”
“有毛病查,没毛病想方设法找毛病查?才是负责任…”已经有朝着歇斯底里坠落的迹向。
洛明咳两下,提醒医生患者的眼皮还被你翻着呢,那手电炫得满脑门里头都是星星,你照就照,按打闪开关做什么?
医生转过来:“你嗓子不舒服?”
“不是,眼睛不舒服,涩。”翻着眼皮几分钟不眨,一般人都会涩的。
医生放手,“长久闭眼后突然睁开引发眼球干涩,通常会伴有视网膜萎缩月兑落,明天要重点检查,必要时做个切片。”
要是还看不出这医生就是内线而且在故意整自己,洛明的岁数就算活到狗身上去了,但初次见面、无冤无仇的,你冲我发作什么?视网膜也是能切片的吗?切你妹啊。
“大夫,我叫你来只是想问:这病房里头啃烧鸡违不违章?”
“呃——医院的供餐不会这么油腻,但病人家属自带的我们就管不着了。”
钱伯一脸被戳穿谎话的惊慌,见少爷噜嘴,连忙上前,“少爷想要什么?”
“去,弄几只烧鸡,整打啤酒,再买些撒尿牛丸来,我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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