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法 第三章 今生今世为你不哭

作者 : 中华太祖爷

()只见远处河滩上,万鸟翔集,夕阳射透鸟群,羽背熠熠生辉。河滩周围,水草丰美,郁郁青青,闪耀着光波的河水粼粼落落,水声,鸟声,交相和鸣。长风拂来,入鼻处,尽是草香河鲜,彷如久居人家的好妇,烹制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而河浪翻滚间,水草披拂,犹如一条条青龙鱼跃水底,昭示着一场水族的盛会。

小姑娘眼角已落泪。

骤逢变故,族亲尽灭,年仅八岁的她幼失怙恃,了无依靠,只能乞讨度日。然而旁人对她轻则冷语相待,重则棍棒交加,街边乞儿,却沦落为垃圾堆里捡吃食的野猫野狗。即便父亲在时,亦是正眼不曾瞧过她一次,母亲更是横遭父亲打骂,每日泪比话多。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她只不过想要个家而已呀!

而对着此情此景,小姑娘忍不住张开双臂,似要拥抱整个自然,更像随时随风而去,要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天使。

“你叫什么?”易行问道。

“班媮。”小天使的眼睛已恢复了神气,清亮无比,“当然你可以叫我媮儿;娘就是这么叫我的。”

似乎是个有趣的名字啊!易行不自禁地想,有趣的东西总是能吸引人注意的,譬如说从那边奔来的十数匹快马。

等等!

快马上有人?

何止有人,还有十数柄亮闪闪的钢刀。

起先还在远处,不一时,奔马便已至山下。易行赶紧拉住班媮伏下头去,眼见四野无人,一波贼人所图何物简直不问便知。易行背上班媮,快步疾跑,一身灵力修为尽展无遗,只比快马慢上稍许。

于是当这一十八匹人马赶至营地时,看到的则是全副戒备的易家众人。

“诸位朋友所为何来?”易冲之当先上前。

“一件小事。”贼酋道。

“哦?不知可有在下帮得上忙的?”

“自然是帮得上的。”

“何事?”

“借头一用!”

说时,一把匕首飞旋而去,易行大急,甫一喊出“当心”便见易冲之并指而立,指尖即是那把飞来匕首,才暗暗松了口气。

“远来千里送礼,来而不往,岂非慢客之道?”易冲之“之道”两字尚未说完,指尖匕首已挟劲风而去,稳中迸气,毫无旋颤之态,与先前那人灵力修为相比,高下立现。

“砰!”

贼酋横刀立马,将匕首斩于马下。

“小无峰道?”劲装贼酋束手持刀,眸中寒意更甚。

“杀你足够!”易冲之反手捏诀,口中低吟“小无峰道”奥义,袖袍无风自鼓,人浮半空,眉心“墨攻”两字隐隐闪烁。

“杀过去!”贼酋扬刀便劈,一股气浪登时掀翻牛车,行李损坏无数。身后一十七人“嗷嗷”吼叫冲杀过来,易家仆人持棍相迎。易行、易安各自空手对敌,俱是以一敌二的好手。

贼酋怒蹬马背而起,双手持刀劈向易冲之。易冲之也不着急,举袖迎敌。眼看那袖子似乎布帛质地,却有金刚之效,刀劈不碎,刃过不穿,易冲之双手舞动,恰似空中天仙作舞,迎来凶神恶煞。

易家众人数不占优,家仆多有倒毙,眼见已十剩五六了。易行心急,奈何灵力修为已至最高,有心乏力,动作之间未能料敌先机,已渐渐落了下风。

见此情状,易安投身来救,互相攻守,方能挽住颓势。这时躲在车上的班媮耳听得刀棍相交,顾不得危险,跑下车子,在地上捡了石头便要来救易行。

有刀赶到,刀在贼掌。

班媮不及闪躲,这一刀便要从她颈间砍过,从此红粉路人,荒草埋骨。

易行目眦尽裂,猱身前来,一手推开班媮,不及躲避,情急之下,只好以攻代守,一掌拍向贼人胸口。

“易哥哥!”

这已是易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所幸,这是他听到过的最悦耳最令人愉快地一句话了。

人能够开心地死,岂非痛快至极的幸事?

“他死了么?”

“没有;有我在,他死不了。”

当易行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班媮趴在床边淌着泪;易冲之站在床边红着眼。

他尽力做一个阳光的笑,可是疼痛使得这个表情有些扭曲:“阿爸,媮儿。”

“易哥哥!”班媮扑到他怀里,开心地淌着泪,“都怪我,我不该出去的……”

易行的表情更扭曲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媮儿,你压着他伤口了。”易冲之道。

“哦,对不起,对不起,易哥哥。”班媮歉意地移开了身子,“易哥哥,你还疼么?”

“不疼了,不疼了。”易行这次是会心地笑了,“只要媮儿不哭鼻子,我就是有天大的伤也会好的。”

“那好,媮儿不哭了,媮儿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哭了。”

易行没想到的是,班媮真的一生一世都没有再哭过,即使在那件事情上。

“天大的伤还不至于,不过你离去阎王爷那儿也就差了一步。”易冲之冷冷道。

“阿爸……”易行不解。他并非不解自己伤势为何如此之重,自他决定以攻代守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如果命硬的话必受重伤,命软也只能自叹倒霉,但对方却是必死的,横竖不会吃亏。但父亲这种态度显然对自己是极为不满的,这才是不解之处。

“我不会让你死的。”说完,易冲之便折身而去,只留下还在迷惑的易行。

“阿爸这是怎么了?”易行问班媮。

“易大叔跟大夫说话时正巧被我听到了。”小姑娘一副促狭样,“易大叔说:‘行儿与贼人拚命,一味蛮打。这招看似攻敌之不得不救,实则是以命搏命。行事如此孟浪,让我如何能将墨家事业交付于他?何况……何况他这一身灵力尽废,日后再无修为,这……哎!’大夫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座首也不必过于纠结。至于修炼之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易大叔也不说了,就跟现在一样,转身走了。”

班媮还待说些什么,却见易行的脸色已是铁青了。

“易哥哥,你……你……怎么了,可是伤口又疼了?”

易行没有回答。

他用尽全身力气,集中注意,却催动不起丝毫的灵力,仿佛储藏灵力的天池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媮儿,你是说,我的灵力,全都废了?全都?”易行抚模着自己的小月复,似是追问班媮,又似反问自己。尔后,泪珠便大块大块地落下来。

班媮赶紧用手擦泪,道:“易哥哥,你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媮儿惹你伤心,你打媮儿好了,你别这样好吗?易哥哥,求你了!”

易行强笑道:“媮儿,这与你无关,不是你的错。这样,哥哥渴了,你帮哥哥拿杯热水好吗?”

“好!”媮儿甩着一双小短腿儿,跑去外边找水。这边易行却抱头痛哭,狠狠地捶着床沿,低沉的闷吼久久盘桓喉间,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发泄完胸中的气闷。

另一座院落里,易冲之却站在屋顶,手提一罐烈酒,无声地将酒水倒进自己的喉咙,湿了衣衫也全然不顾。他似乎听到了儿子低沉的吼声,酒罐摔碎,刚毅的身子挺直在月光下,又像立身在月亮中,低沉地吼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死?

他当然不会死,除非你杀他九次。

在更以后的以后,方卞是这样评价易行的。对这个亲如女乃兄弟的总角之交,方卞总是不吝啬他的赞美。因为他值得这样的赞美。

易行的伤说重,也没非到要死的地步。然而他老子易冲之担忧的并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心灵。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人若心都死了,即令身体还活着,又怎能称之为生灵呢?

没有心的生活,岂非无趣得很?

显然,易行正处在这个生与死的边缘。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他是怎样选择的呢?我们不妨先看一下他的菜谱。

早餐:豆腐脑;

午餐:豆腐挂面;

晚餐:豆腐软饼。

“所幸咱们隔壁临街便是豆腐坊,不然你这三餐可麻烦得紧了。”小萝莉起初还能看得过去,眼见日子渐长他还这样坚持也就不免抱怨起来。

“我这身体恢复得,你就不要担心啦!”易行拍了拍小萝莉的头,便又跑去练他的“五郎八卦棍”。

“现在乌衣巷里哪个还不知易家‘豆腐小郎君’啊?”班媮皱了皱秀气的小眉头,“不过身体恢复得确实不错啊!得亏我听了大夫说吃盐长力气,便在易哥哥饭里多加了一勺盐,要不哪儿能恢复得这么好?”

这小萝莉害的易行每餐必要三倍饭食来稀释盐分,还是被吃得上吐下泻,居然还在这儿自矜功劳殊甚呢!

小姑娘年岁尚小,不懂常理,倒也不觉易行上吐下泻有何不妥,只道是病后复愈自然反应,何况易行情知“好妹妹”班媮一心为他,自是不肯吐露丝毫实情,惹她伤心,此事倒也维持了许久。

这不,小媮儿施施然地撤了碗碟,就施施然地前去演武场,施施然地瞧着“易哥哥”舞着虎虎生风的“八卦棍”,然后施施然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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